近年来,权益法由于理论概念不清晰、适用依据混乱、核算方法繁琐饱受来自实务界的批判。目前权益法主要被用来解决以下两种财务报告问题:一是在母公司个别财务报表中作为权益性投资的一种计量方法;二是在合并财务报表中作为不完全的合并方法核算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中的权益。国际财务报告准则权益法项目建议对权益法进行问题导向的研究,首要问题便是明确权益法的概念基础,包括权益法是不完全的合并方法还是计量方法、“重大影响”意味着什么以及它为什么会影响财务报表使用者所需信息的性质、权益法核算目标与“控制”概念之间的异同。本文认为,基于合并方法概念基础的权益法研究思路和基于计量方法概念基础的权益法研究思路是截然不同的。基于计量方法概念基础的权益法研究需要建立在权益性投资分类标准、“重大影响”概念界定都十分清晰的基础上,进而讨论企业对不具有控制权的被投资单位的权益性投资用哪一种计量方法能更好地为投资者提供决策有用的信息。然而,目前我国会计准则对权益性投资分类标准、“重大影响”的界定存在诸多理论缺陷和实际操作偏差,未能充分揭示报告主体投资方与被投资单位之间的权力与依赖关系。本文尝试基于合并方法的概念基础对我国权益法在合并财务报表中的有用性和适用依据问题进行研究。本文主要关心的问题:(1)合并财务报表中权益法核算的对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投资收益信息是否具有决策有用性;(2)目前权益法在实际应用中存在哪些问题,这些问题是否会影响决策有用性;(3)《企业会计准则第41号一一在其他主体中权益的披露》要求企业在财务报表附注披露在重要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中的权益信息,其执行状况和效果如何,关于充分披露的准则监管压力是否有助于解决目前影响权益法核算会计信息透明度的问题?本文结合我国上市公司对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长期股权投资业务活动现状,对我国权益法核算会计信息进行如下分析:(1)上市公司对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长期股权投资年度变动较大是可能影响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投资收益信息透明度的一项因素;(2)现行会计准则规定权益法适用依据为“重大影响”,由于“重大影响”的理论基础和判定不清晰且可理解性差,持有不遵循重大影响推定惯例却采用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股权投资,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权益法核算投资收益信息的透明度;(3)现行会计准则规定的权益法适用依据(即按照“控制-共同控制-重大影响”的单向权力大小依次递减逻辑确定的重大影响标准)仅强调报告主体对被投资单位的单方权力,并未关注报告主体与被投资单位之间的共同依赖关系(即本文提出的“重要的相互关系”),持有无重要相互关系却采用权益法核算的对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长期股权投资,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的透明度;(4)在2014年《企业会计准则第41号——在其他主体中权益的披露》准则施行之前,存在对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投资却未披露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权益信息的公司在2014年后按照会计准则要求在财务报表附注进行披露,能够体现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权益信息披露准则监管的压力;而在2014年准则要求之前已经披露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权益信息的公司,实则是自愿为提高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信息的透明度而进行补充性解释。本文的实证检验内容按照如下思路依次铺开:(1)利用上市公司披露的与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关联交易的数据对“重要的相互关系”概念进行衡量;(2)将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信息与《企业会计准则第41号——在其他主体中权益的披露》披露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权益信息内容相结合,研究权益法核算会计信息透明度;(3)通过价值相关性和股价同步性检验,获得关于权益法作为不完全合并法在合并财务报表中有用性的经验证据,并分别检验可能影响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透明度的三大问题(包括权益法核算长期股权投资的年度变化问题、重大影响推定惯例的遵循问题、经营协同效应差异问题)和在重要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中的权益信息披露透明度对价值相关性和股价同步性的影响;(4)考虑到基于合并方法概念基础的权益法目标与“控制”概念之间的差异,立足中国上市公司的集团嵌入性背景差异进行分组检验;(5)利用在重要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中的权益信息披露差异,识别影响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透明度的三大问题(包括权益法核算长期股权投资的年度变化问题、重大影响推定惯例遵循问题和经营协同效应差异问题)背后的动机,并分析《企业会计准则第41号——在其他主体中权益的披露》准则压力对上述问题的影响。本文的主要结论如下:(1)作为合并方法的权益法的应用前提是,对被投资单位的收益不仅仅是获得所有权收益(股利和股权价格的变化),而是构建有助于公司生产、销售、技术研发、平台资源等业务活动的重要相互关系,通过分享所有权和管理权,进一步对报告主体的核心业务活动形成协同效应。重要的相互关系最是一种开放式合作关系,各个公司保持独立的企业实体,交易活动安排均受企业的自身利益驱动,企业与具有重要相互关系的战略联盟之间的市场性权力-依赖关系,与集团内部子公司的科层权力关系有本质上的不同。按照“控制-共同控制-重大影响”权力大小依次递减的逻辑界定权益法的适用依据,不仅在理论上存在缺陷,也与基于合并方法概念基础的权益法核算目标相偏离。(2)基于价值相关性检验权益法核算会计信息透明度的研究结论。第一,权益法核算下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投资收益具有价值相关性,相比集团嵌入性高的公司,集团嵌入性低的公司和独立公司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的价值相关性更高。第二,权益法核算会计信息透明度对价值相关性的影响的研究结论如下:对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长期股权投资年度变化较大,并不会降低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的价值相关性,而重大影响推定惯例遵循问题、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经营协同效应差异问题(即持有不遵循重大影响推定惯例、不存在重要相互关系却采用权益法核算的长期股权投资),会降低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的价值相关性,这种影响在集团嵌入性低的公司和独立公司中更加显著。第三,披露(特别是持续性披露)在重要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中的权益信息能够提高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的价值相关性。(3)基于股价同步性检验权益法核算会计信息透明度的研究结论。第一,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能降低股价同步性。第二,权益法核算会计信息透明度对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与股价同步性之间关系的影响结论如下:对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长期股权投资年度变化较大,增强了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降低股价同步性的效应;持有不存在重要相互关系却采用权益法核算的长期股权投资的公司,使得权益法核算的投资收益中更多地包含了更多行业或市场层面的信息,反而提高了股价同步性。第三,持续性披露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权益信息能够降低股价同步性。(4)关于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信息透明度的动机检验得到以下结论,对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长期股权投资年度变化较大这一问题并不是公司管理层的有意选择;而重大影响推定惯例遵循问题、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经营协同效应差异问题(即持有不遵循重大影响推定惯例、不存在重要相互关系却采用权益法核算的长期股权投资)是公司管理层的有意选择,特别是盈余管理动机较高、公司信息环境较差的公司。(5)关于会计准则对权益法核算会计信息透明度的影响的研究结论:在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信息披露的准则监管压力下,上市公司减少了不遵循重大影响推定惯例却采用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长期股权投资,即减少了重大影响推定惯例遵循问题。在上述主要研究内容及结论的基础上,本文就权益法的有用性以及如何改进目前存在的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信息透明度,提出以下观点建议:(1)关于权益法在合并财务报表中的有用性。中国上市公司合并财务报表中采用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投资收益具有价值相关性,权益法作为不完全合并方法在合并财务报表是有应用价值的。考虑到公司集团背景的差异,集团嵌入性低的集团成员公司和独立公司构建外部合作联盟、寻求经营协同效应具有更加重要的战略意义,用权益法核算对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长期股权投资,可以反映其在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中享有的权益,起到类似母、子公司合并财务报表的作用。会计核算方法的复杂性在某种程度上是会计职业判断、专业价值的体现,不能因为应用复杂性和理论不清晰的理由而提议直接废除,权益法的存废仍需要在长期进行深入讨论,而针对当前权益法的概念基础和应用问题提出合理性改进建议更具有现实意义。(2)关于权益法适用依据的问题。对权益法适用性的认识可以考虑转变思路:影响权益法核算会计信息透明度的问题为权益法核算的投资收益信息增加了理解难度,但管理层有机会通过完善、改进补充性信息披露来管理信息环境,进而向市场释放信号。具体建议如下:第一,建议会计准则制定者将重点放在继续强化、细化、规范化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权益信息披露:披露所有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基础信息,包括联营企业或合营企业的名称、主要经营地及注册地;企业的持股比例(持股比例不同于企业持有的表决权比例的,企业还应当披露该表决权比例);以及对被投资单位实际具有重大影响的解释信息,鼓励企业增加信息透明度,给予公司主体充分的自由空间来权衡采用权益法的成本和收益。第二,为了使合并财务报表中的权益法核算更接近其本质(不完全合并法,类似合并报表的作用),应当考虑究竟以判定影响程度作为适用依据,还是可以考虑区分通过构建重要的相互关系实现经营协同效应还是单纯的利益分享作为适用依据,毕竟,相比“重大影响”过于主观的判定标准,“重要的相互关系”和“经营协同效应”的判定相对更加客观。建议会计准则制定者当前采取细化会计信息列报和附注信息披露的方式,一方面通过信息披露施压,提高公司出于机会主义动机利用权益法的成本,另一方面也帮助投资者判断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投资目的。具体可从以下两个方面着手解决:在会计信息列报方面,在合并财务报表中将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投资收益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为“具有协同效应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另一部分为“其他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的投资收益”,单独列示。在附注信息披露方面,要求上市公司在财务报表附注,针对具有协同效应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增加披露关于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协同效应的解释性说明,具体包括:(1)报告主体对被投资单位的经济活动是否有重大投入;(2)报告主体与被投资单位之间的交易金额及占比,是否具有重要性;(3)报告主体与被投资单位之间是否存在数据、技术、客户/供应商或其他相互依赖关系;(4)重要的相互关系是否是可持续的(包括但不限于:合作关系持续年限、充分持有股权等);(5)报告主体的业务活动是否因被对投资单位的投资而得到加强。同时,对具有协同效应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要求联营企业或合营企业在其自身财务报表中的主要财务信息(包括流动资产、非流动资产、流动负债、非流动负债、营业收入、净利润、终止经营的净利润、其他综合收益、综合收益总额等)。本文的主要改进和创新体现在以下三点:(1)国内外己有的权益法研究主要将权益法看作对股权投资的计量方法,将权益法与成本法、公允价值计量进行比较,讨论哪一种计量方法能更好地为投资者提供决策有用的信息。基于计量方法概念基础的权益法研究需要建立在权益性投资分类标准、“重大影响”概念界定都十分清晰的基础上,进而讨论企业对不具有控制权的被投资单位的权益性投资用哪一种计量方法能更好地为投资者提供决策有用的信息。然而,目前我国会计准则对权益性投资分类标准、“重大影响”的界定存在理论缺陷和实际操作偏差,未能充分揭示报告主体投资方与被投资单位之间的权力与依赖关系。本文从合并方法的概念基础出发,对我国权益法在合并财务报表中的有用性和适用依据问题进行研究,有利于更加清晰、全面地认识权益法。(2)本文在分析我国上市公司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信息透明度和在重要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中的权益信息透明度的基础上,借鉴Nichols etal.(2017)和Guay etal.(2016)的研究思路,对影响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信息透明度的权益法适用依据问题构建衡量变量,基于资源依赖理论强调的“双向关系”和共同依赖引入对“重要的相互关系”的探讨,将权益法的适用依据问题争议转化为实证检验,有利于扭转对权益法适用依据固有规则的传统观念。(3)本文基于可能影响财务报表信息透明度的问题和补充性信息披露的视角,将权益法核算的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投资收益信息与2014年前后联营企业和合营企业权益信息披露的变化相结合,检验权益法核算的动机,为权益法的后续改进提供了全新的思路,即不对权益法的适用依据做诸多强制、具体的规定,而将重点放在鼓励、要求管理层完善、改进补充性信息披露来提高权益法核算会计信息的透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