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导师李斯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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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1月的最后一天,北京还没有度过这几年中最寒冷的冬天。下午接到电话,来自一位久未谋面的朋友,他平静地告诉我:“我们的导师李斯颐走了。”
  在办公室里半天没愣过神来。就在半个月前,我还曾和李老师小坐,一则为了提前给他拜年,二则为了庆祝他的研究员职称终于通过。作为社科院新闻所内公认最严谨、优秀的学者之一,由于各种原因,他的职称一直未得转正。他的猝然去世,令这一迟到的好消息也未能实现。所里一位资深学者跟我说:“让人遗憾的是,李老师的正研究员职称只是所职称评审委员会通过了,还没上院里的评审会,所以至死也没得到正研的头衔。不过,他在我们心目中早就是了。”
  是的,在新闻所、业内学者和学生那里,他的治学精神久有口碑。但更多的人并不了解这位低调的学者,以及他近乎清教徒的生活。直到去世,他都没有使用手机的习惯。新闻所副所长唐绪军说:“斯颐是个一辈子不怕麻烦而不愿意给人添一丁点麻烦的人,直到他走的那一刻。”
  李斯颐,河北武清人,1951年10月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曾下乡插队,后考入西安外语学院英语专业、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新闻史专业。他的这一生,在物质方面可谓清心寡欲,生活简单,衣着朴素,惟独对学术痴迷。有一次,我带着一位朋友去见李老师,告别后那位朋友惊讶地说,怎么看着像个农民?我理解,这是赞誉。因为简单、质朴的生活,对现在的学者来说,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上世纪90年代,李斯颐曾任数年社科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副所长。他告诉我,工作应酬和人事纠葛是他辞去领导岗位、专心研究史学的一个重要原因。而他的研究内容,则在严谨的基础上,有着自己的倾向,其中包括一些较为敏感的话题,如《言论和出版的自由与界限》、《也谈建国初期私营传媒消亡的原因》、《抗战时期的东方杂志》。
  清代新闻史亦是李斯颐研究的重点,代表作品如《清末十年阅报讲报活动评析》、《清末十年官报活动评析》、《清末报律再探——兼评几种观点》,建立在扎实的一手文献和史料基础之上,耗费时日也在所不惜,其学术眼界之高、态度之严谨,为新闻学界所少见。他特别反对政治口号式的“学术论文”和“对策报告”,曾对一位学生说:“一年哪怕写一篇小文章,但至少要五年七年没人能赶上。”在惊悉噩耗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国际新闻界》主编、著名学者陈力丹如此评价:“李斯颐耿直,不求名利,甘当副研究员十几年,成果似乎不多,但篇篇都有创新,这种学术追求现在太少了。”
  在事业上,李斯颐难称顺利,他非才华横溢的学者类型,但每一个研究成果均经受了良心的把关。去世之前,他还在对一本新的、视野开阔的新闻史教材进行反复修改,虽已经完成,却一再修改、核实,不肯付梓。这样耐得住寂寞的清苦书斋生活,现在是最难坚持的,当然,在很多人看来,这不过是一种不识时务的迂腐。
  行文至此,想起做论文时的一些往事,那些长长的书单和密密麻麻的来回沟通邮件,点点滴滴,如在眼前。印象深刻的总是一些细节,他会在书目后面注上看哪些章节,还会有细致的修改建议。最难忘的是,论文改后返回,那些被标注出来的标点符号的修改。我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告诉学生,要给他足够的阅读时间,因为他看得实在太认真了。作为一位报刊工作者,我修改过许多文稿,但李老师的细致和耐心还是让我汗颜,令我此后每次写作的时候,不敢不兢兢业业。
  课堂之外,我与李老师见面不是很多,每次见面都获益颇多。他认真的谈话和眼神总是让我感到自己的不足。他去世后,他的一位学生在微博上写道:“我进新闻所读研时,9号楼还没被人民日报社收回,‘黄埔一期’即1978级研究生已经不再给学生授课了。当时在圈内影响极大者共三人:主攻新闻自由和新闻法的孙旭培,主攻新媒体的闵大洪,以及新闻学集大成者陳力丹。李斯颐和陈、闵私交很好,和孙也有交情。这一拨人维护了9号楼今日在学界稀薄而无力的一点尊严。”
  如今李老师去了,新闻所已经搬入北京CBD一栋高大的写字楼内。
  2012年2月2日早晨,在北京朝阳医院的送别室外,冷冽的寒流中,一群学者、学生在送别李斯颐先生。我一回头,看到了寒风中,站着中国新闻史学会会长、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院长程曼丽教授,一位衣着单薄的昔日女学生特意从上海赶来……在官方发布的讣告里,写着“克勤克俭”、“任劳任怨”、“深受学生们的爱戴”,并非虚言。
  追悼会回来,看到微博上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教授李彬的一句话,也许它代表了后进的心情,“斯人已逝,怎不望风追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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