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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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名片:
  吕建江,男,汉族,1970年4月出生,河北井陉人,中共党员,大学文化,一级警督警衔。
  1989年参军,1990年至1993年就读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军医大学。毕业后,到驻陕西某部队卫生所任军医,199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任卫生所所长(正营职)。
  2004年转业到石家庄市公安局桥西分局汇通派出所成为一名普通民警,2005年起任留村社区警务室“片警”,2010年任汇通派出所副所长,2011年任安建桥综合警务服务站主任。
  2017年12月1日,因长期劳累,积劳成疾,突发心脏病,经抢救无效不幸去世,年仅四十七岁。
  2018年1月27日,公安部追授吕建江同志为“全国公安系统二级英雄模范”。
  2018年4月17日,中共中央宣传部追授吕建江“时代楷模”称号,称其是新时代广大党员干部和公安干警的楷模,他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践行了习近平总书记对全国公安机关和公安队伍提出的“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的总要求,诠释了人民公安为人民的铮铮誓言。
  2018年4月19日,由中央宣传部、中央政法委、公安部、河北省委联合主办的“时代楷模”吕建江同志先进事迹报告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

第一章 朔风呜咽


  他不酷,也不帥,却最可爱。
  一个普普通通的民警,靠着一张念叨群众事情的“叨叨嘴”,一副把百姓当亲人的“热心肠”,一双为民服务不喊累的“勤快腿”,赢得了人民群众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怀念。
  他,就是“时刻把人民记在心里”,为人民服务“不下班”的好警察——石家庄市公安局桥西分局安建桥综合警务服务站主任吕建江!
  2017年12月1日,吕建江因劳累过度、积劳成疾,突发心脏病去世,年仅四十七岁。
  吕建江1989年参军,其间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军医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陕西省大山深处某部队仓库卫生所当军医。2004年,部队调整,已是正营级干部的吕建江服从组织安排,转业到石家庄市,从一名社区片警做起,一干就是十三年。
  吕建江刚在石家庄市留村社区当片警时,老百姓反映最多的就是闹贼。于是,他每天夜巡,从晚上十一点到第二天早晨五点。他拿着一只大号手电筒,带着巡防队员在胡同院落里转悠,挤压犯罪空间。他发现年轻人喜欢用QQ,便先后建起五个QQ群,群里有一千一百余人。每天晚上十一点,他准时在群里“叨叨”:检查好门窗再睡觉。老人们不会用QQ,他就骑上电动车,背着一个小喇叭,专找他们扎堆儿的地方播报警情提示……很快,留村就成了“无贼社区”。
  后来,吕建江调到安建桥综合警务服务站当主任,靠的还是叨叨嘴、勤快腿。修鞋的大爷、卖菜的大妈、开店的老板、沿路各单位的保安……这些人都被他聊成了朋友,也成了站里治安防控的“秘密武器”。
  吕建江的原则只有一条:比贼勤快!
  预警支招、寻人找物、咨询救助……翻开吕建江的微博,是一条条饱含温情的“叨叨”,质朴而充满正能量的网言网语,赢得了近三万名铁杆“粉丝”,比他所在警务站的辖区人口还多一倍。
  为了“多为群众做点儿事”,吕建江创造了多个全省第一:第一个网上社区警务室,第一个公益失物招领网,第一个警察实名微博和微信公众号……
  他,成为河北省在网上最有影响力的民警之一,成为全省政法战线一张响亮的名片。
  吕建江去世的消息传开,千余人冒着严寒到殡仪馆为他送别,数十万网友给他留言致敬,市民自发前往他的警务站献花……
  他,以真实、朴实的事迹,于2018年4月17日被中宣部追授“时代楷模”称号!
  他,无愧于“时代楷模”!
  一、最后时光
  2017年11月30日,这是吕建江生前最后一个工作日。
  上午,他到桥西公安分局开会,介绍了自己管理警务站的经验。散会后,回到警务站已近下午一点。他简单吃了几口饭,就一直在忙着工作。
  他的下班时间是下午四点,但他一直加班到晚上六七点才离开警务站。延时下班,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暮色浓浓,脚步沉沉,吕建江向家中走去……
  他到家吃了几口稀饭,对妻子说有点儿不太舒服,就靠在沙发上,翻看手机去了。妻子知道,休息时间看手机是他的习惯,虽说从警务站下班了,但在网上,他又上班了。
  在那个真实而又虚拟的世界里,他有数不清的朋友。在那里,他的名字是“老吕叨叨”。在那里,每天都有他放不下的牵挂。
  最近连续十几天了,老吕加班值班一直都没好好休息过。他的脸上,覆满厚厚的疲倦。妻子催他好几次,去休息吧!他说,正安排站里的事儿呢,正回复几个咨询呢,还要看看巡逻车在哪里呢……
  他斜靠在沙发上,专注地翻看着微博和微信。谁也没料到,这竟然是吕建江在世的最后一个夜晚……
  妻子崔利平回忆:
  一直熬到深夜十二点多了,他说有些难受。这时,他想上床躺会儿,可躺下更难受。反复折腾了好几次,他蜷着身子跟我说:“工作压力大,太累了。有时候跟你没好脾气。咱岁数大了,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以后得注意了。”
  我听他这么猛一说,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平时很少说这样的话啊。
  我给他找了些药,吃下去之后,他还是难受得不行。我看他实在撑不住了,就要打“120”。但他不让,非坚持自己开车去医院。
  我知道他那点儿小心思,咱家境不好,他成了抠门儿的人,尤其是在他自己身上,更是怕花钱。
  一路上,他都是咬着牙在开车,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在医院急诊室治疗时,他说,腿脚都麻得不能动了。我就想给他揉揉脚。当我给他脱了袜子时,我万万没想到,自己老公的脚掌皴裂得像干树皮一样,全是厚厚的硬邦邦的老茧子。他每天得走多少路,才能把脚磨成这样啊!   摸着他的脚,我心疼得眼泪就涌上来了。我扭过头去,没让他看见。
  他让我找医生给他打一针安定,他说特想睡一会儿,也许休息休息就缓过来了。
  护士给他打了一针。然后,他吃力地拉了拉我的手,我赶忙拉住了他的手,我觉得他的手有些凉,我就轻轻给他焐着,慢慢搓着……
  当医生又让我去缴费时,建江看着我跑来跑去的,就跟我说:“给你弟弟打电话让他过来吧,你一个人太累了。”没想到,这竟成了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建江,你既然知道我一個人太累了,为什么还那么狠心地把我扔下呢?!咱们两个人一起来的,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回家呢?
  2017年12月1日,07∶40,经医治无效,吕建江走过了十三年从警之路,走完了四十七年人生之路,溘然长逝!
  二、哭泣的警务站
  安建桥综合警务服务站,吕建江昨天下午刚刚下班离开的地方,也是他坚守了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地方。可是,仅仅离开十个小时,他就与这座血肉相连、日夜相依的警务站,天地永隔了!
  “苍天何故妒英才,此处不再有建江。”警务站在哭泣……
  12月1日,警务站里靠墙摆放的文件柜上,依然挂着吕建江生前常穿的那件冬季警服,警服平平整整,警号依然醒目,警号的上方佩戴着鲜艳的党徽。这件警服,还在默然等着主人归来,但却永远也等不回来了。
  警服静静,好伤心,好孤独……
  警务站里,空气凝固,值班的民警个个泪眼婆娑,脸色凄楚。
  警务站的办公电脑,屏幕保护都设置成了白底黑字:“沉痛悼念亲爱的战友吕建江同志”。
  办公桌上堆满了群众敬献的白菊花,白得那么刺眼,刺得人们的眼睛好疼好疼。
  警务站外,车水马龙,繁华依然;警务站里,对讲机还在呼叫,只是声音嘶哑哽咽了。
  “师傅他今早七点突发疾病,走了。师傅有点儿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有一次他值完班,家里有些事情,开车回去时,由于太困了他几乎开不了车,为了保持清醒,师傅就咬自己手指头,都咬出了血。他真的是累了……”年轻的民警边说边哭,最后泣不成声。
  年近七旬的武金祥赶来了,看到遗像那一刻,眼泪就掉下来了,两鬓斑白的他和老伴儿站在人群中很显眼。“吕警官可是个好人,老百姓的好民警。”武大爷说,是吕建江帮助他找到了四十多年前的战友,他认识吕警官刚两年,但一直觉得像家人一样。
  一位年轻的女士急匆匆地赶来了,她手里捧着洁白的菊花,一进警务站的门就痛哭起来。她把白菊花轻轻地摆放在吕建江的警服前,低头不语,一任热泪滴答……
  一位小伙子赶来了,他流着眼泪在警务站的留言本上写道:“群众的保护伞,大事小情找吕叔。人走丹心在,铁血铸英魂!”
  一拨又一拨的人们来到了警务站,他们好想好想拉住吕建江,不让他离去;他们好想好想再和老吕叨叨几句,不让他睡去。
  然而,再也看不见吕建江熟悉的身影了,只有挂在文件柜上的那件警服,无语地望着人们……
  三、“吕叔:后天,我去看您”
  一位网名“馨雨”的女孩儿,在微博上给吕建江留言:
  2017年12月2日,00∶37
  吕叔,别闹了,赶紧醒来,赶紧出来辟谣啊。叔,我是您2014年救下的那个想要自杀的女孩啊!叔,我们不是说好您会等我大学毕业去看您吗?叔,我们不是说好的我去石家庄看您,一起吃驴肉火烧吗?您也答应了会来太原,我请您吃太原的头脑烧卖、双合成糕点和六味斋酱肉吗?您为什么要走这么早?!
  叔,您怎么没等到我去看您,您就走了。您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来得及报,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望您,就相隔天地了。
  想不到,我和您的第一面居然会是永别。
  叔,后天我去石家庄看您,送您走完最后一程。
  “后天”,那是在殡仪馆与吕建江最后告别的日子。
  “后天”这一天——12月3日,04∶48,馨雨冒着冬夜的寒风,带着红肿的双眼,登上了从太原开往石家庄的火车,她要去送她的吕叔。不,她要去见吕叔。
  车厢轻轻摇晃着,借着昏黄微弱的灯光,馨雨用纤细而颤抖的食指触点着手机冰凉的面板,在微博里写下了说给吕叔的话:
  吕叔,三年了,虽然第一次见面就是永别,但是这三年间,您一直的陪伴,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真的希望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谎言、一个玩笑,殡仪馆是假的、微博上的消息是假的、所有送别您的警察和市民是假的,明天您一定又出来更新微博,和大家继续“叨叨”……
  早晨7时许,头发凌乱的馨雨脚步踉跄地走进石家庄市殡仪馆的大院里。她双手把一大束黄菊花紧紧地抱在胸前,浑身颤抖不止。
  朔风呜咽,哀乐低回。迈着软软的双腿走进万芳厅,看见静静仰卧在白菊丛中的吕叔,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凝望吕叔叔慈祥的面容,馨雨突然放声大哭……
  四、“吕哥:我就是爬,也要去送你”
  2017年12月3日,北风三级,气温零下5℃,这种寒冷是石家庄少有的。
  凌晨五点钟,窗外漆黑一片。家住石家庄翟营大街安苑小区的丁忠光,几乎一夜没合眼,一大早就起来了。她两眼肿胀,脸色憔悴,默然无语,裹上一件最厚的棉衣,来到院子里,仰天长吁出郁结在心里的一口气,推上那辆破旧的电瓶车,就出发了。
  她要赶往二十多里外的石家庄市殡仪馆,她要去见吕哥最后一面,她要去送吕哥最后一程。
  走出院门,在昏黄的路灯下,她看见自己嘴里呼出一缕缕洁白的冷雾,就像一条条白色的挽带,瞬间又消失在幽黑的夜色里。她觉得眼睛有些迷糊,看不清脚下的路,她用手背揉擦了一下眼睛,觉得冰凉的眼角有些疼痛。她定了定神,骑上电瓶车驶进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   丁忠光这辆电瓶车破旧得不像样子了,电池已经非常老化,根本坚持不到二十多里之外的殡仪馆。于是她决定,先赶到留村,然后改乘摩托车再去殡仪馆。
  当年,她在留村居住,靠着在大街上摆地摊卖袜子谋生。当时,吕建江刚来留村社区任片警,从前任片警那里知道了丁忠光艰辛的家境,就对她说:“今后有难处就找我。”
  丁忠光觉得这就是一句客气话。但是,在后来的十三年里,吕建江的这句承诺,一直温暖着丁忠光的人生。
  群众自发来到追悼会现场为吕建江送行
  如今,这位比亲哥哥还要亲的吕哥,竟然永别而去了。刚听到这个噩耗时,丁忠光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棍,瞬间两眼一黑,趴在桌子上,半天没有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对着苍天喃喃地发问:老天爷,你为啥这么无情啊?为啥让这么一个好人说没就没了啊?
  苍天无语,只有西北风在呼呼地刮。
  还没骑到留村,破旧的电瓶车就没电了,她只好下来推着走。
  电瓶车推起来非常吃力。当她气喘吁吁地推到留村时,已是浑身疲惫,满头大汗,眉毛上结了厚厚的霜,呼嘯的寒风把她的脸颊吹得生疼。
  “吕哥,你对我掏心掏肺地好,今天我就是爬,也要爬到殡仪馆,我也得看您最后一眼,送您最后一程。”留村的老熟人开着摩托车带着她去了殡仪馆。
  丁忠光跌跌撞撞地走进殡仪馆大门,撕心裂肺地哭喊一声:“吕哥啊——”
  五、泪洒万芳厅
  12月3日上午,吕建江追悼会及遗体告别仪式在石家庄市殡仪馆肃穆举行。
  万芳厅里,哀乐低回,挽联高悬,身上覆盖着鲜红党旗的吕建江,静静地仰卧在菊花丛中。
  万芳厅外,寒风呜咽,手持白花的人们排着长队,前来送别这位“永不下班的警察”。
  吕建江遗像两边的挽联上写着:“终生为人善良亦忠亦厚,一生含辛茹苦克勤克俭”。大厅一角的电子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吕建江生前一幅幅工作照。
  昨日,音容犹在;此刻,长眠不醒。
  他累了,就让他静静地休息一会儿吧;他困了,就让他甜甜地睡一觉吧。
  河北省公安厅政治部副主任兼宣传处长贾永华,认识吕建江好多年了。自从得知吕建江去世的消息后,她常常不自觉地泪流满面。当她代表省厅宣读吊唁信时,声声含悲,字字带泪,几乎读不下去了……
  吕建江的爱人和女儿,更是悲痛欲绝,无法站立,亲人们抱着、抬着她们母女俩离开了现场。
  “爸爸,我是你的女儿啊,您不能走啊,您走了,谁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我出嫁时谁为我披上嫁衣啊……”
  “建江,我是你的妻子啊,你不要走,你走了,每天做好饭菜,我还等谁?咱的白发父母,谁来送终……”
  建江的老岳母,七十多岁的老人,站在那里一声声呼唤:“江啊,江啊,回来呀,你走了家里怎么办啊……”
  那一瞬间,哀痛的哭喊,扎得人们的心,好疼好疼。
  前来送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捧着吕建江的照片,低念着“吕哥,一路走好”,泪洒胸前,泣不成声……
  留村社区的李大爷来了,泪水朦胧了他的老花眼:“小吕啊,你别走,我是李大爷啊,你走了,今后逢年过节谁来陪我唠嗑啊?”
  河北爱心救援队的四十多名志愿者一大早就赶来了,他们把上百枝黄艳艳的菊花,默默地递给每一位前来送别建江的人们,一枝菊花一缕哀思,一枝菊花一份深情。
  网上的兄弟姐妹们来了,“老吕叨叨”微博微信里的“粉丝”们来了,他们手持洁白的花朵,举着“吕警官安息”、“吕哥走好”的牌子,泪眼含悲,仰天长叹:“老吕叨叨,建江永在。”
  河北省楹联学会的朋友们来了,他们洒泪化墨,为建江写下了挽联:“一种挚情怀,以军魂铸警魂,十载叨叨常送暖;万家哀思起,怨天意违民意,三冬郁郁倍增寒。”
  吕建江的战友们来了,他们缓缓走进万芳厅,默默追忆着和吕建江在一起并肩战斗的往事,那是永远不会忘却的记忆。
  八一综合警务服务站的王平堂含泪写下诗歌《不会忘记》:“不会忘记/你在安建桥警务站工作的身姿/急、重、累的任务你总是勇担第一/不会忘记/为守护一方辖区的安详静谧/多少夜晚/你巡逻检查一直到黎明前的晨曦/你是公安队伍里一面无私奉献的旗帜……”
  社会各界人士来了,一千五百多人,默默走进万芳厅,敬献菊花,寄托哀思,呜咽挥泪,看上好兄弟最后一眼,送上好民警最后一程。
  吕建江用对百姓的至爱,在大地上,在网络上,搭建起了一座沟通、服务百姓的桥梁,温暖着百姓,帮助着百姓。虽然他为百姓做的都是微尘小事,但却是年年月月、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点点滴滴。正是这无以数计的微尘小事,百姓在心中为他树起了一座丰碑,顶天立地,巍峨永恒!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老百姓永远的铭记更高的荣誉呢?

第二章 熔炉纯钢

他是太行山的儿子,汲取了大山淳厚、朴实、坚韧的乳汁,继承了山民勤劳、善良、无私的基因。
  他是一块元初的矿石,带着山的石性,投身到了部队的大熔炉里。
  春夏秋冬十五载,火冶雨淬,日晒风吹,锻打磨砺,他把自己炼锤成了一块纯钢。
  如果说后来的十三年,身为人民警察,通过点点滴滴难以尽数的微尘小事,在大地上播撒了对百姓的深情至爱,那么这一切都和太行山、军营火一脉相承。
  一、井陉之子
  从石家庄出发,沿石太高速一路向西,蜿蜒起伏的公路很快就伸进了太行山深处。然后,沿着七曲八折的山路蜿蜒而行,才能到达位于太行深处的小山村——井陉县支沙口,这是吕建江出生的地方。
  支沙口,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就像太行山皱褶里的一块石头,寂寂寥寥,静静悄悄。村里老人说,待到天暖了,花开了,这里也是天蓝水清,茂林成荫。   吕家的房屋是用粗砺的石头垒成的,建在陡峭的山坡上,是一个极普通的山村农家。
  上世纪七十年代,支沙口村靠天耕种,十年九旱,一片贫瘠荒芜。然而,这种贫瘠和荒芜,就像太行山的石头,磨砺出了吕建江这个太行子弟坚忍不拔的精神、朴实憨厚的性格和勤劳节俭的品行,为未来一个优秀的卫国军人和为民警察做了最深厚的奠基。
  三十多年后,已经从部队转业当了六年警察的吕建江在微博上写道:“我也想到自己小的时候,十三岁时在离家五十公里外的学校住校,只有中间三十公里通车,一个月休息两天,可以回家。有时为了省一毛钱车费,就提前下车,再步行五公里到学校;有时隔几天每天少吃一顿饭,就为了省一天三毛钱的伙食费。想想现在的生活,幸福啊。我常对自己说:对老百姓好点儿,都不容易,咱也是老百姓。”
  吕建江的小学老师张海义回忆:
  从小建江就特别懂事、上进、吃苦耐劳。他学习非常刻苦,成绩长期保持在班级前三名。更为难得的是,这孩子还特别有集体荣誉感,爱帮助不上进的同学。学校组织的一些清扫卫生、捡麦穗之类的集体活动,建江总是特别积极,上交的麦穗也特别多。
  “这孩子,将来一定能成材。”张海义不止一次对吕建江的父母说。
  吕建江的中学同学张丽平回忆:
  那时候住校,每两个星期才能回一趟家。由于家里穷,早晚吃的是粗面窝窝头,中午才能吃上点儿馒头。有一次,我和建江从学校回家,途中错过了车,困在了半路上。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了,这可怎么办?正在发愁时,幸亏遇到俺村的村主任外出路过,他给俺俩找了个借宿的地方。由于要回家,为了节省一点儿粮食,我们俩中午都没舍得吃饭。安顿下之后,我已经是饥肠辘辘了。这时,建江从书包里掏出两个馒头,给了我一个。当我伸手去接那个馒头的时候,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儿。因为那时候的馒头是很珍贵的食物,我非常清楚,这是建江攒了一个星期才省下来的俩馒头,他本来是想这次回家带给家里人吃的,却毫不犹豫地分给我一个。热心助人,这是建江的本色。到现在想起这事,那天建江递给我馒头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
  上到高中三年级的时候,建江的父亲突然去世,他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就倒了。可他弟弟还在上学,家里已经负担不起两个孩子上学了。这时候,建江作出了人生的一个重大决定——参军。
  建江的学习成绩很好,考上一个好大学没有问题,我们同学、老师都觉得他不继续考学挺可惜的。可是,建江却说,我要为母亲减轻负担。就这样,建江参了军。
  1989年3月,吕建江走出井陉大山,来到驻扎在重庆的军营,成为了一名解放军战士。
  二、朴实的“小胖”
  投身军营,穿上绿军装,吕建江的心好几天都翻卷激荡着,他就像一只雄鹰飞上了蓝天,乘着歌声的翅膀,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他听从指挥、服从命令,趴在泥水里,卧在冰雪中,苦练军事技能,队列、刺杀、投弹、射击,等等,所有军事训练科目,科科优秀。政治上积极上进,一有空儿就抱着书本认真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深受领导和战友们喜爱。吕建江个头儿不高,圆脸小眼,憨厚朴实,人们就昵称他“小胖”。
  三个月后,新兵连集训顺利结束,吕建江下到了连队,开始了正规的部队生活。
  1990年,入伍不到两年,出类拔萃的吕建江被举荐为部队骨干,参加了全军院校统一招生考试,最终他以所在部队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军医大学。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自己一個人跑到僻静的地方,向着太行山的方向,痛哭一场。他怀念早逝的父亲了,他想念操劳的母亲了,他忆起儿时贫瘠的乡间山路了,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潸然泪下……
  入学后,吕建江被编入了90级8班。他非常珍惜这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学习起来极其刻苦用功。教材别人看一遍,他就看两遍、三遍;操作别人做两遍,他就做四遍、五遍;别人是把知识学会就行,他是把知识学通才行。每到考试复习的时候,他就自告奋勇当起小教员,给大家划复习重点,解答疑难问题。这样,既帮助了同学,又提高了自己。吕建江不仅学习成绩优秀,对班里的其他工作也很上心,只要是班里布置的任务,他都是冲在前、干在前,并且必须干好。
  三、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白鸽奉献给蓝天,星光奉献给长夜,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不停地问,我不停地找,不停地想……”那时候,吕建江特别喜欢听这首《奉献》,每当收音机里传来这歌声,他总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
  奉献,吕建江觉得这是人生最有价值的事情,也成了他的一种习惯,成了他高尚人格最醒目的标记。
  大学的学习生活很快就到了去医院的实习期。吕建江非常期待这次实习,并用最朴实、最真挚的行动填写了这张考卷。
  一天,有个女孩儿独自前来就诊。吕建江经过问询和诊断,心中猛然一惊:眼前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儿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
  当吕建江尽量平静地把这个结果说给女孩儿后,女孩儿神色骤变,不知所措。
  吕建江一边安慰女孩儿,一边大致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女孩儿是因为在学校早恋才导致怀孕的。吕建江对她说,你年纪这么小,究竟如何处理这个事情,需要和你父母沟通一下。
  听到要和父母沟通,女孩儿一下子慌了神,泪水夺眶而出,低下头一个劲儿地哭,其他啥话也不说了。她一会儿蹲到地上,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走到走廊里,情绪极不稳定。
  吕建江担心女孩儿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就寸步不离地陪着女孩儿说话。从上午九点多开始,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多,吕建江轻声细语地说,耐心周全地说,不厌其烦地说,一遍又一遍,像春风轻拂,像春雨细润,像暖阳和煦。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女孩儿终于同意,把父母的联系方式告诉了吕建江。
  女孩儿的父母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后,刚刚平静下来的场面再一次骤起风暴。父亲暴怒,轮掌就打,吕建江眼快手疾,抬臂挡住。母亲则抱着闺女,仰天大哭。本来已经口干舌燥的吕建江,又开始忙着做父母的工作。他对女孩儿的父亲说:“现在你打孩子也解决不了问题呀,我已经守了她一天,安慰了她一天,就怕她出什么意外,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如果你再逼她,她万一想不开,你们不后悔吗?”经过一番劝说,女孩儿的父亲才止住了怒气,然后蹲在地上,抱头“呜呜”地哭起来。   又经过一番讨论,一家人最终作出了决定:引产!
  为了防止这事儿传到学校,在女孩儿实施了引产手术后,吕建江又去恳求妇产科医生,请他们给女孩儿开了一份诊断证明:因病需要卧床休息,以便女孩儿到学校请假。
  当吕建江把病休证明递给女孩儿的时候,女孩儿紧紧地抱住吕建江的胳膊大哭不止。女孩儿的父母也是连连鞠躬,声声感谢。
  望着远去的一家三口,吕建江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此时,暮色已经降临,他拖着疲惫的双腿,饥肠辘辘地向食堂走去……
  大学毕业后,吕建江被分配到地处秦岭北麓大山深处的部队卫生所,成了一名军医。
  在去部队卫生所的路上,吕建江望着巍峨耸立的大山,忽然感到很亲切,就像回到了太行山的怀抱,回到了太行深处的故乡支沙口村。
  作为军医,通常就在办公室为部队官兵诊疗,除了定期组织的巡诊,平时没要求下到基层去。但在部队,人们时常会看到吕军医背着药箱,穿梭在大山间,为官兵巡诊。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只要基层官兵有病了,他都是随叫随到,从不拖延,为战友们送医送药。
  秦岭深处,交通不便,经济落后,人民群众缺医少药。吕建江看在眼里,挂在心头。他又想起了早逝的父亲,想起了支沙口村缺医少药的岁月。于是,他利用休息时间,背起药箱,挽起裤腿,拄一根木棍,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走进大山,走村串户,为山里的群众送医送药,尽自己最大努力解决驻地附近群众看病难的问题。
  慢慢地,山里的百姓都喜欢上了这位说话先笑、办事牢靠、说几点到就几点到的“胖军医”,更佩服他不嫌麻烦、不怕山路难爬,披星戴月为父老乡亲的健康奔忙。
  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间,吕建江已经在部队度过了十五个年头。十五年的熔炉冶炼,已经把这块太行山的“矿石”炼成了纯钢——锃锃亮亮,质坚品红。
  在部队期间,他曾荣立个人三等功一次,荣获两次个人嘉奖。
  吕建江爱军营,他原本打算在部队干一辈子,但2004年军队又进行了一轮大裁军,他只好服从命令,脱下戎装,转业回到了太行山下。

第三章 留村记忆


  2004年,吕建江从部队卫生所长位置上转业,来到石家庄市公安局汇通派出所,成为了一名普通的民警。
  面对从部队领导位置到普通民警的角色变化,他没有表现出心理失衡、纠结失落,而是一如既往地报国为民,服务百姓。
  一、“师傅,我太丟人了”
  参加完警校培训后,吕建江被分配到汇通派出所。
  带领吕建江熟悉工作的是李春明。虽然吕建江比李春明年龄还要大几个月,但吕建江非常尊敬李春明,一直喊他“师傅”。于是,李春明也就一直叫他“小吕”了。
  为了尽快完成身份转型,更好适应公安工作,吕建江天天跟着李春明,跟师傅学习公安业务知识,学习群众工作方法,学习矛盾纠纷调解技巧,等等。李春明至今对吕建江印象深刻:“小吕一方面跟着我学,一方面自学,他很认真,很用心。”
  2005年,吕建江成为了负责留村社区的片警。
  有一件事,让李春明至今难忘:
  一次,吕建江从留村社区回来,一脸懊丧,他对我说:“师傅,今天辖区有一个群众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没有回答上来。唉,我太丢人了。”
  我心里先是一惊:一个问题没回答出来,有那么丢人吗?转念我心里又是一喜:有这么强的责任心和荣誉感,这小子肯定能成为一个好警察。
  从那之后,我发现吕建江对工作更用心了。当时吕建江家住得离单位比较远。为了离单位近点儿,以便有更多时间跟着老民警多学习,他就把家搬到了派出所旁边。哪怕是晚上,只要所里有啥事,他总是随叫随到,毫不含糊。有时候下班晚了,吕建江就会对我说:“师傅,走,到我家去,我给你做火锅吃。”
  结果到了他家,整顿饭的时间里,他句句话都不离工作,一会儿问,师傅,这事儿这样处理好不好?一会儿又问,师傅,那事儿那样处理行不行?我就跟他开玩笑说,我这哪是来吃饭呀?是来加班来了。
  我至今都记得,吕建江经常给我念叨的一句话:“师傅,老百姓问咱,是信任咱,咱得好好学。”
  二、“片情”信息库
  当时的留村,是个治安环境较差的城中村,居住着两千八百六十三户人家,有两万多人,流动人员很多,社会环境复杂。作为留村社区的片警,吕建江连吃饭时都在琢磨:怎样才能把工作开展好?怎么才能把社区治理好?
  “片警片警,先得把这一‘片’的情况摸清,然后才有‘警’可说。”吕建江这样想。于是,他首先从摸“片情”着手,开始了他的片警生涯。
  片区治理,关键是人。要摸清“片情”,最基础的是要摸清人员情况。可是,两万多的人口,人人各异,千变万化,片警的脑子再好使,海量的信息也记不住啊。吕建江想,能不能给我的大脑外挂一个“副大脑”啊?就像电脑里专门存储数据的硬盘。
  “灵感!绝对的灵感!”吕建江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自己编写一个系统,建一个‘片情信息库’,用信息化手段处理人员信息!”想到这里,吕建江得意地笑了,两只笑眯眯的小眼睛就像用记号笔在蛋壳上画出的两条弧形短线。
  世上的事,说来容易做来难。然而,对于倔强、善学、爱钻、能做的吕建江来说,却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建立“片情”信息库上了。
  早晨,他比以往起得更早了:他迈开双脚,走大街穿小巷,一步步丈量着留村每一寸土地,描画着村容村貌;他张开嘴巴,走近每一个常住村民、暂住人员,问询着相关情况,熟悉着每一个人员的资料;他叩开每一家大门,竖起耳朵,认真地聆听每一句有用的话,了解辖区治安突出问题以及村里存在的主要矛盾;他掏出小本子,记录下每一个细节,然后分析加工成有用的数据,累积着、构建着庞大的数据库。
  晚上,他睡得比以往更晚了,他这个从军十五年、干了十一年内科医生的军转干部,对电脑编程完全是一个外行。要把外行变成内行,吕建江自己想来也是“行行重行行,道路阻且长”啊。可他偏偏就想起了小时候听到的那个故事:“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于是,他一头钻进了数据堆里,一边翻看有关书籍,现学现用;一边把白天采集来的人员信息,一个字节一个字节地编录到电脑里。   夜以继日,日以继夜,艰苦奋战,攻坚克难,他用了半年时间,“留村信息库”电子系统终于大功告成!
  打开“留村信息库”,就像走进了科学有序的图书馆,过去那些纷繁庞杂的信息,如今变得井井有条,一目了然:留村片区的每条街道、沿街门店、每家每户的基本情况、人员交往情况、联系方式、实地照片、人员照片,等等,都分门别类地汇聚在了系统中。
  不仅信息丰富,更重要的是,“留村信息库”对吕建江这个片警的工作,大有裨益:谁家的灭火器到期该换了,可以直接给当事人打电话提醒;哪里有案件发生了,直接到信息库分类检索,就能准确及时安排布控。
  此后,吕建江走到哪里,都要背着存有“留村信息库”的笔记本电脑。有时候,他走在大街上,忽然想起了某件事情,就坐在路边,打开电脑,熟练地翻阅起来。他说,我这叫“运筹大街当中,决胜留村之内。”自言自语说罢,他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他,于是“嘿嘿”一笑,就又埋头钻进了“片情”信息库中……
  三、从“小片警”到“吕村长”
  “片警”,是群众对负责辖区民警的一种昵称。
  “片警”分片负责某一个具体社区的工作,其主要职责是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维护社会治安秩序,制止危害社会治安秩序的行为。
  片警职务很低,权力不大,但工作职责范围却很广,涉及辖区百姓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名为“小片警”,实则“大管家”。
  有个网友专门写诗赞颂片警:“无论是炎炎夏日/还是雨暴风狂/无论是下水道堵塞/还是漏水冲了墙/无论是孩子哭着喊娘/还是丢失了钥匙/或者在异乡流浪/群众的啥事儿/都是片警的大事儿/片警就是您家里的人/群众就是咱的爹和娘/您若需要帮一个忙/放心/这个忙片警一定会帮……”
  吕建江,就是这样一个小片警。
  雨夜追羊
  夏夜,连续三天大雨如注。后半夜,留村养羊专业户的羊圈被大雨泡塌,二十多只羊越圈逃窜。如果这些羊丢了,可是几万元的损失啊!养殖户急得抓耳挠腮,但面对冒雨四散的羊群,却是束手无策。忽然,他想起了那个小片警到家走访时给自己留下的“警民联系卡”,就试着拨电话求助。
  吕建江接到电话,翻身起床,穿上雨衣,拿上手电,骑着自行车就飞赶过去。他一边骑车,一边打电话通知治保队成员紧急集合,前来追羊。
  到了事主院子一看,只剩下三只羊在大雨中驚恐张望,其余众羊都冒雨往宫家庄方向跑散了。
  此时治保队员也赶来了,吕建江急令:追羊!
  天黑雨大,道路泥泞。吕建江骑车太快,人仰车翻了好几次,浑身成了泥猴。渐渐地,听见羊叫了,他即扔车在地,和队员一起,与羊群玩起了“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那羊群机警狡猾得很,岂甘束腿待捉。大雨滂沱中,众羊东蹿西跳,犹如泥鳅,人捉羊躲,双方展开了一场泥水大战。好不容易捉住一只,一不小心又被它挣脱了。
  就这样,吕建江和队员们从半夜一直折腾到第二天下午,足足和羊群大战了十几个小时,才把越圈逃窜的羊群全部捉拿归圈。
  养羊户这个大男人,感动得都哭红了眼。他跑回屋里拿出两千块钱,硬往吕建江的口袋里塞,说:“请大家吃顿饭吧。”
  吕建江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哥哥,这钱你还是留着修羊圈吧。”说完,吕建江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队员们推着车子走了。
  养羊户手里拿着钱,眼里含着泪,在门口站了好久好久……
  “有难处就找我”
  丁忠光是个老石家庄人,1983年父母双亡后,她成了孤儿,后来在福利院长大。
  2004年,在吕建江分管留村片区之前,丁忠光刚刚搬到留村公婆的房子里暂住。她一家三口就靠丈夫一千多元钱的工资生活,日子极其困难。
  “孩子上学、我生病、一家人吃喝,说句实话不怕你笑话,那几年吃点儿肉都得算计算计。”说着,丁忠光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2004年9月,丁忠光在留村大街上摆地摊儿卖袜子时,第一次见到刚转业到汇通派出所的吕建江。
  丁忠光回忆说,以前管片的民警把俺的情况介绍给了吕哥,他来之前对我家的事情知道个大概。见面后,他又挺详细地问了我一些家里的情况,最后嘱咐说:“有难处就找我。”
  作为留村的外来户,丁忠光的期望只是“不受气就不赖了”,对于吕建江说的“难处”,她不是没有,只是她不想说。“我从小没亲人,也没个人帮衬,突然来个警察,说有难处找他,咱寻思着,人家就是客套客套。”
  没几天,吕建江又来村里转,发现丁忠光不摆摊儿了,就找到她问:“怎么不干了?”丁忠光抱怨说:“摊位让村里人占了,然后要按每月一百多块钱转租给我,另外村里还要收六十元管理费。我一个月才挣个五六百,光支出就得一二百,你说,我还咋摆啊?”
  吕建江听了,说:“我给你找找看。”
  丁忠光摇摇头,心想:人家本村的人为个摊位都争破头了,我和吕警官毕竟非亲非故,我看这事儿没门儿。
  没过几天,吕建江找到她,说:“你跟我去留村街上,看看那块两米长的新摊位吧。”丁忠光一下子就愣住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人家的,硬是给我跑下个摊位来。那块地方虽说不大,但位置不错,一个月村里就收我三十块钱管理费。这样下来,我一个月省出一二百,这在那时候,对摆小摊儿的来说,可是个大数目。”
  从那以后,丁忠光就管比她还小几个月的吕建江叫吕哥了。
  就这样,丁忠光在留村安安稳稳地摆了两年地摊儿,日子渐渐好起来。
  到了2006年,由于市场不景气,摆摊儿收入减少了很多,丁忠光索性不干了。
  “其实吧,当时我还年轻,也能找个打扫卫生的活儿,但那会儿老觉得去干打扫卫生的活儿拉不下脸。”可是,没有了收入,日子又紧巴了,丁忠光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了。
  丁忠光这心思,让吕建江看出来了。那天,吕建江在留村大街上喊住丁忠光,和她谈了一回。“吕哥说,干什么不是干,能挣着钱养活自己就是本事,要面子能吃饭?我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就听了吕哥的话。”   于是,吕建江给丁忠光联系了第二份工作,让她到留村一家网吧干保洁,一个月能拿到一千五百元。
  丁忠光领了工资那天,要请吕建江吃饭。“吕哥说,你快留着好好过日子吧,攒个钱不易。”
  每月有了固定收入,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丁忠光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然而,好景不长,这家网吧拆除了,丁忠光再次“失业”。那天,丁忠光在路边坐了好久,又开始为今后的生计发愁,一直坐到浓浓的夜色淹没了她。
  今后咋办?丁忠光不好意思再去找吕哥了。
  但吕建江很快就发现了丁忠光失业的事,又开始为她找工作。经过一番周折,给她在一家五金市场找了份做保洁的工作,工资还涨了几百块。
  丁忠光心里又高兴,又感激,但又有些不安:这一次次给吕哥添麻烦,让她觉得过意不去。心事总会挂在脸上,吕建江看穿了她的心思,说:“你别想那么多,只要好好干工作,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丁忠光记住了吕哥的话,对这份工作特别上心,早出晚归,勤快尽心,经常受到市场表扬。这份工作,丁忠光一直干了五年。
  那一年,丁忠光因患糖尿病住进了医院,她的婆婆也得了癌症。吕建江知道后,给她送去了四百块钱,让她好好治病。
  丁忠光说:“吕哥,你一次次帮我,连口水都没喝过我的,我哪里能要你的钱呢!”吕建江说:“你比我困难,钱虽不多,买点儿吃的,补补身子吧。”丁忠光只好接过来,泪水涌满了眼眶。
  后来,丁忠光搬家离开了留村。不久,吕建江由于工作出色,被任命为派出所副所长,也离开了留村。再后来,吕建江又到安建桥综合警务服务站当了主任。
  2017年7月,五金市场的保洁公司整体更换,丁忠光又失业了。这一次她牢牢地瞒着吕哥,自己赶紧找了份新工作,生怕再给吕哥添麻烦。可是,吕建江对她的关怀,并没有停止。
  “吕哥去世前三天,到五金市场那块儿去办事儿,没找到我,就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见你呢?我只好跟他说了保洁公司解散的实情。他赶忙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他,并说要给我再找一份工作。我说,吕哥你放心吧,我现在在一家养老院做护工,挺稳定的,收入也不错。吕哥听了很高兴,在电话里鼓励我好好干,还要我注意身体。当时我还说,等吕哥不忙了去看看他,和他说会儿话。谁知道,这次和吕哥通话,竟成了永别。今后再也没有对我这样亲的好哥哥了……”说到这里,丁忠光双手捂住脸,埋下头,“呜呜”痛哭,泣不成声。
  “虽说我认识吕哥这么多年了,可我连吕哥的家门都不知道在哪里,我几次提出去他家看望,但吕哥不让我去,我知道,他那是怕我花钱给他买东西啊。”丁忠光愧疚不已,哭得更伤心了。
  吕建江去世后,丁忠光打听着才找到了吕哥家。
  这第一次去吕哥家竟然是吊唁他啊!还没进门,丁忠光扶着门框就哭得站立不住了。
  透过朦胧的泪光,她看到吕哥的家竟然是空空荡荡的,根本不像一个工作了三十年的干部的家啊,别说成套的家具,就连遗像都没有像样的桌子来安放,只好摆在家里最显眼的那个冰箱顶上。
  当她得知,吕哥生前除了警服就没几件像样的衣服时,丁忠光撕心裂肺,大哭不止……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家是那么的困难。如果早知道,我怎么忍心收下他的四百块钱啊!吕哥给了我工作,还帮我找了廉租房,给了我一个家。如今我一个月能赚两千多块,房租一个季度才五百多。我现在很幸福啊,可是却再也没机会告诉他、报答他了。”
  直到这时,丁忠光才知道,吕哥的爱人随他转业后,一直在家待业了三年,直到2007年才申请到了公益岗位,月工资至今不到一千四百元。“就是那几年,吕哥接连给我找了三份工作啊,可嫂子却一直在家待业。”
  丁忠光再一次泪如雨下……
  最离不开的人
  在留村社区,几乎天天都能看到吕建江的身影;两万多名群众,人人都能随时找到他帮忙。居民中煤气了找他,孤寡老人房子漏雨了找他,两家人因为宅基地起纠纷也找他,两口子吵架了找他,有人丢失物品了找他……没过多长时间,吕建江就成了留村百姓最信赖的人、最可爱的人、最离不开的人。
  芸芸几万人,工作很难做,吕建江也受过不少委屈。
  有一次,辖区发生一起入室盗窃案。他去走访调查时,村民心里不痛快,就冲着他一通抱怨:“留村有片警,咋还有小偷啊?”问得吕建江哭笑不得,只能连忙道歉:“是我工作没做好,抱歉抱歉!”
  吕建江是老百姓最信赖的人、最可爱的人、最离不开的人
  还有一次,他趕赴现场,处理一起居民之间的打架纠纷。刚要劝说,一方就开始骂他收了另一方的钱,是来拉偏架的!吕建江不做辩白,只是继续耐心做双方的工作,一直调解到天黑,才口干舌燥地拖着疲惫的双腿向家走。回到家里,他这个大男人对着妻子委屈得直抹眼泪。妻子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没事。第二天一大早,吕建江又走进了百姓中。
  片警工作,既有婆婆妈妈的琐碎,也有惊心动魄的时刻。每当遇到危险,吕建江总是第一个冲上前去,英勇无畏,置生死于度外。
  2008年的一个夏夜,吕建江获悉,一个故意伤害犯罪嫌疑人,藏匿在某民居二楼出租屋。他和同事岳战辉带领协警执行抓捕任务。到了门前,吕建江机警地往门里泼了一脸盆水,敲门说“跑水了跑水了”,待嫌疑人打开门,他把同事推到身后,自己第一个冲进屋里,迅速勒住对方脖子,在同事帮助下,很快就将那个魁梧高大的嫌疑人抓获。事后,在嫌疑人床铺下搜出好几把闪着寒光的大砍刀。真是危险。
  当上片警之后,吕建江还养成了一个习惯:走访群众的时候,他都要随身背个挎包,里面装着两件宝物:一件是听诊器,一件是血压计。他要发挥自己十一年军医的特长,为父老乡亲的身体健康服务。他看见谁的气色不好,就主动给人家摸摸脉搏,看看舌苔,量量血压。大家都说,吕警官都成了俺们的保健医生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脚步一天天走着,不知不觉间,吕建江成了留村社区的活地图、记事本和大管家,完完全全融入了留村,村里人没有不认识他的,他成了留村百姓最离不开的人。   留村人一开始都喊他“吕警官”,但到后来都喊他“吕村长”了。
  一个称呼的变化,传递出他对百姓有多爱,听得到百姓对他有多亲。
  由于工作成绩突出,2010年吕建江被任命为汇通派出所副所长。但他还是牵挂着留村,时常去留村转转。留村人一看见吕建江,老远就打招呼:“吕村长来了!”这时,他的脸上笑眯眯的,心里甜蜜蜜的。

第四章 安建桥下


  2011年7月8日,一百一十座综合警务服务站在石家庄市区正式运行,两千六百四十名民警和协警驻守在石家庄街头,构筑起五分钟警务圈,实现了“全时空打击犯罪,零距离服务群众”的目标功能。
  2011年9月9日,吕建江被任命为安建桥综合警务服务站主任。
  上任那天,他站在离警务站很远的地方,望着“安建桥综合警务服务站”这十个洁白醒目的大字,端详了老半天。他在心里牢牢地记住了其中的四个字:“综合”、“服务”。这四个关键字,成为后来他全部工作的座右铭。
  吕建江是这样理解这四个字的:
  “综合”——凡是群众的事,不管西瓜芝麻,不管分内分外,全都要管,不推不拖,不等不靠,尽全部力量去办。
  “服务”——民警是为人民办事的,办事要有爱心、真心和信心,不管白天黑夜,有求必应,有难必帮,积极主动,不等不靠,毫不懈怠。
  安建桥下,吕建江做到了!
  一、平安守护神
  安建桥综合警务服务站,共有十二名民警、十二名协警,民警中论年纪吕建江最大。他矮矮胖胖,憨厚朴实,脸上总是笑眯眯的,一眼望去就给人和蔼可亲的印象。
  警务站管辖的区域属于老城区,老旧小区多、小街小巷多,这里是案件多发之地。为了保一方平安,每当吕建江带班巡逻时,总是要在辖区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都留下坚实的脚印。
  有人说,吕主任,你这样巡逻也太辛苦了。
  吕建江说,警察是百姓的守护神,咱们的车辙和脚印是小区的镇宅石,再辛苦也要为百姓守候平安。
  巧合的是,辖区里面就有一个“平安小区”,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有三十三栋楼、一千七百零二户,没物业、没门卫,租住户多,人员复杂,流动性强,安全隐患大。有一段时间,溜门撬锁、翻爬阳台等盗窃案件时有发生,居民们自嘲说“平安小区不平安”。
  听到这话,吕建江心中不安。
  天一黑,他就开上警车亮起警灯,在小区来回转。遇到车开不过去的小胡同,他就徒步巡逻,经常巡逻到凌晨两三点。他说,老百姓看到咱就觉得安全,不法之徒看到咱就觉得害怕,只要警灯在路上闪着,咱在小区转着,小偷他就不敢来,老百姓就能睡个安稳觉。
  吕建江作出决定:每天中午至少巡逻两圈,凌晨至少巡逻三圈。每个班是怎么巡逻的,走了哪些路段,这些都要在工作日志上写得清清楚楚,少巡一圈、少走一步都不行,必须把多发案件的势头打下去!
  一天,夜巡班在平安小区抓获了一名盗贼,从他背包里搜出了相机、手机、名表和现金,并查获两把管制刀具。经过进一步讯问,这盗贼交代,他刚刚砸了汽车玻璃、盗窃了车里财物,近期他在市内用同样手段作案十余起,盗窃财物价值五万多元。
  抓了个盗窃老手,吕建江没高兴起来。他对同事们说:“再好的刀伤药也不如不拉口子,破案多不如發案少!所以,还得做好安全防范!”
  他和社区民警一道,协调小区管理部门,让他们承担起治安环境治理的责任,关闭了部分出入口,架设起视频监控探头,配齐了门卫力量,还宣传发动低楼层居民安装防盗网,小区明锁全部更换暗锁……
  一番努力后,小区发案率直线下降,平安小区真的“平安”了。
  吕建江干事,不分大小事,在他眼里,涉及群众利益的事都是大事。通过这一件件纤若微尘的小事,吕建江把对老百姓那个大大的“爱”字,书写得闪闪发光!
  二、“别怕,有我呢!”
  街头警务站,公安工作的露天平台,人民警察最贴近百姓的哨位。
  “有困难,找警察。”当这句话成为中国百姓口头语和第一选择的时候,街头警务站就成了这句话的试金石。
  2013年1月23日,大雪覆盖着石家庄的街巷,天寒地冻,路上结着厚厚的冰,湿滑难行。凌晨2时许,建胜路一个小区有位孕妇在娘家住着,突然破了羊水,即将生产,情况危急。当时她的丈夫不在身边,陪着她的只有父母两位老人。
  老父亲跑着来到街边,想要拦一辆出租车,赶紧把女儿送到医院去。但寒冬雪夜,大街上空荡荡的,根本看不见出租车的踪影。老人站在北风呼啸的街边,急得跺脚搓手,后背都出汗了。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老人想到了向警察求助。
  凌晨2时50分,正在路上巡逻的吕建江接到同事的电话:有位孕妇羊水破了,急需送往医院,但打不上出租车,紧急求助。
  吕建江立刻调转车头,飞速赶到孕妇家里。
  床上,孕妇疼得不停地哭,旁边的两位老人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转。
  吕建江说:“别怕,有我呢。”他迅速和两位老人一起把孕妇搀下楼,护送到警车上。警车紧急启动。
  雪夜路滑,雾又很大,为了保证孕妇安全,吕建江不敢把车开得太快;但孕妇即将生产,时间分秒必争,又不能开得太慢。吕建江心里那个急啊,头上汗津津,紧紧把着方向盘的手心湿漉漉,他瞪大双眼,仔细辨识着路面,在确保行车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加速,加速……
  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吕建江就安全地把警车停在了河北医科大学第一医院楼下。
  这时,孕妇的丈夫也已赶到了医院。当他看到妻子被警车安全送来了,一边搀扶妻子,一边鞠躬道谢。
  吕建江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孕妇被医护人员接去,深深呼了一口气,悄然离开了。   第二天,吕建江在网上看到石家庄一家媒体报道了这件事,得知那位孕妇生下一名女婴,母女平安,他心里非常欣慰。
  在这条消息下面,很多网友点赞、好评。网友“布谷婴夏”说:好样的!当孩子长大了,妈妈讲给宝贝听的时候,宝贝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是不是觉得警察叔叔很有爱心呀!
  “但是,这就是件小事!”看到网友的赞誉,吕建江不好意思地说。
  但是,对孕妇一家来说,这是天大的事。
  大事与小事的界定,全凭一颗爱心;小事与大事的视角,全凭一双慧眼。在吕建江爱心的天平上,自己永远很轻很轻,而百姓永远很重很重。
  三、“孩子,你吃个苹果吧”
  一个夏日的中午,天阴沉沉的,吕建江接到电话,有老人迷路。
  他马上前去,把老人搀上了警车。
  老人说,我要去白佛客运站坐长途车,你送我到公交站就行了。
  吕建江见老人肩背大包小包,手里还提着一个陶缸,就问她,您有坐公交的零钱吗?老人说没有。吕建江掏出五元硬币,递给老人。
  吕建江心细,感觉老人好像有点儿智障,这么大年纪了,换乘肯定不行,于是决定直接送老人去白佛客车站。
  快到白佛客运站的时候,老人突然说,我不在这里坐车,我家在东边,一直往东走。
  这时,一声响雷过后,紧接着大雨骤降。吕建江专注地开着车,但是向东走了好远好远,也不见老人有反应。
  吕建江问老人,您家在哪儿啊?她说,还往东走。
  走啊走啊,还是不到。每到一个路口,吕建江就问,是不是这里?老人摇头。
  一路走一路问,又走了一个小时。吕建江问老人,还往东走吗?老人说还往东。
  车开到一个三岔路口,吕建江停车,问路边的人,认识老太太吗?回答不认识。于是继续慢慢东行。
  边走,边问,又走了四个小时,才终于帮老人找到了家。有邻居看见了老人,说你可回来了,都走失五六天了。
  当吕建江把老人交给她家人的时候,又发现她的儿媳妇也是智障者。吕建江心里有些凄楚。
  忽然,老人摸摸索索,从包里掏出一个红红的大苹果,颤巍巍地递给吕建江,老眼含泪,说:“孩子,你吃个苹果吧。”
  顿时,吕建江鼻酸眼热,泪水盈眶……
  四、一个陌生女子的来电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光阴荏苒,岁月如歌。吕建江不舍点滴、爱心为民的事迹,逐渐在石家庄广泛传播,并且通过网络传遍了燕赵大地,传向了长城内外,大江南北。
  2014年,石家庄的边志红看到吕建江“通过微博挽救太原自杀女孩儿”的事迹后,觉得这个警察心真好。但她又有些怀疑:这事儿是真的吗?这个警察真的这么好吗?
  后来的一天,边志红路过安建桥警务站,就想进去一探究竟。吕建江正好在班上。聊了一会儿,边志红就觉得眼前这个警察面善心慈,朴实厚道,待人热情,真是个好警察。她心想:“我要记住这个好警察。”于是,她就把吕建江的电话号码存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我用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边志红上学时就读到过席慕蓉的这句诗。让她没想到的是,三年前随手保存的一个“好警察”的电话号码,竟然在三年之后救了她的急,只用“一次回眸”就“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
  2017年夏天,已经退休的边志红在家中干活儿时,一不留神被碎玻璃深深地割破了左手指头,頓时血流如注,吓得她“哎呀”一声惊叫,急忙用右手紧紧攥住流血的手指,但鲜血还是滴滴答答从指缝中涌流。此时家中无人,自己又两手不能动,连手机也打不了,她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紧急中,她紧紧攥着血流不止的手指,飞跑到大街上,恳求路人用她的手机打电话找熟人。手机打开了,正好翻到了吕建江的名字。边志红下意识地说:“快快,就找老吕!”
  安建桥警务站里,吕建江的电话响了,他低头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凭着职业敏感,他迅速接听了。因为自从他把电话号码在网上公布出去后,特别是他真心为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的事迹被广泛报道后,经常有陌生来电,大多是群众求助。果然,听筒里传来一个陌生女子惊慌的声音:“吕警官啊,我的手指被割伤了……”
  “别怕,我马上就到。”吕建江很快就和同事驾着警车来到了边志红的家门口,立刻把她送到了市三院,然后又跑上跑下帮着她挂号、找医生、办住院手续。由于他身上带的钱不够,就借同事的钱为边志红交了住院金。安顿边志红住了院,又等到她的女儿赶来,吕建江这才放心离去。
  从那之后,边志红就把吕建江当成了自己的大哥,甚至是自己的“主心骨”。“我心里有啥疙瘩解不开了,或者家里有啥好事了,我都要给吕哥说说。”如今提起来,边志红抽泣得两肩发抖。
  边志红刻骨铭心地记得这个日子:2017年11月27日,她在电话里告诉吕哥:“我老母亲被推销人员洗脑了,不管我怎么说,她都听不进去。等你有空儿了,帮我劝劝老人吧。”吕建江一口答应:“没问题,12月1号我值夜班,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把老太太带到警务站,我帮你劝她。”
  12月1日,都吃过晚饭好久了,边志红也没有接到吕哥的电话。“他是太忙了,还是有事出差了?”边志红不好意思直接给吕哥拨电话,万一他在开会呢,拨电话会影响他工作。
  又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吕哥的来电,边志红就给吕哥发了一条微信。很快,得到回复:“他不在了。”
  边志红没在意,接着又问:“他不在了?是去哪儿啦?”
  对方再次回复:“吕建江,走了!”
  边志红一看就急了:“吕哥,你别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发出微信,她琢磨着不对劲儿:吕哥平常是绝对不和她开玩笑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边志红连忙拨通了吕哥的手机,接电话的是吕建江的爱人。
  嫂子在电话里抽泣着告诉她:“建江……走了……”   晴天炸雷,一下子就把边志红击晕了。她两眼直瞪瞪地看着前方,洁白的墙面一片漆黑……
  她独自坐在黑洞洞的楼道里,捂着脸,埋着头,“呜呜”悲哭,一直哭到两眼发疼,一直哭到窗口发白……
  12月3日,她在呜咽的寒风中送别了吕哥。
  后来几天,边志红多次来到安建桥警务站,都没敢进去,因为警务站里再也看不见吕哥的身影了。
  在冬日的寒风中,边志红独自一人在安建桥下站着,就那么孤独地站着,呆呆地望着,望着警务站里曾经熟悉的一切,望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影,她的眼泪就扑簌簌落了下来,在胸前结成了一朵朵洁白的冰花。
  “我用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边志红不由得又想起了这句诗……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群众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这是著名诗人臧克家纪念鲁迅的诗句。
  我想,以此纪念吕建江,也是非常贴切的。
  吕建江走了,警务站仍在,它依然矗立在安建桥下,它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胖乎乎、笑眯眯的身影和脸庞。
  吕建江走了,人民会永远记住他,群众也会把他抬举得很高,很高。
  石家庄市公安局巡警支队副支队长薛旷景说:“多年来,安建桥警务站一直被评为全市一百一十个警务站中站容最好、民警精神面貌最好的五星级警务站。石家庄的一百一十个警务站运行后,外地很多兄弟单位来学习,都是到老吕的警务站,因为他管理的警务站讲规矩、有规范、有群众口碑。他把警务条例上的条条框框,变成了站里工作的一把尺、老百姓心里的一杆秤。”
  在安建桥警务站工作的六年时间里,吕建江究竟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谁也说不准,数也数不清。安建桥见证了吕建江这个名字闪耀着的爱民之光;警务站见证了吕建江这个名字散发的为民之热。
  在吕建江去世后的第四天,2017年12月5日,他生前工作了六年的“安建桥综合警务服务站”,正式更名为“吕建江综合警务服务站”,这是石家庄市首个以民警名字命名的警务站。
  曾经有人问吕建江:“你得了很多荣誉,最珍视哪一个?”
  他回答说:“是深夜值班时,群众给警务站送来的那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第五章 大咖·网红


  互联网是一个大舞台,更是一片广阔天地,每一个人都可以走上去尽情发挥自己的才智。
  在网上,如果你成为高手了,你就被称为“达人”;如果你成功了,你就被称为“大咖”;而如果你名声鹊起、被众人关注、拥有海量“粉丝”,那你就是“网红”。
  当我听到一个最基层、最普通、最朴实无华的警察成了“大咖”和“网红”的时候,说实话,我最初真有些不相信。但后来,我被感动,被震撼了!
  这个“大咖”和“网红”,就是吕建江。
  一、从“菜鸟”到“达人”
  “如果你真的为人民服务,首先就别让群众为难。”吕建江说。
  作为一个片警,吕建江正是抱着决不让群众为难的信念,就是为方便群众办事,他自主创办了河北省第一个“网上警务室”,把公安机关办理的行政业务、政策、流程、办事指南等上网公布,还公开了自己的全部联络方式,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全天候接听群众来电、受理短信咨询。
  创建“网上警务室”,需要具备专业的网络知识和操作技能,而吕建江在这方面是一只“菜鸟”,对网站设计、制作和管理一窍不通。但他凭着一股苦钻研、不服输的倔劲儿,硬是把自己这只“菜鸟”修炼成了“达人”。
  2009年1月,留村辖区居民小张要注册一家网吧,需要找吕建江开具相关证明。吕建江本来和他约好去警务室办理,但在去警务室的途中,接到所里电话,有紧急任务。结果,没给小张开成证明。后来几天,吕建江不是临时出差,就是有紧急任务,一直没沾警务室的边儿。就这样,小张跑了好几趟,才拿到了一纸证明。开完证明后,小张说:“哎呀,吕哥,你要再不来,我的手续都要过期了,投资六十万的网吧也就彻底泡汤了。”
  吕建江听了小张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深感愧疚。虽说不是自己故意拖延,但毕竟让小张空跑了好几趟。吕建江想,如果群众找警察办事都像这样难,那咱“人民警察”的“人民”二字就成了虚的,就会失信于民。
  吕建江和同事研究网上警务室
  没过几天,吕建江得知别的辖区发生两起入室盗窃案,他就赶紧打印了一份“民警提示”,在小区门口、超市门口、单元楼门口贴了个遍。万万没想到,当天晚上留村辖区就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案。听到这消息,吕建江急得挠头跺脚。他迅速赶到案发现场,头一句话就问当事人,你没看见昨天刚贴上的“民警提示”吗?当事人说,我是跑车的,早晨天不亮就走了,回来天已经黑了,是看到门口贴了一个东西,但没仔细看啊,要是提前看了,肯定会把门窗关好,这样东西也就不会被盗了。
  这两件事对他触动非常大。晚上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两眼盯着天花板出神。怎样才能让百姓少跑腿、多办事、不为难呢?怎样才能做到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警民互动全覆盖、警情提示无死角呢?
  妻子崔利平回忆说:“有一回建江回来跟我念叨,那天下着大雨,一个居民打着伞到所里办户口,抱怨说,跑了好几趟了,不是缺这就是缺那,看来非得把腿跑断不可。”崔利平记得,当时吕建江脸色很难看,就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这天下班回到家,他突然灵光一閃:随着电脑和智能手机的普及,网络已经延伸到千家万户,如果把警务室搬到网上,那老百姓该多方便啊!
  “啪!”他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对啊!”
  妻子被吓了一跳:“你发疯啦?”
  吕建江嘿嘿一笑,说:“我没发疯,我发明了!”   崔利平不解,问:“发明什么了?”
  吕建江说:“要是建个‘网上警务室’,把办事流程、警情提示,都公布到上面,老百姓不就方便了吗?”说着,他兴奋得像寻找到了宝藏的孩子。
  晚上,吕建江在梦里还在喃喃自语:“网上警务室,好,好……”
  第二天,吕建江把这个想法向所领导进行了汇报,得到了所领导的肯定和支持,鼓励他尽快把网站建起来。
  从部队转业前吕建江是一名内科医生,对网络知识知之甚少,要建一个比较成熟的“网上警务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切要从零开始。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就一定要办成它、办好它,吕建江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于是,他决定自己动手。
  从那以后,吕建江一有空儿就趴在电脑前,在网上查找资料,搜集模板,一点一点看,一点一点学,一点一点写,一点一点改。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三遍,反反复复,日日夜夜,就是为了达到一个理想的效果,直到满意为止。
  那些日子,深夜里妻子都睡醒一觉了,看见吕建江还在电脑前点着鼠标,敲着键盘。“都后半夜了,快睡吧。”妻子催他。“嗯,弄完这一页就睡。”吕建江打着哈欠。
  有一次,凌晨一点多了,他想修改一下网站的分栏就睡觉。但由于太困了,眼睛也模糊了,一不小心,点错了鼠标,结果刚排布整齐的网页一下子就乱了套,图像、文字、表格就像受到惊吓的羊群,乱哄哄地拥挤在一起。吕建江急忙关闭了网站,然后又从头开始,一点一点看,一项一项改,一直弄到凌晨四点,网站恢复了原貌,他才松了一口气。
  那段时间,他白天工作奔波一天,本已非常疲惫,可是晚上回到家里,还要做网站,并且经常要做到凌晨两三点才睡觉。他学习修图片,学习剪视频,学习做链接,一个原本只会上QQ的网络“菜鸟”,硬是修炼成了网络“达人”。
  自从开始做网站,家里的那台电脑除了女儿抽空儿查资料用一用,基本上都被吕建江占用了。妻子一开始也不理解,后来,当看到网站上有很多赞扬、鼓励的留言,妻子转变了态度:“有那么多人支持你,看来你的网站还是有作用的,以后,像打字这些我能干的活儿,让我帮你做吧。”
  其实吕建江心里明白,妻子说这话,一是觉得网站对百姓好,二是心疼他太辛苦。尤其让他感到高兴的是,公安分局和派出所的领导们对他的“网上警务室”给予了大力支持:为他购买了笔记本电脑、无线上网卡,等等。有了内外“双核”的鼎力相助,吕建江的热情更高了,干劲儿更足了,运转速度也更快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辛努力,2009年2月26日,吕建江亲手创建的河北省第一家网上警务室“留村社区警务室”正式开通。
  吕建江打开网站,看著不知看了多少遍的首页,就像当年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女儿诞生那样,心中涌满了幸福感。
  吕建江在“网上警务室”设置了警务公开、通知通报、法律法规、常用信息、温馨提示、教你一招、户籍一点通、消防天天讲、有话你说等九个板块,还精心撰写了落户须知,告诉大家在哪个板块下载申请表,甚至用什么纸、什么笔、什么颜色的墨水,都说得一清二楚。他还公布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电子邮箱、QQ号等联系方式,这样他就可以二十四小时随时接受群众咨询、求助、报警、监督和业务预约。
  吕建江用对百姓的爱心,打开了一个新的警务公开、警民互动的窗口!
  然而,吕建江随即又陷入了沉思:“网上警务室”是开通了,但群众还不知道啊!没人浏览,没人使用,“网上警务室”不就是一个摆设吗?于是,他又开动脑筋:如何尽快让人们知道,并充分利用起来。
  他首先制作了印有自己照片的警民联系卡,把“网上警务室”的网址印在上面,挨家挨户向社区居民发放。
  不仅要让大家知道,还得让大家会用。于是,吕建江走到哪里都背着笔记本电脑,利用一切机会,现场给群众做演示,讲解网站的功能,手把手教他们浏览和使用网站。由于网站是他经过片警工作实践构想的,是按照居民实际需求设计的,贴近现实生活、贴近百姓需要,很快就得到了居民的认可和欢迎,不仅本辖区的居民登录“网上警务室”,北京、天津、上海、广州等全国各地的网友也纷纷来到他的“网上警务室”浏览,并给他留言,进行鼓励和称赞。他的“网上警务室”有了初步的影响。
  一个网站要持续运营,需要购买域名,还要缴纳维护费,这都是不小的一笔开支。有人劝他打个报告给上级,申请点儿资金吧。他挠了挠头说:“又不是上级安排的任务,这是我自己想做的,哪能跟上级伸手要钱呢,还是从工资里挤挤吧。”头一回他投了三千元,跟着又投入五千元。
  当时,吕建江每月的工资有三千多元,但他那个月只拿回家几百块钱。妻子问他,那三千呢?他说,用来支付网站维护费了。妻子笑了笑,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吕建江对妻子充满了感激,也深怀歉意。
  从此,吕建江这个社区片警,有了网上网下两条工作线,他更忙了。吕建江说,“网上警务室”是实体警务室的延伸和有效补充,只有将网上网下紧密结合起来,融为一体,才能更好地服务群众、更好地发挥作用。因此,工作中,他充分利用网上发现的每个有价值的情报信息,为现实警务工作服务。
  那天,吕建江正在留村警务室工作,9时36分,他的QQ突然“滴滴滴”响了。
  他点开一看,弹出来的是一个临时会话框,是一个陌生网友。网友说,你是吕警官吧?我给你提供一个线索。吕建江赶忙和他对话,但对方不愿透露真实姓名,只是说他知道有一个人在留村住着,是在老家把别人打成重伤后跑到石家庄来的。当吕建江询问详细情况时,对方支支吾吾不想多说。吕建江马上意识到:他有思想顾虑,好像担心不是吕建江本人在和他对话。
  于是,吕建江说:“这样吧,我把视频打开,你看看是不是我。”
  视频打开了,吕建江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对方确认后,很快将那个嫌疑人的信息发了过来。吕建江立即通过市局进行查询。经查,该人的确是一名因聚众斗殴被保定市公安局网上通缉的逃犯。吕建江立即向所领导做了汇报,分局及派出所火速组织警力,赶到现场,将嫌犯当场抓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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