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2013年岁末，《花开半夏》在湖南卫视周播剧场开播。首播收视率不错，湖南卫视领导专门给该剧制片人李湘打了个电话，希望他们再接再厉。开播一周之后，监制李少红在该剧发布会上泪洒当场，几度哽咽。李湘为缓解气氛连忙安慰她，安慰的话听着却挺不是滋味：剧终于播出了，也是好的结果。主演林申听到《花开半夏》就是痛心疾首的表情，他说，这两年我根本不想提这个戏。
新剧开播，主创却个个一把辛酸泪。对于李少红和林申来说，这不是他们合作的第一部戏，却是他们合作得最艰难的一部戏。剧本一改再改，播出一推再推。经历波折和漫长等待之后，《花开半夏》在某种程度上已不单是一部戏，它更像是一桩最终了结的心愿，所有曾经炙热的期待已经被消磨殆尽，只余对电视剧行业的一声叹息。
1 李少红创新就不是个常规的事
《花开半夏》开播，《茧镇传奇》开拍，再加上筹备当中的中国版《继承者们》，李少红在2013年岁末过得实在是太充实了。工作多，新闻多，争议多。李少红在《茧镇传奇》拍摄期间硬挤出来一天来完成此次拍摄。拍完片，她拎着包就要走——导演协会有事要开会。工作人员着急地拦着她说：“导演别走，还有采访呢！”李少红迟疑了一瞬间，点点头转身回来坐下，对记者说：“来，我们开始吧！”
分身乏术，不外如此。
拍《花开半夏》之前，李少红刚好看了《艋舺》。她觉得《花开半夏》跟《艋舺》很像，又比《艋舺》接地气。残酷青春、浪漫爱情、温暖亲情——《花开半夏》有偶像剧的元素，也有现实的折射，是影视改编的好素材。打动李少红的是故事，难住李少红的也是故事。原著有涉案的部分，涉案对于影视剧来说是一个禁区，剧本送审通不过。涉案、涉黑、、姐弟恋、非传统言情，湖南卫视一方面觉得题材刺激有新意，一方面又担忧收视率。无论李少红多看好原著，这些因素加起来传达出的信息是：风险。李少红他们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两年，想各种办法规避敏感内容。改到最后，剧本已然失去原著的味道。李少红看着这样的剧本，沉默了。“你稍微有创新的、不类型化的，市场就觉得很冒险，就不敢接。拍电视为什么跟风，是行业逼得大家没办法。买片的人觉得热门题材有业绩，能预估收视率，风险低。就像当年《大明宫词》拍完之后，中央台不敢接，哪个电视台都不要，不敢买也不敢播。”李少红说。
李少红的遭遇其实是整个电视行业问题的折射。尽管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电视剧生产第一大国，但目前整个产业也进入了大动荡、大变革时期。表面的繁华之下，中国电视剧市场已然乱象丛生。创新有风险，收视有要求，此消彼长之下的结果就是电视剧创作跟风、制作粗糙、剧情雷人。“整个行业有点急功近利，把电视当作一个产品，不当作一个作品，在规定时间内成本内必须完成。创作者很难写出好本子，也没条件去写好本子。”李少红说，“观众对节目是迫切需要的，但这不等于你塞给观众什么观众都会说好，观众是有欣赏水平的。你没给观众高质量的电视剧，观众只能在接受的同时发泄不满，疯狂吐槽。这种扭曲的状态不可能长期维持下去”。
2013年在国产电视剧行业人的眼中是一个“剧荒年”。据统计，2013年前三个季度，国产剧播出量虽比2012年大幅度增加，但是收视率持续疲软，网络点击率也出现大幅回落。然而2014年翻拍剧、续集的数量依然有增无减，看不到创新的迹象。“雷剧”的数量也没有因为广电总局22条新规出台而有所减少和收敛。导演尤小刚在2013年度中国电视剧发展论坛上说：“现在整个行业都急着挣钱，而收视率就成了唯一的数据指导。但数据科不科学，干不干净，我们不得不打个问号。”
电视剧创作被市场绑架了，然而这个市场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市场。“电视产业不够市场化，没有竞争。电视台都是国家的，出口只有一个。买方只有一个，买方定价，不是市场定价，完全是买方市场。电视台购买后，播出时间、播出内容、播出集数都由他们全权定，而我们制作方就是等着通知配合宣传。”李少红心有戚戚焉。
《花开半夏》还在拍摄期就吸引了不少原著迷关注，但该剧于2013年2月杀青后却鲜有播出消息传出。舞美师在微博爆料，称原定于暑期播出的偶像剧《花开半夏》因档期一再延期，让李少红大为不满，并向李湘施压。李湘和李少红先后出面澄清了此事。播出平台稀缺，关系剧优先、电视剧捆绑销售的现象在业内时有发生，《花开半夏》的命运绝对算不上是最多舛的。在业内打拼多年，李少红深知症结所在，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是无奈，“电视台是甲方，你没办法。如果以后互联网这个平台能够形成大家的收看习惯，就会有竞争性。市场有竞争性才会丰富起来”。
早年李少红做导演，金牌搭档李小婉做制片人，李少红只管拍戏，找投资、找演员、控制成本、推广发行等等都是李小婉来做。后来成立荣信达影视，公司的戏多了起来，李小婉一个人忙不过来，李少红逐渐接手，开始做制片、做监制。作为公司决策者，李少红是商人，要盈利，要占据市场；作为创作者，李少红是感性的，细腻的。两种身份之间几乎有着天然的矛盾。要赚钱还是要作品？一年拍一部戏还是一年拍四部戏？当多种身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时，那种纠结比跟外人较劲更难。“有时候得不偿失就是在这里。前期筹备的时间太长，就不能多产。这是一个矛盾。我对剧本有要求，对题材有要求，就不能按照生产规律走。按照公司经营需要，每年必须完成两三部。剧本达不到，题材不合适，我就不会接，就完不成这个量。”李少红说。
让李少红崩溃的不是筹备阶段的时间、资金投入，而是投入产出比。李少红在圈内算得上是大胆起用新人的导演，荣信达培养了不少新人，并且重视项目开发，主动去开发一些新的题材。李少红和李小婉这样做的初衷是想保证品牌风格和艺术性，不是按照商业化的目标去做，于是在这个指导思想之下，荣信达的作品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都比较高。然而作为出品方，作品对于荣信达来说又同时是产品，产品是要卖出去的，在销售过程中遇到的实际问题是：电视台只按照题材定价，某一类题材有价格范围。 “电视台不会因为品质、艺术性加钱。只有一个加价的砝码，就是明星，还得是电视台认可的明星。我觉得这不公平，完全是忽视整个作品的价值，导致了行业畸形。抢大明星抢得特别厉害，激烈程度不可思议。江湖太险恶了！”说到最后一句，李少红声音突然就拔高了，说完了又叹了一口气，问我：“你说，对我都这样，年轻导演可怎么活啊？”
叹气归叹气，李少红不是一个会被大环境限制和阻碍的人。李少红的丈夫曾念平曾经评价说：她是一个追求新意的人，最不能忍受守旧，旧的东西根本就不能让她激动。李少红自己也说，不要怕尝试失败，只有不断地去做，电影人、电视人才有生命力。李少红不止一次当众落泪说太不容易，却未曾抱怨过太辛苦。她一直有冲劲儿，愿意做事，愿意尝试。对她来说，停滞不前才是可耻的。
#李少红的另一面
为拍摄这次封面大片，我们找来两台老式摄像机做道具。大家看见之后都像是看到新奇玩具一样两眼放光，拿出手机咔咔咔各种拍照，问：这是怎么用的啊？
唯一没有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李少红。
工作人员把其中一台摄影机给她，她接过去，说：16mm胶片摄像机，你们从哪儿找来的呀？我说：借的，摄影师的藏品，还能用呢。李少红点点头，饶有兴致地摆弄了几下，嘴里小声嘀咕：这不对，这带子扣的位置不对，得这样扣。
我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导演就是导演。
近些年李少红出现在公众视线里总是精致妆容搭配得体服装，看上去雷厉风行精明干练，气场气势都挺强，生人勿近。面前的李少红和印象里不太一样。李少红裹着大衣，脚上一双圆头皮鞋，她把鞋子后脚跟踩下去了，就跟穿拖鞋似的那么趿拉着。造型师跟她商量穿哪套衣服。李少红翻了几下，慢悠悠地说：“这些衣服都不是我喜欢的。”造型师心里咯噔一下，又赶紧把拍摄构思跟她说一遍。李少红又翻了几下，说：“行，先拍这套吧。”就这么通过了，再多一句话都没有，特别干脆爽快。高跟鞋她穿不惯，穿上去走路都慢了好几拍，不明真相还以为多有派头呢，其实她就是怕摔，找个机会就赶紧坐下。
我们夸她身材好，衣服穿起来又精神又挺拔。李少红挺高兴，像所有被夸赞的女人一样，笑呵呵地说：“我这身材还好啊？别开玩笑了。”然后又苦着脸说：“我可穿不惯这些衣服。多难受啊，你看，哪儿都绷着，我得坐得特别直。真累！”大家都笑。这时候的李少红，特别可爱。
2 林申国产剧就是立个杆子让你耍
“《花开半夏》的影视改编权最早是我买下来的。”林申说。
《花开半夏》拍完之后，林申一度颓到不想拍戏。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花开半夏》是网络作家九夜茴的热门作品，林申是这部小说的铁杆粉，他最早的打算是把它拍成电影。林申不仅买下了影视改编权，甚至连演员和导演都签好了——韩国演员孙艺珍，韩国导演朴信宇。他想得比较多，一是韩国电影对黑暗和人性的表现比较到位，一是可以借此打开韩国市场。
电影的计划卡在了剧本改编上。改编的第一版剧本写得不是很好，送审没通过。恰巧当时湖南卫视看中了《花开半夏》，觉得拍成电视剧可行。中间的过程，林申不愿意多说：“各种原因吧，最后电影的计划搁浅了。电影改编和电视剧改编是不一样的。所有工作白做，全部推倒重来。痛苦在哪儿？痛苦在这个事情真他妈的不好做！”
结果电视剧的筹备遭遇了更加波折的过程。最后过审的版本，男主角夏如风从孤儿成了警察的儿子，姐弟恋变成了兄妹恋，涉案部分弱化，亲情、感情部分加强。“原著味道完全没有了。”林申跟李少红说了一样的话，“这是所有剧本里面最好的一版，我们看了都潸然泪下。可它已经不是我心中的《花开半夏》了。”
等到开拍，第一个导演用1/2的时间拍了1/5的戏，拍出来完全不是李少红他们想要的效果，换成李少红的丈夫曾念平执导。男主角林申一共700多场戏，只拍完了77场。女主角李沁的状况也差不多。时间紧、资金紧，于是只能分成AB组日夜赶工连轴转。
“好多人说我在《花开半夏》里的颓废劲儿特真。那不是演出来的，那是累出来的！”林申说，“这部作品是我作为演员体会角色来讲最痛苦的一部戏。我说实话是有点不想演的。电视剧版的如风太温和了，没有冲击力。但是在目前电视剧的大环境之下，小说内容实现不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花开半夏》整个主创团队没有敷衍了事。“国产电视剧对于演员的依赖程度特别大，没有设计，没有风格，给你立个杆子，你自己耍吧！结果就是甭管远景近景特写，都是看演员们跟那儿瞎白话。”林申说，“《花开半夏》拍得肯定也不是最好的，但至少导演、监制对画面有要求，对演员的表演有要求”。
戏拍完了，已经负能量快爆表的原著粉林申终于松了一口气，拎着行李就去了国外旅行，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每天去海里泡着，面对碧海蓝天清理自己的垃圾情绪。整理完心情回来，林申满以为这部戏能在暑期档播出，取“半夏花开”的好意头。结果播出一推再推，林申的期待值也一降再降。“到了最后我只盼着它能播出，非黄金档也行，周播也行，删减内容也行。”林申说。他自己絮絮叨叨地说着关于《花开半夏》的种种背后故事，说了很多很多，有一些是他作为演员不应该说的，也是不可能写出来的。可林申的难过和愤怒那么真切，不管你对他观感如何，都想真心实意地陪他一起叹一口气。
林申和他看起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作为制片人李小婉的独子，林申除了有亲妈教育指导，还有干妈李少红悉心栽培，他从一开始就比很多人站在一个更高的起点上。影评人曾子航眼中的林申是这样的：“在北影大院里长大的林申从小就被N双大名鼎鼎的演员叔叔阿姨的手抱过，在这种优越的背景下无忧无虑地长大，此后又被送到澳大利亚深造。可以说他身上有着80后一代的共性——优越的生活，早熟，解放的天性，经历过青春的叛逆期，自主自立。如今开始有点成熟男人的影子了，骨子里还脱不了坏小子的基因。”这大约也是大多数人眼中的林申——演戏不错，人挺努力，就是看着有点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劲儿。
新剧开播，主创却个个一把辛酸泪。对于李少红和林申来说，这不是他们合作的第一部戏，却是他们合作得最艰难的一部戏。剧本一改再改，播出一推再推。经历波折和漫长等待之后，《花开半夏》在某种程度上已不单是一部戏，它更像是一桩最终了结的心愿，所有曾经炙热的期待已经被消磨殆尽，只余对电视剧行业的一声叹息。
1 李少红创新就不是个常规的事
《花开半夏》开播，《茧镇传奇》开拍，再加上筹备当中的中国版《继承者们》，李少红在2013年岁末过得实在是太充实了。工作多，新闻多，争议多。李少红在《茧镇传奇》拍摄期间硬挤出来一天来完成此次拍摄。拍完片，她拎着包就要走——导演协会有事要开会。工作人员着急地拦着她说：“导演别走，还有采访呢！”李少红迟疑了一瞬间，点点头转身回来坐下，对记者说：“来，我们开始吧！”
分身乏术，不外如此。
拍《花开半夏》之前，李少红刚好看了《艋舺》。她觉得《花开半夏》跟《艋舺》很像，又比《艋舺》接地气。残酷青春、浪漫爱情、温暖亲情——《花开半夏》有偶像剧的元素，也有现实的折射，是影视改编的好素材。打动李少红的是故事，难住李少红的也是故事。原著有涉案的部分，涉案对于影视剧来说是一个禁区，剧本送审通不过。涉案、涉黑、、姐弟恋、非传统言情，湖南卫视一方面觉得题材刺激有新意，一方面又担忧收视率。无论李少红多看好原著，这些因素加起来传达出的信息是：风险。李少红他们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两年，想各种办法规避敏感内容。改到最后，剧本已然失去原著的味道。李少红看着这样的剧本，沉默了。“你稍微有创新的、不类型化的，市场就觉得很冒险，就不敢接。拍电视为什么跟风，是行业逼得大家没办法。买片的人觉得热门题材有业绩，能预估收视率，风险低。就像当年《大明宫词》拍完之后，中央台不敢接，哪个电视台都不要，不敢买也不敢播。”李少红说。
李少红的遭遇其实是整个电视行业问题的折射。尽管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电视剧生产第一大国，但目前整个产业也进入了大动荡、大变革时期。表面的繁华之下，中国电视剧市场已然乱象丛生。创新有风险，收视有要求，此消彼长之下的结果就是电视剧创作跟风、制作粗糙、剧情雷人。“整个行业有点急功近利，把电视当作一个产品，不当作一个作品，在规定时间内成本内必须完成。创作者很难写出好本子，也没条件去写好本子。”李少红说，“观众对节目是迫切需要的，但这不等于你塞给观众什么观众都会说好，观众是有欣赏水平的。你没给观众高质量的电视剧，观众只能在接受的同时发泄不满，疯狂吐槽。这种扭曲的状态不可能长期维持下去”。
2013年在国产电视剧行业人的眼中是一个“剧荒年”。据统计，2013年前三个季度，国产剧播出量虽比2012年大幅度增加，但是收视率持续疲软，网络点击率也出现大幅回落。然而2014年翻拍剧、续集的数量依然有增无减，看不到创新的迹象。“雷剧”的数量也没有因为广电总局22条新规出台而有所减少和收敛。导演尤小刚在2013年度中国电视剧发展论坛上说：“现在整个行业都急着挣钱，而收视率就成了唯一的数据指导。但数据科不科学，干不干净，我们不得不打个问号。”
电视剧创作被市场绑架了，然而这个市场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市场。“电视产业不够市场化，没有竞争。电视台都是国家的，出口只有一个。买方只有一个，买方定价，不是市场定价，完全是买方市场。电视台购买后，播出时间、播出内容、播出集数都由他们全权定，而我们制作方就是等着通知配合宣传。”李少红心有戚戚焉。
《花开半夏》还在拍摄期就吸引了不少原著迷关注，但该剧于2013年2月杀青后却鲜有播出消息传出。舞美师在微博爆料，称原定于暑期播出的偶像剧《花开半夏》因档期一再延期，让李少红大为不满，并向李湘施压。李湘和李少红先后出面澄清了此事。播出平台稀缺，关系剧优先、电视剧捆绑销售的现象在业内时有发生，《花开半夏》的命运绝对算不上是最多舛的。在业内打拼多年，李少红深知症结所在，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是无奈，“电视台是甲方，你没办法。如果以后互联网这个平台能够形成大家的收看习惯，就会有竞争性。市场有竞争性才会丰富起来”。
早年李少红做导演，金牌搭档李小婉做制片人，李少红只管拍戏，找投资、找演员、控制成本、推广发行等等都是李小婉来做。后来成立荣信达影视，公司的戏多了起来，李小婉一个人忙不过来，李少红逐渐接手，开始做制片、做监制。作为公司决策者，李少红是商人，要盈利，要占据市场；作为创作者，李少红是感性的，细腻的。两种身份之间几乎有着天然的矛盾。要赚钱还是要作品？一年拍一部戏还是一年拍四部戏？当多种身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时，那种纠结比跟外人较劲更难。“有时候得不偿失就是在这里。前期筹备的时间太长，就不能多产。这是一个矛盾。我对剧本有要求，对题材有要求，就不能按照生产规律走。按照公司经营需要，每年必须完成两三部。剧本达不到，题材不合适，我就不会接，就完不成这个量。”李少红说。
让李少红崩溃的不是筹备阶段的时间、资金投入，而是投入产出比。李少红在圈内算得上是大胆起用新人的导演，荣信达培养了不少新人，并且重视项目开发，主动去开发一些新的题材。李少红和李小婉这样做的初衷是想保证品牌风格和艺术性，不是按照商业化的目标去做，于是在这个指导思想之下，荣信达的作品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都比较高。然而作为出品方，作品对于荣信达来说又同时是产品，产品是要卖出去的，在销售过程中遇到的实际问题是：电视台只按照题材定价，某一类题材有价格范围。 “电视台不会因为品质、艺术性加钱。只有一个加价的砝码，就是明星，还得是电视台认可的明星。我觉得这不公平，完全是忽视整个作品的价值，导致了行业畸形。抢大明星抢得特别厉害，激烈程度不可思议。江湖太险恶了！”说到最后一句，李少红声音突然就拔高了，说完了又叹了一口气，问我：“你说，对我都这样，年轻导演可怎么活啊？”
叹气归叹气，李少红不是一个会被大环境限制和阻碍的人。李少红的丈夫曾念平曾经评价说：她是一个追求新意的人，最不能忍受守旧，旧的东西根本就不能让她激动。李少红自己也说，不要怕尝试失败，只有不断地去做，电影人、电视人才有生命力。李少红不止一次当众落泪说太不容易，却未曾抱怨过太辛苦。她一直有冲劲儿，愿意做事，愿意尝试。对她来说，停滞不前才是可耻的。
#李少红的另一面
为拍摄这次封面大片，我们找来两台老式摄像机做道具。大家看见之后都像是看到新奇玩具一样两眼放光，拿出手机咔咔咔各种拍照，问：这是怎么用的啊？
唯一没有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李少红。
工作人员把其中一台摄影机给她，她接过去，说：16mm胶片摄像机，你们从哪儿找来的呀？我说：借的，摄影师的藏品，还能用呢。李少红点点头，饶有兴致地摆弄了几下，嘴里小声嘀咕：这不对，这带子扣的位置不对，得这样扣。
我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导演就是导演。
近些年李少红出现在公众视线里总是精致妆容搭配得体服装，看上去雷厉风行精明干练，气场气势都挺强，生人勿近。面前的李少红和印象里不太一样。李少红裹着大衣，脚上一双圆头皮鞋，她把鞋子后脚跟踩下去了，就跟穿拖鞋似的那么趿拉着。造型师跟她商量穿哪套衣服。李少红翻了几下，慢悠悠地说：“这些衣服都不是我喜欢的。”造型师心里咯噔一下，又赶紧把拍摄构思跟她说一遍。李少红又翻了几下，说：“行，先拍这套吧。”就这么通过了，再多一句话都没有，特别干脆爽快。高跟鞋她穿不惯，穿上去走路都慢了好几拍，不明真相还以为多有派头呢，其实她就是怕摔，找个机会就赶紧坐下。
我们夸她身材好，衣服穿起来又精神又挺拔。李少红挺高兴，像所有被夸赞的女人一样，笑呵呵地说：“我这身材还好啊？别开玩笑了。”然后又苦着脸说：“我可穿不惯这些衣服。多难受啊，你看，哪儿都绷着，我得坐得特别直。真累！”大家都笑。这时候的李少红，特别可爱。
2 林申国产剧就是立个杆子让你耍
“《花开半夏》的影视改编权最早是我买下来的。”林申说。
《花开半夏》拍完之后，林申一度颓到不想拍戏。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花开半夏》是网络作家九夜茴的热门作品，林申是这部小说的铁杆粉，他最早的打算是把它拍成电影。林申不仅买下了影视改编权，甚至连演员和导演都签好了——韩国演员孙艺珍，韩国导演朴信宇。他想得比较多，一是韩国电影对黑暗和人性的表现比较到位，一是可以借此打开韩国市场。
电影的计划卡在了剧本改编上。改编的第一版剧本写得不是很好，送审没通过。恰巧当时湖南卫视看中了《花开半夏》，觉得拍成电视剧可行。中间的过程，林申不愿意多说：“各种原因吧，最后电影的计划搁浅了。电影改编和电视剧改编是不一样的。所有工作白做，全部推倒重来。痛苦在哪儿？痛苦在这个事情真他妈的不好做！”
结果电视剧的筹备遭遇了更加波折的过程。最后过审的版本，男主角夏如风从孤儿成了警察的儿子，姐弟恋变成了兄妹恋，涉案部分弱化，亲情、感情部分加强。“原著味道完全没有了。”林申跟李少红说了一样的话，“这是所有剧本里面最好的一版，我们看了都潸然泪下。可它已经不是我心中的《花开半夏》了。”
等到开拍，第一个导演用1/2的时间拍了1/5的戏，拍出来完全不是李少红他们想要的效果，换成李少红的丈夫曾念平执导。男主角林申一共700多场戏，只拍完了77场。女主角李沁的状况也差不多。时间紧、资金紧，于是只能分成AB组日夜赶工连轴转。
“好多人说我在《花开半夏》里的颓废劲儿特真。那不是演出来的，那是累出来的！”林申说，“这部作品是我作为演员体会角色来讲最痛苦的一部戏。我说实话是有点不想演的。电视剧版的如风太温和了，没有冲击力。但是在目前电视剧的大环境之下，小说内容实现不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花开半夏》整个主创团队没有敷衍了事。“国产电视剧对于演员的依赖程度特别大，没有设计，没有风格，给你立个杆子，你自己耍吧！结果就是甭管远景近景特写，都是看演员们跟那儿瞎白话。”林申说，“《花开半夏》拍得肯定也不是最好的，但至少导演、监制对画面有要求，对演员的表演有要求”。
戏拍完了，已经负能量快爆表的原著粉林申终于松了一口气，拎着行李就去了国外旅行，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每天去海里泡着，面对碧海蓝天清理自己的垃圾情绪。整理完心情回来，林申满以为这部戏能在暑期档播出，取“半夏花开”的好意头。结果播出一推再推，林申的期待值也一降再降。“到了最后我只盼着它能播出，非黄金档也行，周播也行，删减内容也行。”林申说。他自己絮絮叨叨地说着关于《花开半夏》的种种背后故事，说了很多很多，有一些是他作为演员不应该说的，也是不可能写出来的。可林申的难过和愤怒那么真切，不管你对他观感如何，都想真心实意地陪他一起叹一口气。
林申和他看起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作为制片人李小婉的独子，林申除了有亲妈教育指导，还有干妈李少红悉心栽培，他从一开始就比很多人站在一个更高的起点上。影评人曾子航眼中的林申是这样的：“在北影大院里长大的林申从小就被N双大名鼎鼎的演员叔叔阿姨的手抱过，在这种优越的背景下无忧无虑地长大，此后又被送到澳大利亚深造。可以说他身上有着80后一代的共性——优越的生活，早熟，解放的天性，经历过青春的叛逆期，自主自立。如今开始有点成熟男人的影子了，骨子里还脱不了坏小子的基因。”这大约也是大多数人眼中的林申——演戏不错，人挺努力，就是看着有点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