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个职业是新闻工作，先当记者。从一九五零年夏天开始就在西北新青年报社。和我一起当记者的还有李沙铃、毛錡、邹雅琳等。那年我十九岁。
　　年轻人，火热的心。我是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般地投入到记者生涯中去的。那时外出采访，没有汽车坐，也没有自行车骑，全靠两条腿走路。若是到外县去，那就坐公共汽车，或者坐火车。从县城到乡下去采访，一般都是走路，一走就是几十里。一个挂包，一个采访笔记本，一个用来刷牙和喝水的口杯，就是全部行李。一到目的地，就找人谈话，顾不上休息和吃饭。谈完话又要求人家提供资料。在县城，晚间多半跟团县委办公室的干事住一间屋子。在乡下、多半跟青年积极分子睡一个炕，一床被子。夜里聊天谝闲，没完没了，总会有许多有趣的故事和情节，能成为我写作的好素材。材料收集得差不多了，常常在一盏煤油灯下爬格子，通宵达旦。
　　不只采访和写作，还做业余宣传员。那年正好是第一部婚姻法公布。陕西有位农民诗人，写了本快板书，宣传包办婚姻的坏处和自主婚姻的好处，叫做《秀女结婚》。我到农村采访前，特地买了一本，背个滚瓜烂熟。到宝鸡县贾村塬时，遇上一年一度的庙会，十里八乡的人都往那里赶，我也跟着乡亲来到那庙会上。那庙会可真盛大，还搭了戏台子，要唱秦腔。我趁大戏没开演，跳上舞台，大声喊道：“乡亲们，我先给大伙说段快板，宣传婚姻法，行不行？”台子底下人潮如涌，都是来看热闹的，就有年轻人应声喊起来：“好，好，好！”说完快板，我又和村子里的乡亲一起看戏，然后一起回到村子。一路上，跟乡亲们有说有笑，觉得非常快乐。
　　一九五四年，我被分配到共青团陕西省委，奉命创办陕西青年报，当了总编辑。从各地市县调来一批青年人，个个满腔热情，却没有做过新闻工作，甚至连标点符号都不很懂。于是，我就和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道，展开了对于新闻工作的学习和实践。先让每个人写一篇文章，再让大家动手修改，修改完毕，开讨论会，请大家讲讲为什么要作这样的修改，原来的稿子有什么缺点。每个人都拿着自己写的稿子，既对别人的稿子讲意见，也听别人对自己的稿子讲意见。会议开得生动活泼，大家都觉得很受启发，学到不少东西。我们订了一条规矩，每篇稿子都要努力写得通顺，干净，一个标点符号也不能错。严格的要求，督促大家更加奋发地工作，许多人都进步很快。后来，我们陕西青年报的这些年轻人中，有的继续做新闻工作，做到主任记者、编委、总编辑，有的改行做其他工作，做到处长和厅局长，等等。
　　从一九五零年起，我做了十年新闻工作。现在我已经活到古稀之年，再来回想四五十年前的这段经历，颇有一点非常遥远的感觉。仔细想想，那时的我，和我的那些年轻的朋友们，确实都还太年轻，难免有些幼稚，有些粗糙。只是，有两点，至今还是难以忘怀。一点是满腔热情，全身心地投入；一点是一丝不苟，一个标符号也不能错。这两点，使我终生受益。
　　（作者为中共陕西省委原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