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祥子”

来源 :南方人物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m123987679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Peter已经不能再被称为是一个中国人,他的护照上“国籍”一栏标得清清楚楚:澳大利亚。但他执拗地认为,“拿了个外国证就说自己不是中国人,纯粹胡说八道”。不过,他还是更习惯让人叫他Peter,而不是他的中文名。
  离开中国20年,他习惯拿起电话先说“hello”而不是“你好”,但一旦聊起天来,一口道地的京片子还是立刻“出卖”了他。如今在悉尼靠开出租车谋生的Peter,笑称自己是现代版“祥子”,所关心的话题和他的北京同行们也几乎没什么不同。他侃侃而谈唐骏学历门为什么不会在澳洲出现,对国内发生的社会新闻如数家珍,朋友们甚至笑称他是个“政治局委员”。他从来不看澳洲电视台的节目,“看不明白”。即使英语已经不再是阻碍,文化上那层隔膜始终还是不能消除。
  
  和农民进城没啥区别
  
  20年前,30岁的Peter还在北京从事化工生产工作,机关单位里的人事关系颇为复杂,一肚子憋屈无处发泄。而他的感情生活也不尽如意,和老婆“奉子成婚”的他,一心想要逃离。所谓的资本主义花花世界,正在向中国的第一批移民殷勤挥手。
  抱着“是男人,就得闯一闯,得证明自己”的想法,Peter踏上了飞机,目的地,是留学签证最易到手的澳大利亚。全身上下除了简单的行李,他只有全家人四方筹措而来的1000多美金。不知道归期,也不知道能否留在澳洲,“风萧萧兮易水寒”,他笑着说,就是那种感觉。
  初到澳大利亚,Peter只会几句简单的英文,几乎无法与人交流,“那时候,真的和农民进城没什么区别,心里特别难受。”
  由于拿的是留学签证,他必须不停交学费才能续签。开始,他也抱着要好好学习回去光宗耀祖的想法。但只念了半年,迫于生计,他就只交学费,不再去语言学校,把剩余的时间全部用来打工。
  第一份工作是拆房子,澳洲当时房子多半为平房,砖瓦结构。Peter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砖块一块块卸下来。“早上起来星星还在天上闪着,晚上回去月亮都老高了”。苦,想起那段日子,Peter只用一个字就足以总结。
  第二份工作是装修工人,虽然活儿粗,但胜在收入不错。一小时30多澳币的收入,足以让Peter在维持生活必需以外,还能攒一点钱。
  由于那一时段特殊的政治形势,90年代初,澳洲政府一次性为约8万名在澳中国人发放了移民许可。阴差阳错之下,Peter留在澳洲,并将妻儿一并接了过来。
  起步的生活总是艰难,虽然当地早有华人居住,但第一次大批量涌入华人,还是让当地白人居民对中国人颇有微词。“他们不会表达得特别明显,就是在说话的时候,‘Chinese’,那个语音、语调,一听就知道他们歧视我们。”日子长了,也就从愤怒到接受,直至漠然地面对。“国内我能做人上人,在这儿我注定是下九流。肤色决定了你和他们是不可能成为同一类人的。”
  更痛苦的事儿,还不是外国人造成的伤害,而是同胞间的相残。“过去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现在是恨不得捅你一枪。中国人都狡猾。”Peter总结。
  
  一个活得长,一个挣得多
  
  Peter梦想能落叶归根。澳洲和中国,在他眼里最大的不同是一个活得长,一个挣得多。“可是没得挣,活那么长又有啥意思呢?”他嘿嘿笑起来。
  事实上,1999年,Peter回过一次国,身份是“澳籍华人”,投资做防火安全检测,他摇身一变,从装修工成了一家公司的总经理。
  他发誓,要赚一笔大钱再回澳洲。
  “澳洲的法律就像是张网,再小的鱼你也钻不过去。在那儿我没有优势。可在国内不一样,我太了解咱们国家了,在国内只要你有基础、有人脉,到处都有漏洞,到处都有灰色的收入。我回国简直就是如鱼得水,没有半点不适应,谁要说自己不适应自己祖国了,那绝对是矫情。国内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不过,弄了7年,生意还是失败了。他将原因归为遇人不淑,合开公司的朋友总是侵占公司资源来谋取私利,久而久之,生意就做不下去了。但从另一个角度解读,他想了想,也承认自己还是太倔了,所以注定没法和人合作。他最熟悉的中国 江湖,也许并不一定适合他。
  中途,他大哭过一次。那是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觉得辜负了老太太,这么大个人儿,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混出点名堂来。”
  
  “澳憨”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回到澳大利亚,做了个现代“祥子”。操起方向盘,在悉尼的大街小巷转悠,和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人闲聊。
  仍然很愤怒,仍然关心着国内。到现在,他每天出车前都还要浏览国内的新闻网站,生怕别人聊起和中国有关的话题自己不知道,不能成为闲谈的中心会让他感觉失落,而这是最要命的。
  有一次,一个“洋鬼子”坐他的车,他看见那人的包上挂着日本的LOGO,本来不关他的事儿,他却硬要和人争辩,日本对不起中国。“‘知道1937年的事儿么?’我问他。洋鬼子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那怎么能过去呢?我也杀几个日本鬼子,然后过几年人家也说这过去了行不行?”他义愤填膺地说完,然后又干笑几声,说,“我还是个愤青吧,国内是这样形容我们的吧?”
  “愤怒中年。”我说。他“哦”了一声,“对,我老了。”
  大多数时候,他不会再像年轻时一样冲动,为了一些鸡零狗碎的事就能和人争得面红耳赤。做出租车司机,有时会遇到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儿。比如一个中国男人欺负另一个中国女孩儿,他想了想,没管。“毕竟是男的付我车钱,而且,管了今天也管不了明天啊。”
  澳洲现有人口2000万,仅悉尼一地,就有50万中国人。但在澳洲,Peter没多少朋友,国内也一样。大多数时候,他过得有点儿孤独,形容自己是“澳憨”。每天的生活单调又乏味。工作、上网、看国内电视和新闻,然后就是休息。
  对同胞,他提防;对本地人,他知道自己融入不了他们的圈子。
  5岁时被他接出国的儿子,已经成了一个“香蕉人”。从来不看中国电视节目,接受的是纯正的西方式教育,在拿到双学位后,进入国际“四大”会计事务所工作。这是Peter所希望的“真男人”形象。
其他文献
漫畫
父亲曾给我做过一只风筝,是条半透明的橘色金鱼,色泽华丽得如同一条披肩。他带我去河滩放风筝,向举着金鱼的我大喊:“跑啊!跑啊!”那天的风很大,我跑得累极了,可风筝始终没有飞起来。我想是因为它身上的颜料太重了,多半是那样。  念大学时,逢年过节室友纷纷给父母打电话,我便也想向他们说一句节日快乐。可拿起电话,那句最简单的祝福却堵在喉咙,只好转而交代他们要给我寄什么东西。每当看到女孩挽着父亲,或者拉着母亲
绿湖的美景震撼人心在高原湖泊里泡温泉高原上的“黄石公园”  越野车队天一亮就出发了,我跟德子却决定睡个懒觉,让酸痛的身体休息一下。从乌尤尼小镇出发时,我们已经办妥了玻利维亚的出境手续,但车辆的出境手续要在离红湖一小时车程的地方办理。  慢慢往山上爬,来到世界上最高的海关,海拔5020 米。海关办公室设在一个矿厂里,热情的官员检查了我们的手续,5分钟后,盖完章我们就被放走了。  还有一百多公里才到智
特稿  与李梦华、袁伟民不同,伍绍祖1988年到国家体委任职之前,不是一名体育的内行,而且还“不喜欢体育”,他是国防科工委的政委,一名少将。在1988年汉城奥运会中国只夺得5枚金牌、人们喊出“兵败汉城”、李梦华下课的情况下,被空降到了体委工作。  两年后,中国北京“申奥计划”启动。一个让人觉得有些意味深长的细节是,“申奥计划”的最初缘由,竟来自邓小平这位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在视察亚运会场馆时的几句讲
儒家思想和逆来顺受    人物周刊:据说《生正逢时——屠岸自述》被您删了许多,是否为了笔下留情?  屠岸:也有。比如有位大诗人,我非常敬重他。他的夫人和我也是很好的朋友,我在书中都写到了。当年他们刚结合不久,诗人就被划为右派。他夫人没有因此而离开他,一直跟着他去了黑龙江、新疆。他住在地窨子里面,无援无助,几度想自杀,如果没有他夫人,他可能就死了,也就没有他晚年的复出与一段辉煌。  我认为这位诗人在
现代奥运会推进到1984年第23届时,一个赛场之外的狠角色抢走了所有运动员的风头。凭借高超的营销技巧,他把濒临破产的洛杉矶奥组委从悬崖边拉了起来,把印钞机搬进了奥运赛场。奥运五环标志从此开始金光闪耀。  在此之前,主办奥运会能给一个国家带来巨大的荣誉,但没有哪一届奥运会没有赤字。盛宴散席之后,主办国往往要勒紧裤腰带为赛会买单。1972年的慕尼黑奥运会耗费10亿美元;1976年的蒙特利尔奥运会,让3
唐朝李冗的《独异志》卷上,讲了个丢鞋子挽救了一支部队的故事:  楚昭王与吴战,败走四十步,忽遗其履,取之。左右曰:“楚国虽贫,而无一履哉?”王曰:“吾悲与其俱出,而得与其俱返。”于是国无相弃者。  楚吴两国,战事一直不断,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总之,这一回,楚昭王打败了,这应该是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否则,楚王不会亲自带队。打败了,总要撤退,不管是战略性的还是被动的。训练有素的,撤退的时候也会有序,谁
每年颁发一个大奖和两个助研奖。作为世界上最有声望的摄影奖项之一,该奖关注那些像尤金史密斯一样,立志“以人道主义为主题,反映现实生活”的摄影师。此前,中国只有台湾摄影师、玛格南图片社成员张乾琦获得过该奖。    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摄影奖  卢广走在内蒙古乌海市过度开采的高岭土废墟上,身后飞尘一片,走出了腾云驾雾的感觉。这感觉可不好,呛人。村子被工厂包围,刺鼻的臭味随着空气四处蔓延,目光所到之处都是
疯子何小三在精神病院住了3年,一次都没有出去过,也没人来看他。有人半年来给他交一次钱,交完钱就完全消失。  何小三是自己来住的院,他缠着当初给他诊断的医生,说外面的世界太无趣无聊,必须住进精神病院,才能感受活着的意义。他一脸焦虑,威胁说,如果不让他住院,他可能会死。最后这句话把医生镇住了,他立即给何小三开了住院证。当时的诊断是焦虑症和抑郁症,两个诊断后面都打着问号。何小三就这样如愿住进了精神病院。
北京CBD那几栋高耸入云的通天塔,仿佛是城市之巅,每分钟都创造着数以万计的财富——有人说,这里连空气都弥漫着金钱的味道。华裔导演杨紫烨站那些坚固的水泥建筑之间,面对着我们的照相机。比起谈话时的随和、温婉,镜头前的她显得有些不自在。她喜欢低调,“过自己的生活自由自在”。  在这个城市的商业中心,很多东西都神奇地并未沾染上丁点儿“金气”——其中就包括杨紫烨工作室里那座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的“小金人”。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