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博士李寅飞:像写论文一样写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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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头儿,博士生挺多,但本硕博10年都在清华的标准学霸男博士,算是“稀有动物”。
  这年头儿,说相声的挺多,到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的舞台上说相声,算是“稀有动物”。
  李寅飞就是上述两种“稀有动物”的混合体。
  因为2016年猴年春晚的相声《我知道》,李寅飞被更多人知道,身上也多了不少标签——
  “学历最高相声演员”“猴年央视春晚唯一相声作品的表演者”……
  博士论文写相声
  采访李寅飞后,脑子里会有更多的标签想贴在他身上。白天当清华博士,凌晨三点做深夜才子、相声段子手,周末是剧场相声演员。
  我觉得我再这么写下去,学校里的诸多“考研狗”、“考博狗”、“单身狗”和“找工作狗”就要憋着攥小拳头揍他了。但是有件事至少可以暂时平息众怒——李寅飞下了春晚舞台后,最近也在为一件事烦心:他在憋十几万字的清华博士论文,而且用他的话说,喜忧参半。有些老师觉得他今年能毕业,有些老师觉得还需要“再掂量掂量”。
  于是,我们对这位“春晚相声演员”的采访,便从他的清华博士论文聊起。
  李寅飞的本硕博都是学传播学的。他的清华博士论文题目是《民间说唱艺术的都市传播》。
  一开始,导师紧拦慢拦,不愿意他去做相声方面的博士论文,但他硬是做了。“最大的问题在于,老师担心我陷进去出不来,结果这担心真的灵验了。”
  所谓陷进去出不来,恰恰因为他对相声太熟悉了,从学传统相声到针对现代年轻人的创作和表演他都做着,反而失去了旁观者的态度。李寅飞说:“我是学(xiao二声)艺学(xiao二声)出来的,传统段子说得瓷实(北京方言:扎实)着呢!2006年到2009年,我在德云社学相声,传统段子《报菜名》《夸住宅》这些,我说得好着呢。”
  但是这些舞台表演经验,反而在博士论文中成了障碍。“我更容易去关注行业内部怎么演,观众怎么反馈,这种反馈对演员的二度创作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剧场的设备设施是怎样满足观众心理。比如为什么北京的书馆舞台都不高?就是为了方便观众和演员进行交流。因为书馆是‘大爷心态’:观众在台下的一举一动必须左右台上演员,观众不爱听你就得改,观众说一句话,台上演员就得听到。但是到了上海,评弹却变成了时髦的代名词,民国时的上海《申报》就认为当时上海的三大时髦就包括听评弹。所以评弹座位更加豪华,灯光更加现代,唱的内容也时髦,比如关于电话机、汽车、摩登女郎……能写的东西太庞大了。”李寅飞说。
  可问题恰恰出在这,没有一个旁观者的心态,你叙述的内容可能是别人不关注的。“对于博士论文来讲,最重要的是你从这儿能拎出什么来。比如观众心态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文本生成?观众对台上演员的表演会不会因为媒介的变化,导致投入程度的降低?”李寅飞说,“相声本身并非源于理论,而是来源于贩夫走卒的说唱。实践足以做一篇硕士论文,而博士论文必须做理论提升。难就难在这里,比如:布迪厄场域理论、使用与满足理论、文化空间理论……这些都是我需要在研究相声的博士论文中拎出来的,可我现在虽然内容很多但还没理出来。”
  对论文难点的吐槽,李寅飞嘴皮子跟报菜名似的开始duang duang duang,单一个文化空间理論,就从不同角度剖析了很多,比如剧场作为一个特殊的文化空间,在不同时期行使着怎样的文化功能?以此导致的受众心态有哪些变化?又和什么因素有关?比如,以前认为它和城市品格有关。但是在全媒体时代,城市品格的影响,已经没有那么大影响了。现在很难再出现同一个艺术形式,在不同的城市内呈现完全不同的艺术风格或审美倾向——举例来说,之前的京派和海派之争,今天已经没那么明显了。因为北京人也在看周立波,上海人也在看郭德纲。于是乎,周立波要考虑的已经不再是上海本土的观众,郭德纲要考虑的也不仅仅是北方人的口味……
  像写论文一样写段子
  李寅飞说相声是在北京广茗阁的大逗相声社,这是他和几个年轻人自己组织的,他不仅仅是演员,也是相声段子创作的神包袱手 主力军。
  大逗相声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保证每周新段子,一年不重复。最近刚上映的最火动画片《疯狂动物城》,周末的大逗相声舞台上,爆笑的树懒形象就出现了。
  每周不重复,要求他们每周创作新段子,把最新的东西写进段子,“黑眼熬段子”创作。
  “我写段子跟写论文似的,是标准的三段体——总论和分论。一个总论点,三个分论点。也就是相声说的“一个帽子,下面细分。”李寅飞谈起段子和论文,另有一套高招。
  “比如《大话鲁迅》,先要了解鲁迅先生(总论),那下面的细分就是生平、名言、名篇(三个分论);比如《文玩知多少》,我写的(分论)就是文玩的选择、保存、购买。 再比如《大话古文》,讲古文的三大特征——题材丰富,内容众多,语言精炼……每个再细讲,细批中带着包袱。”
  “怎么在细批中带着包袱呢?这其实就相当于论文的论证手法。举个例子,比如《文玩知多少》,包袱就在反证法里。按照正常情况,购买文玩时,基本都是卖家把买家捧得跟圣人似的,比如您进店要买文玩,问这是……玛瑙的吧?那卖家一定是捧着您说,哎呦没您不懂的,一看您就是行家。这才能卖得出去。” 李寅飞举了个例子说。
  但如果在相声段子中,就会把这个逻辑反过来。
  买家:我随便看看。那红的是什么?
  卖家:红的?灭火器。
  买家:哦。合着我连灭火器都不认识啊。我是说桌上那圆的。
  卖家:那圆的?素丸子。
  买家:我说边儿上那红的。
  卖家:红的?酱豆腐。
  买家:我说带花儿的那个!
  卖家:带花儿的?哦,花卷儿!
  大众化≠没文化:包袱中的文化分寸
  做为一个“白天博士 深夜才子”,李寅飞的相声在走出清华校园后,也遭遇过特殊苦恼——就是包袱抖得太“文”,观众反应不过来,没有产生笑点。比如某天他在天津录像,有个包袱他就没敢用——逗哏说,我唱帕瓦罗蒂的歌唱得可好了。捧哏就问,那您最拿手唱什么啊。逗哏就拍着捧哏肩膀说,唱什么呢……my sun(son)。捧哏就急了,哎哎哎,您别就着歌名占人便宜行不行……   “这个包袱,在校园好,在一些剧场里有时就不响,”李寅飞说,“因为有些剧场的观众年龄偏大,反应不过来《my sun》(我的太阳)和my son(我的儿子)是同音。那这个包袱就白抖了。”
  “再比如,一疙瘩墨汁的包袱,那个也是太文了,有次现场包袱也不响。”李寅飞说。这个段子原先是说,拿一瘩疙墨汁,写一疙瘩字。结果台下观众没反应。后来他才明白,原来好多观众不写书法,不是特熟悉一得阁墨汁(和一瘩疙墨汁谐音)。于是他就把段子改成了蝇头狂草,这就有笑果了——因为观众能理解,蝇头小字还狂草,那就是墨疙瘩呗。
  李寅飞说,现在他在写段子的时候,也比较注重大众化题材,太文的段子在学校里有受众,但是出了学校就演不了了。总的来说,他要创作的还是相声,而不是仅仅是校园相声。
  但是大众化,不代表就没文化。有时候观众也会反过来给他们提意见和纠错。李寅飞一边翻手机微博,一边说:“比如《大话古文》,当时就有观众在微博上私信我,说我举例子说《兰亭集序》是写物的,不是很恰当,《兰亭集序》是记事的,不是写兰亭的。”
  相声的包袱要响,就不能脱离大众——曲高就一定和寡,这是必然的。但是相声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就一定要有“艺术”的文化性。李寅飞说,“很多演员都在培养观众的优越感,尤其是相声演员。但相声不能仅仅限于培养观众的优越感,还是要有艺术形式本身的文化性在里边。比如《大话鲁迅》,都知道鲁迅先生的名言,有一句说‘我是一头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但这其实是不全对的——这句话的完整版是,‘我是一头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血。’这不是我瞎编的,这是许广平在1936年的文章提到的。我也希望通过相声去传播这些东西,相声可以有文化,也应该有文化。”
  但是这样做的阻力也不小,李寅飞说,大部分人去听相声的第一目的是缓解压力。能听明白有内涵的哏,但他懒得听。这就像好多人看电影的心态——我能看得懂那些文艺片,我也能理解影片的思想,但我不想去看也不想去动脑子。我只是想看个嘻嘻哈哈的喜剧图个乐,所以还得拿捏好分寸。
  李寅飞的传统段子说得挺好的,他自己也对传统文化的“诗书画印”颇有研究,但他在相声这门传统艺术的发展理念上,并不那么抱残守缺。
  “对于相声这样的传统艺术,一种人是宁可站著死,绝不跪着生,就像是做文火私房菜:承认社会节奏越来越快,承认今天吃快餐的人多,但是就是要做文火,做私房菜,没有三个小时闲悠悠吃顿饭的心情,就别来。进来了就把手机给关上。” 李寅飞说,“这是传统艺术传承者做的事情。”
  但他要做的事是,“承认现今吃快餐的人多,可以做快餐,但我的快餐是养生餐,我不油炸,我有营养搭配,也不用等很长时间,可以给你除了快和填饱肚子之外的东西——内容。”
  大逗相声: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相声
  问到博士毕业后的打算,李寅飞很坦然地表示,绝对不会放弃相声表演,但长远打算,将来一定是转向幕后。为什么呢?他一本正经地说:“客观上,我不适合做谐星。我的范儿太正了,没有被人记住的特点,台上有时候也不那么放得开。”
  翻译下,就是这张脸对于相声演员来讲,太帅了——一个帅男人在台上是不太容易逗人笑的。观众很难在一个范儿正的帅男人面前产生“观众优越感”。
  李寅飞现在所做的大逗相声社每周末说一场,演员都是相声爱好者,没有专职演员。李寅飞傲娇地细数了他身边的一群神人:
  老彭,是故宫的工作人员。
  李丁,是个燃气工人。
  伍哥,最早的北漂;1998年开始唱酒吧的,一身纹身;老罗英语的金牌口语讲师;会胡琴,在鼓楼开家乐器店。
  叶蓬,自己做紫砂壶,心灵手巧没他做不来的:书法、绘画、剑道、京剧,自己画唐卡;还有,他的职业是个飞机维修工程师,简单说就是修飞机的。
  李寅飞闲暇时写书法、刻章玩印、画国画、玩古琴、淘文玩……
  “大家都是周一到周五上自己的班,该修飞机修飞机,该修燃气修燃气,该修文物修文物,平时爱相声学相声,到了周末,大家来这里说一把相声。团队里都是年轻人,最年轻的1993年出生。”李寅飞说。
  采访快结束,广茗阁有李寅飞的朋友进来,典型北京爷的口吻打招呼,“我得(dei三声)恭喜您又收一把(葫芦)”。
  李寅飞很客气地打揖回礼。
  责任编辑:朴添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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