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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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法国影片《隐藏》不仅讲述了一个被隐藏的罪恶故事,还解构了作为资本主义电影基本意识形态效果生产机器的摄影机的运作,颠覆了西方传统影片中隐藏在看的行为中的视觉与权利,嘲讽了像影片男主角乔治这样体现统治阶级权力话语的中产阶级代表。故事中隐藏摄影机的使用打破了观众对拍摄影片的摄影机的认同,观众由窥视他人的主体位置变为凝视自己罪恶的位置。
  [关键词]凝视机制 摄影机 认同 看与被看
  
  奥地利导演迈克尔·哈尼克法国电影《隐藏》(2004年)是一部令观众不安的影片。它讲述的是一个普通的法国中产阶级家庭被偷拍的故事。虽然是作为惊悚片上映,影片给观众带来更多的是不安和反思,而非一般惊悚片的惊险与刺激。影片讲述了一部隐藏的摄影机(摄影机的来源观众和片中角色都一无所知)如何揭露了一位法国的电视台节目主持人乔治的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他童年时对他家里的阿尔及利亚佣人的儿子马基得所犯下的罪行。影片也暗指了1961年发生的一次法国警方对爆发在巴黎的阿尔及利亚人的游行示威的残酷镇压的不光彩历史。影片的独到之处在于,它不仅讲述了一个被隐藏的罪恶故事,还解构了作为资本主义电影基本意识形态效果生产机器的摄影机的运作,颠覆了西方传统影片中隐藏在看的行为中的视觉与权利。该片获2005年第5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费比西奖,并获2005年欧洲电影奖最佳影片、导演奖。
  
  一、用摄影机讲述摄影机——从认同到认识
  
  在观看《隐藏》的整个过程中,与剧中角色乔治一样,观众一直在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隐藏摄影机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可直到影片结束,影片也没有给出答案。其实此时从故事本身来说,谁是偷拍者已经不那么重要,重要的只是隐藏在被偷拍者心中的秘密和那段被掩盖的罪恶的历史。但是,观众如果只是满足于寻找故事层面上的主题,他们将错过影片另一个更重要的主题,那就是对摄影机作为基本电影或媒体机器的本质的揭露。
  让一路易·鲍德利在他的《基本电影机器的意识形态效果》__文中质疑了摄影机作为意识形态生产所依赖的技术基础的权威性。他认为“作为结果的意识形态效果是与附着于透视法的意识形态联系在一起的”。基于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透视构成法的电影具有了一个理想视角的空间和一种先验性的主体的存在,而摄影机的虚像投射创造了一种幻觉性的现实,先验的主体的存在使得电影向我们呈现的是一个有序的同质的世界。他认为电影制作与放映中运作意识形态机制要得以实现。需要两个层面的认同,第一个是观众对影像的认同,第二个是观众对摄影机的认同。认同机制成为了统治阶级获得意识形态效果的机器。
  和其他主流商业影片一样,《隐藏》首先也是建立在这种认同机制之上,即观众对影像(包括对片中隐藏摄影机所拍摄内容)的认同,和观众对拍摄该影片的摄影机的认同。这两个层次的认同让观众相信了影片中的一切。
  然而影片不仅于此。影片建立在认同机制上,却以一种隐晦的手段解构了这种认同机制。解构的手段则是片中隐藏摄影机的介入。
  从叙事效果上,影片对隐藏摄影机背后的偷拍者的故意隐匿,使得隐藏摄影机成为了影片中一个最令观众不适的“异质”。这个异质不仅成为了影片的一个悬念,也成为了理解影片的一个突破口。
  而隐藏摄影机这个异质本身的呈现方式更是“异质”式的。不同于常规电影,影片中几乎所有的隐藏摄影机的视点是与影片的摄影机的视点是重合的。因此,影片中很多次录像带的展示是在观众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而直到录像带开始倒带或角色的画外音响起时,观众才意识到所看的是录像带的内容。片中大量固定机位、长镜头的中景拍摄(无论是隐藏摄影机的拍摄还是影片的拍摄)也有混淆影片内的隐藏摄影机和拍摄影片的摄影机的视点的倾向。最明显的一处是在片头和片尾,在影片摄影机和片中隐藏摄影机的视点的重合下,电影的制作人员名单被打印在屏幕上,去幻式的揭示了影片背后摄影机的存在,而观众在观看传统电影时是不会感受到摄影机的存在的。
  这种对影片背后摄影机的去幻式的揭露打破了观众的二次认同,使观众与摄影机分裂开来。摄影机所构建的具有意识形态效果的“主体”成为观众认识的对象,而非认同的对象。
  正如眼睛不能看到自身,摄影机要想揭示自身,须得另一台摄影机的帮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片中隐藏摄影机“异质”式的呈现方式揭示了拍摄这部电影的“隐藏”摄影机。而这部“隐藏”摄影机背后的制作人员成为了叙事的一部分(他们的名字在片头和片尾的两部摄影机的双重视点中出现)。这给了观众一条线索,或许电影的制作人员就是故事中的偷拍者。另一个效果就是,两部摄影机的视点的重合的视觉效果延拓了影片中偷拍的概念一整个影片就像是被“偷拍”的。幕后操纵者的揭示向观众暗示了摄影机背后的“眼睛”,摄影机所拍摄的客观之物事实上是主体先验的存在,即摄影机背后操纵者的存在。
  由此,整部电影的客观性受到了质疑。
  这种对于摄影机记录客观性或者媒体客观性的质疑事实上已经融入到电影的叙事主题当中。观众可以看到乔治作为电台节目主持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代言人)的虚伪。影片中反复出现的电视作为政治的教化手段等。虽然片中隐藏摄影机一直都未露面。可影片中多次出现了手拿便携式摄影机拍摄的法国青年,这向我们暗示了任何摄影机背后操纵者的存在。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这也暗示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是隐藏摄像机背后的人,观众或许会问,他们这些与乔治的儿子和马基得的儿子同龄的法国青年,将来是否能解决法国有色人种冲突?
  因此,片中的隐藏摄影机不仅向我们揭露了一段被隐藏的历史罪恶,还有罪恶的掩盖者一作为基本意识形态机器的大众媒体以及背后的摄影机的本质的揭露。与比被隐藏的历史罪恶相比,这个真相的存在更加隐蔽而普遍。
  
  二、“看”,还是“被看”?——对权利话语运作的颠覆(对凝视主体建构的颠覆)
  
  隐藏摄影机不仅解构了摄影机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效果的基本电影机器,揭露了被隐藏的历史罪恶和媒体帮凶,还反讽性的颠覆了片中男性白人主体凝视的地位。嘲弄了像乔治这样体现统治阶级权力话语的中产阶级代表。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影片大部分时间摄影机的视点是与乔治的视点重合的,乔治是“看”的主体,但同时乔治成为了被片中隐藏摄影机偷窥的对象。而隐藏摄影机对二次认同的打破和疏离化作用使观众意识到自身也成为了偷窥乔治秘密的人。乔治也成为了观众、导演和其他电影制作人员的偷窥对象。
  更具讽刺意义的是,尽管真相的揭露起源于录像带,但没有乔治的“看”,也就没有真相的显露。乔治收到的录像带只是以最普 通的手法拍摄的他家门口的情景和去马基得住处的路线,观众和局外人在录像带中什么也看不出来,可乔治却看到了自己曾犯下的罪行。导演通过乔治的视点展示了他的噩梦。让观众看到他内心深处的隐秘、愧疚和恐惧。其实“被看”并不令人恐惧。令人恐惧的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揭晓。这种情况下,“看”自己“被看”才是最恐惧的。乔治在片中男性白人凝视他人的位置成为了凝视自己罪恶的位置。在乔治看到录像带内他向马基得威胁的时候,观众可以看到对乔治的讽刺。这个讽刺效果也是通过拍摄影片的摄影机与片中隐藏摄影机视点的重合而达到的。具体场面如下:
  马基得的住处。
  乔治愤怒质问马基得录像带的事情。
  马基得做出否认。
  乔治在威胁他后愤怒的离去。
  马基的趴在桌上伤心的哭泣。
  乔治的妻子(画外):“就这些东西。录像还有两个小时,可以再看看。”
  可以看到当画外音突然响起时,影片视点马上发生了转移,观看到这一幕的除了观众之外,还有乔治夫妇。如果说乔治在威胁马基得的时候是出于恐惧和愤怒而没有看到自己的盛气凌人,我们无法想象当乔治在录像带中看见自己的野蛮和专横的时候而内心没有一丝的愧疚。
  对于观众而言,影片的反讽效果则更加微妙。导演特地使用了受到欧洲中产阶级观众喜爱的达尼埃尔·奥特伊、朱丽叶·彼诺什等知名演员饰演乔治夫妇,这不仅吸引了大量欧洲中产阶级观众,使影片获得票房上的成功,也使得这些和影片中乔治夫妇一样的那些中产阶级感到尴尬与不适,同时也让他们对自身和自己的国家进行反省。对影片观众的“看”是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从观众通过乔治看的看,到通过影片的摄影机的对乔治的看。到看乔治看自己的“被看”,到最后通过隐藏摄影机的间离效果,看自己的看和看自己的被看。这几种“看”相互交织在整个影片中,从观众对乔治的同情,到对乔治的反感,到对自身的愧疚式的反省为止。观众从乔治身上看到了自己作为中产阶级的虚伪的面孔,从试图从下意识的偷窥中获得快感变为充满自我意识和负罪感的不快的偷窥。拉康的镜像理论在这里得到了反讽式的映证,观众在乔治身上看不到自己所想要看到的理想化的形象,看到只是自己充满罪恶的真实的一面。看不到自己想要的,观众的观影快感的欲望受到了挫败和嘲弄。而影片结尾的拍摄方式也是令人回味的。拍摄对象是乔治儿子的学校门口放学的情景,同样的固定机位、长镜头,只是缺少了具体的目标。没有配乐,只有自然的背景噪声,影片在长达四分钟的这样一个镜头中结束。观众无法知道这一幕是片中隐藏摄影机拍摄的还是影片的摄影机拍摄的。这一次,除了自己,观众不知道谁还是在“看”的人。观众是否也和乔治一样,看到了自己内心的不清白吗?
  
  三、结语
  
  《隐藏》是一个用摄影机讲述被隐藏的历史罪恶的故事,它也揭示了西方资本主义制度下被媒体运作机制掩藏的秘密。在这样的制度下,摄影机并不再是纪录客观现实的工具,而成为了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效果的生产机器。这部自我反省式的电影的质疑的态度是彻底的一它是通过颠覆整部影片的凝视机制的主体建构来说明这个道理的。这也映证了导演哈尼克说的,“电影是每秒24格的谎言:谎言可以用来说明一个更高的真理,但事实总是并非如此。”这部影片正是以这种悖论式的方式揭示了西方资本主义制度下媒体运作机制下被掩藏的秘密,显然这部电影成功地用一个“谎言”说明了一个更高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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