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冰对话梁文道:我们做不到人人都喜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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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 Bingbing


  梁文道,「看理想」策划人。在我们的邀请下,梁文道和李冰冰,两位70后面对面探讨了他们共同关心的话题。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了?”面对梁文道的发问,李冰冰谈起了近年来自认为最重要的人生经历:2015年底,她在澳洲拍戏时生了一场大病。连着21天,嗓子化脓,41℃高烧不退。回国打完抗生素,她顾不上休息,不到一周又回到剧组。
  从那之后,她感到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容易累、没力气、不像之前那么能熬了。当电影《巨齿鲨》邀请她出演女主角,她首先想到的是身体。要泡在新西兰冰冷的海水里,自己还撑得住吗?“我觉得我此去肯定是,余生都得用来治病了。”
  李冰冰46岁,梁文道比她年长3岁。谈起现阶段的人生体验,读书人和女演员找到了共同话题。现在面临的困境,不只是身体机能的衰退,还有随之而来的、方方面面的力不从心。出道25年,李冰冰曾一度习惯了艺人的高强度状态,一年里360天在剧组,忙起来连续40多个小时不睡觉,“不怕吃苦,喜欢虐待自己。”她认为自己不聪明,也没有好运气,想成为优秀的演员必须靠努力。
  但如今,她不得不接受,到了一定年纪后很难再靠高强度的努力去追求一个理想状态。“我虐不起自己了,它真的会报废。”认清现实后,她通过和自己对话的方式想通了很多事:“不是所有事隋你都可以做得到。很多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不管它的结果是60分、80分还是100分,完成要比分数对你更有价值。”
  20多年过去了,一代人的演艺环境也发生了巨变。梁文道半开玩笑似地举了一个例子:在这个流量时代,观众在乎的是人设。李冰冰戏演得有多好,是不会上微博热搜的。听了这话,李冰冰笑了笑,“人归根到底还是要获得一些艺术作品的营养。”
  导演喊停,对谈完成,坐在圆桌前的两人都放松下来。他们随口谈起,同为70后,又在演艺文化界工作至今,相似的经历让两人有着相似的价值观。在我们这个年纪,有了更多的人生经历以后,输出的内容不应该是给大家茶余饭后消遣的,希望可以给大家分享一个有阅历的态度。
  梁文道听了,点了点头:“是,我们不是一个装小丑的年纪了。”

我在反省 对过去的那个自己太不好了


  梁文道:李小姐,今天很高兴请你来聊天。我想问一下,听说你睡得很少?
  李冰冰:对,我常年睡眠不好。之前不觉得,现在慢慢年纪大了,会觉得睡眠很关键。
  梁文道:我们年纪差不多。我到了一定岁数之后,有一点儿熬不住的感觉,你会不会有?
  李冰冰:我真的有这种感觉,睡眠就像加油站,你必须要加油,没有任何办法。
  梁文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已不再年輕了?
  李冰冰:其实我这几年有个人生中最重要的经历,就是突然问我身体变得不好了。最早是2015年底,我在澳洲拍戏,嗓子发炎,化脓了。但澳洲的医生看不出来,耽误了。最后化脓很严重,我才回国,高烧41℃,总共21天。
  梁文道:21天?
  李冰冰:对,21天。那时我人生中第一次理解到两个字,什么叫“无望”。我在那里待着,觉得我完了,我要死了,完全没有希望。去澳洲医院看病,每次的医嘱就是两点:喝水,吃必理通,又查不出问题。最后他们怀疑我得“非典”了,让我去做各种检查,其实都没有。回国后把检查结果拿给中国医生看,他们一眼就看出是细菌感染,应该用抗生素。最后在协和医院打了一周抗生素,就被治愈了。那个时候我很弱,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休息,才可以把身体消耗的元气补回来。可是我没有,根据合同条款我完全可以等病彻底好了再回去,或者就不拍了,可是我考虑到全剧组还在运作,一天天在花钱,如果不拍了制片人短期内也找不到其他人。于是出院后不到一周的时间,为了赶进度就回剧组了,夸张地消耗了很多,又工作了一个多月。从那以后,我就突然感觉身体变得不好了。
  梁文道:怎么不好?
  李冰冰:我会容易累,也不像以前那么有力气。当时我要拍《巨齿鲨》,我妹妹完全出于一个经纪人的职业理念给我建议,让我接这个项目。但我当时就觉得我要死了,我身体不好,不能去怕那种。在新西兰的大海里面,好冷啊,一年四季它的海水你都下不去的。
  梁文道:是,我知道。
  李冰冰:我就觉得我此去肯定是,余生都得用来治病了。但后来她各种说服我,剧组也给我保证,会有完善的保护设施和医疗环境,我就去拍了这个戏。好在那个地方草原特别大,阳光特别好,有一些治愈的作用。
  梁文道: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意识到了。
  李冰冰:对,我是意识到我可能不再年轻了。就是你心里的那种冲劲儿,我们东北女孩那种刚劲——没有我不可以的,男生能做的事我都能做。我这么多年拍戏,我就不怕吃苦,喜欢虐待自己。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我虐不起自己了,它真的会报废。我那个时候蛮惊讶的,发现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就是我的思想在那里,我却只能看,做不到了。这个时候想到,是不是真的人过了40岁,你身体就开始慢慢地有一些没那么经造了。   梁文道:有这种感觉会为你带来整个生活方式,甚至对生命想法的改变吗?
  李冰冰:我会觉得我在认错。
  梁文道:认错?
  李冰冰:跟自己反省。我对过去的那个自己太不好了。就像一台车一样,你好好待它,用的时间就久一点儿,你天天玩命造,这车肯定很容易就坏掉。我过去太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健康了,拿健康在搏命。我记得我最久的,那时候40多个小时都不睡觉,太夸张了。
  梁文道:是因为工作的需要?
  李冰冰:工作赶在那里,你不干没有办法。想想过去,太跟自己过不去,太较劲了。因为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聪明人,我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特别有运气的人,但我认为我是可以通过努力来改变现实的一个人,所以我过去对自己挺狠的。

最好的办法是和时间握手


  梁文道:我这么讲,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有时候不公平的地方就在于,一般人会认为男人到了中年不是太大的问题。但有人就会对中年之后的女性特别多挑剔,你怎么面对这个情况?
  李冰冰:我没有办法,你要挑剔就挑剔好了,就像有人问我,你有没有中年危机啊?
  梁文道:那你有吗?
  李冰冰:你有危机有用吗?该发生的还是得发生,该经历的还是得经历,改变不了。包括我生病这几年,身体不太好,我学会了一样,就是接受和面对。你如果不能跟自己和解,你会真的很难受,生不如死,每一天都没有活着的价值,好像每一天都没赶在上。年轻的时候感觉自己生不逢时,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觉得自己怎么突然就变老了?
  所以这段时间我倒是蛮多跟自己对话的,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不是所有事情你都可以做得到。很多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不管它的结果是60分、80分还是100分,完成可能比分数对你更有价值。
  梁文道:所以能不能这么讲,你年轻的时候跟自己较劲,要努力,那种状态其实就是看到一个更理想的状态,想让自己变成那个状态。
  李冰冰:对。

  如果你演戲的话,你能输出什么样的表演,你的表演是不是带着人生阅历的厚度。这个时候如果表演还是那么苍白的话,我会对自己蛮遗憾的。老天给了你这样的丰富人生,你就需要对人生有些领悟,不能在这个阶段还是没心没肺地、肤浅地理解某一个角色。

  梁文道:那是一个鞭打自己,抽着自己往前冲的状态。那到了现在呢,好像看清了这匹马,它就是这个样子,没办法再按我想象中的样子去冲了,所以我要学着接受它。所以你没有中年危机,你有中年领悟。
  李冰冰:对、对、对,确实是中年思考。因为你说危机,你会意识到自己身体没有以前那么好了,样子没有以前那么美,状态不如以前,会有很多这种感受。老这件事情,以前好像都是别人的事,你是那个被羡慕的对象:哎呀,身体真好,真能干,真有精神头。现在你会慢慢意识到,你也该走这一步了。所以我觉得这一两年学到的东西,可能对我的人生更有意义吧,指引你更从容地接受、面对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人生这个话题很大,以前我认为人生只有工作,除了工作我什么幸福都看不见。
  梁文道:这样子啊,那你活得好累。
  李冰冰:我一直就是只知道工作,你要是没事儿来找我聊天,说跟工作无关的,我会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
  梁文道:我懂。
  李冰冰:一年拍三部戏的话,365天恨不得360天都在外面工作,都不知道家是什么样子。
  梁文道:你是个演员,是个明星。到了中年,有没有一个演员转型的问题要发生?
  李冰冰:我觉得我做演员这么多年,也没有给自己固定形象,说我只演一种,比如花旦或者小女生。至于今后能演什么,能不能再去演想演的角色,不是我看得最重的。而是如果你演戏的话,你能输出什么样的表演,你的表演是不是带着人生阅历的厚度。
  这个时候如果表演还是那么苍白的话,我会对自己蛮遗憾的。老天给了你这样的丰富人生,你就需要对人生有些领悟,不能在这个阶段还是没心没肺地、肤浅地理解某一个角色。
  梁文道:所以年龄带来的是一个自我要求,要更深入地对待演员这件事,而不是一个恐惧?
  李冰冰:我觉得年龄对演员来说真的是个最好的东西。演员需要对表演心生敬畏,不管在哪个年龄段。
  梁文道:是吗?
  李冰冰:你在年轻时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就像你40岁没有办法给出一个16岁的眼神,因为眼睛里已经有太多人生的沧桑阅历,没有16岁时对世界的无知和单纯。所以说你到了这个年纪,更聪明的做法就是接受,然后面对。时间还在往前走,只能越来越危机。你没有办法整天因为危机来了,就要担心怎么样,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它握手。

我外甥让我懂得爱比被爱更幸福


  梁文道:你平常除了工作之外,花最多时间做的是什么?
  李冰冰:我外甥的教育,我会花更多时间跟他们在一起。
  梁文道:你是把他们当孩子一样?
  李冰冰:我自己没有结婚嘛,也没有小孩。我就把所有对孩子的爱都放在我妹妹的孩子身上。我见到他们就完全没有自我了。任何时候,不管多生气、多郁闷,遇上多大的事情,只要一看见他们,整个人就化了。
  梁文道:你要教他们怎么做功课吗?   李冰冰:我有空的时候才会去。看到他们我会想到我上学的时候,那个童年好悲催啊。
  梁文道:怎么说?
  李冰冰:我妹和我是两个极端。她是被爸爸妈妈、学校老师同学夸奖的,老被拿出来,是要效仿的一个偶像,一个idol,人家从小就当idol,她就是我们口中说的别人家的孩子。我是永遠被说,你看你怎么什么都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脑袋又笨。
  梁文道:他们这么说?
  李冰冰:有的时候他们会说,你怎么这么笨呢?我现在回看那个时候的自己,就理解了人生下来就是各种各样,你的擅长和不擅长,从生下来那一刻就决定了。
  梁文道:不过我反而觉得,有时候看一个孩子,他的潜能可能在小时候不容易彰显。拿我自己当例子。我从小成绩就不好,不好好学习,到了初中之后就更糟了。我初中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从来没有离开过全班倒数三名的范围,从来没有。
  李冰冰:梁老师,我的境况比稍微好一些。
  梁文道:那肯定,我真的糟糕透了。我每一次升级都是很勉强地爬着悬崖攀上去。但是我今天跟很多人讲,他们不相信,觉得我应该很会读书,小时候应该是学霸。其实我从来都不是那个状态。所以我现在看小孩,我会很宽容。
  李冰冰:对,这跟我的态度是一样的。我特别理解,有些孩子就是反应稍微慢一些。所以我常常想呼吁,我们的教育也可以分级。快的同学在快的级别里,他不用等慢的同学,慢的同学就被分到慢的级别里,他也不用追赶得很辛苦。这样每个人都可以在学习的过程中获得快乐,找到自信。而不是因为有人学得特别好,你就变成反面典型,不管是什么,都是你的错。从小就会有阴影,没有自信,极度渴望被认可,我就是这样一种人,直到现在都是。
  梁文道:但作为一个演员难道不是很需要自信心吗?
  李冰冰: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培养自信心。但潜意识里还是会,每当自己被认可,都特别有成就感,我想是来自小时候的心理阴影。
  梁文道:我也觉得现在我们的教育其实有很大问题。太多孩子只有一次机会,从小到大整条路,一根链子不能断。错失了一个关键的考试,他就被甩下去了,回不了头。我觉得一个理想的教育应该有很多开口,随时再来第二次,不会有问题,可以继续往上。
  李冰冰:多一些机会,多一些可能。

  梁文道:我们两个都很喜欢小孩,但是我也跟你一样,没有自己的孩子,我爱的是我太太的弟妹的一群孩子。我跟他们去看《复仇者联盟》,他们整场戏都在吵吵闹闹,三四岁看不懂,就什么都问。平常我们会觉得这好烦啊,但是我不晓得为什么就好开心啊,三四个小时都在解释刚刚那个是坏人。你看我们看到小孩,有这种感情,有时候会在他们身上回想起当年的自己,是不是说明一个事情,就是我们可能不年轻了。20来岁的年轻人,对小孩的耐心就比较少。
  李冰冰:我倒没有因为年纪到了才去爱小孩,这样一个很明确的意识。我的人生的改变完全是因为这个新生命的到来,我对他的那种喜爱是不由自控的、无条件的,为他做什么都行。所以我就是因为他们的出现,感受另一个生命从无到有,这是一个非常奇妙又无法形容的体会。也是有了孩子,才更加孝顺父母,以前孝顺的方式是我觉得为他们好,现在还会注意要让他们自己觉得舒服的方法。
  梁文道:这种体会对你作为演员的工作有影响吗?
  李冰冰:当然有,就是你对事情的理解,你对很多故事的理解都变得更加深刻。回想20几岁我开始演戏,那会儿自己对一件事情的领悟跟现在不太一样,现在能看到事物的层次和多样性。

我的人生没有让我一夜爆红过


  梁文道:我知道很多演员怕被人批评说他无趣,你怕不怕?
  李冰冰:我估计应该有些人会说我无趣吧,之前就有人说采访李冰冰很难。
  梁文道:为什么?
  李冰冰:他们觉得我跟他们聊的东西,都不是他们感兴趣的,也不聊私事、感情的事,给不到大家想要的料吧。但如果谁说我无趣的话,我也不这样认为啊。我觉得有趣跟无趣它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请问哪一个人能告诉我什么叫有趣,什么叫无趣?有趣无趣,你表面上未必看得到,当你真的了解一个人,你才会发现真正有趣的东西在哪里。
  梁文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因为我做媒体这么多年了。媒体是个工厂,每天要生产无数罐头给无数人去消费。他们为什么要消费这个东西,人家为什么要看,很多时候判断的依据就是你有没有趣。那么大家觉得什么东西最有趣呢?像你刚才讲的,看到一个明星艺人就觉得,感情这个东西最有趣。但是我做媒体这么多年,我从来不觉得这个事情很有趣,我几乎从来不谈。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趣的事情太多了,比如我觉得你很有趣啊,你说你发明了一个东西,我今天才知道,我回去就要试试看,太有趣了。养乐多、百香果加气泡水,据说很好喝,李冰冰讲的。很好喝,听起来还很健康,在我看来很有趣,怎么会有人想到这个事情?
  李冰冰:你是男生,不怕寒,记得一定要喝冰的,冰箱里刚拿出来的。
  梁文道:对,那肯定会更好喝,所以我回去就要试试。我就想一个人怎么会想到要干这样的事?可是回过头讲,当那么多采访你的人说,哎,李冰冰这人好像很无趣,你担心这个事情吗?
  李冰冰:这不是我care的点,就像你问我有没有中年危机一样。担心没有用啊,这是一个真实的我。我没有办法做到你觉得有趣,我就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你有趣无趣也好,你美不美也好,你穿的衣服漂不漂亮也好,这也不是我在意的地方。我在乎的是,他说你这个戏演得不好,那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五雷轰顶。因为这是我的业务,是我爱的东西,我用我人生的90%了吧,大半段时间在为这一件事情付出。我的健康也好、时间也好,我的所有都在为这一件事情付出,就是表演,就是拍戲。如果你说这个不好,我的妈呀,我就觉得我的人生被全部否定了,这是我最害怕的。
  所以我每拍一部戏都非常谨慎,我有接戏困难症。戏一来,我恨不得分析很久很久。首先我要看是不是我喜欢的,然后看我是不是有很好的能力去完成;再者,是不是我特别有欲望去扮演,这个角色能不能让我的表演获得提升。
  梁文道:很多明星艺人会怕被人批评为无趣。今天是这样的,所谓流量艺人,大家在乎的不是你的戏演得多好,而是你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设。李冰冰这个戏演得真好,这个不会上微博热搜的,很残酷,但很抱歉,我必须说出真相。
  李冰冰:没有啊,倪大红老师还是上热搜了,就因为演得好,对不对?
  梁文道:这个罕见,通常见到的是,有什么绯闻了,或者他做了一件大家觉得很有趣的事,这种就会上流量了。所以说怕无趣,怕的是流量不够,因为大家要冲流量。你做艺人这么多年,你怎么看流量这件事情?
  李冰冰:我不知道我们看流量的观点和角度是否真的最客观。大数据来得太快,我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可能我是一个比较慢的人,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很明确地接受,我认为的那个跟演艺有关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但存在即合理,所以流量存在肯定是有它的道理。
  梁文道:假如要让你成为一个近期流量关注度最高的人,你希望是因为什么被关注?
  李冰冰:我希望干的事肯定是人家都不关注的,比如说演戏。我要去问问倪大红老师他是怎么上热搜的。哈哈哈哈哈~
  梁文道:你说这个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你的团队在抹汗。
  李冰冰:我觉得当流量明星挺难、挺辛苦的。他们每一天不但要想好自己的本职业务,还要想好粉丝的想法,然后才能有流量,真的不容易。我倒觉得我还逃掉了。

  我常常是抱着一种感恩的状态,我心想我何德何能有今天,这样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我从县城那么偏僻的一个小地方走出来,我上小学、上中学的时候都是别人眼里提不起来的孩子,我今天可以这样,给我这么丰厚的人生,我已经非常感恩了。红与不红也好,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梁文道:但可能吗?你可能觉得这个东西不是你最在乎的,但是你的公司会在乎的,你的同事会在乎的,你参与一部电影的演出,电影的宣传会在乎的。他们很在乎这个事,而你没那么在乎,这不是很矛盾吗?你怎么办?
  李冰冰:是的,有时候能配合的就配合了,配合不上的也只能配合不上了。如果是拿这个去牺牲或者交换的话,那我宁愿不要这些。人生总是要有些取舍吧,我就只能是这样子了。
  梁文道:假如有一天围绕着你的流量环境安静了,你害怕吗?
  李冰冰:你的言外之意是指比如说你不红了,是这个意思吗?
  梁文道:我觉得红不红很难讲,现在我有时搞不清楚,是不是一个人流量很大就叫红呢?我觉得也不一定。但你怎么看红与不红这件事情,你觉得红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李冰冰:我没有觉得红是很重要的事情,我的人生没有让我红过。
  梁文道:啊,你都还没红过?你这个话说的。
  李冰冰:怎么去解释呢,就是我的人生没有一夜之间爆红过。这三四年我身体不好,我常常是抱着一种感恩的状态,我心想我何德何能有今天,这样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我从县城那么偏僻的一个小地方走出来,我上小学、上中学的时候都是别人眼里提不起来的孩子,我今天可以这样,给我这么丰厚的人生,我已经非常感恩了。红与不红也好,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梁文道:但现在是一个全民都在关心自己红不红的时代了。比如你发一个公众号文章,或者在微信上发一个朋友圈,看转的人够不够多。这个时代是中国14亿人口,大概有1亿在想着当网红,都想红。你对他们有建议吗?
  李冰冰:我其实不是很赞成。我总觉得人归根到底还是要获得一些艺术作品本身的营养,不可能永远活在一个虚幻的网络世界。几秒钟、几分钟的一个快消品,怎么可能和一个流传百世的艺术品相提并论?不管是你给后人的,还是给自己的价值。
  梁文道:因为你是一个艺术家,你的追求是这样。
  李冰冰:有些人可能真的只看眼前。
  梁文道:因为安迪.沃霍尔那句老话,每个人未来都红15分钟,现在有些人活一辈子,就是要有他的那15分钟。我认识一些网红,用各种方式做一件事出来,然后丢上去,生活中所有东西都随时能变成素材,我会觉得这样子很辛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我总想有机会跟他们讲,红有时候不是你想象中滋味好的—件事。当然我也没红过,作为一个媒体人,一个写东西的人,或者做节目的人。但这一点我很同意你。

我最怕认知没有跟上年纪


  梁文道:我想跟你最后谈一个事情啊,李小姐,你看你身边的工作人员,很多很年轻,这些年轻人就是活在我们刚才所说的这个时代。你看到他们,你的感觉怎么样,会不会觉得跟他们有很大的距离?   李冰冰:可能20岁的记忆在我的人生里太强烈了,我内心还是很朝气蓬勃的一个人。我真的不觉着我比他们大得多,跟他们在一起我很珍惜,很在意听到他们的感受和想法。当他们对一件事物有不一样的认识,我一定要去看为什么,是经验决定他们这样去认知,还是他这个年纪的人,因为他的家庭教育背景、社会成长背景,或者时代背景。比如说在网络时代长大,他对事情的认知就是这样的,我会告诉自己,存在即合理。
  梁文道:你刚刚提的这个好有意思,不只是说你没有感觉到跟他们有代沟这件事情。
  李冰冰:可能我内心还是很年轻。我外甥叫我妹妹“妈妈”的时候,我都不能马上适应,怎么她就成妈妈了?她在我心里一直是妹妹。我的人生里怎么出现,她被叫妈妈了呢?我觉得好奇怪,我好长时间以后才能接受。我出去的时候,别人管我叫阿姨,我说我暂时还不是你阿姨,叫姐姐。
  梁文道:我们广东人很好的。你在香港,到菜市场买菜,卖菜的大婶,我们是叫靓女啊。我每次去菜市场,从头到尾,靓女,靓女,一路叫下去,大家都好开心。但是我有和你类似的经验,就是我不晓得从哪一天开始,叫我叔叔的人多了。但是我还好,我比较能适应,为什么?我从小长得老。我十几岁的时候样子跟现在分别不大,这是很可怕的事情,这样的一个脸孔装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躯上。我带妹妹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老师跟她说,哇,你爸爸长得好年轻啊。拜托,我还穿校服的。后来还有一次我上中学穿校服,在香港地铁,我看着一个孕妇带着一个小孩,赶紧起来让座给她。小孩说谢谢叔叔,妈妈指正这个孩子,怎么能叫叔叔呢?叫伯伯。
  李冰冰:他们是演喜剧的吗?
  梁文道:真人真事,喜剧发生在我身上就成了闹剧,所以我从小就这样。前阵子我们中学同学毕业30多年的同学大聚会,我去了之后就感觉好爽,我發现原来这么多年,我只是比大家先走一步,在前面等着大家。这么多年来,我同学一眼就能认出我,因为他们说你完全没变。
  李冰冰:跟你聊天非常开心,我觉得咱俩在价值观和很多认知上非常相像。
  梁文道:同一个时代的人,而且又工作到现在这个时代,经历使得我们有类似的价值观。
  李冰冰:对,所以我会觉得,在我们这个年纪应该输出的不是供大家茶余饭后消遣的。反而是到了这个年纪,有了更多的人生经历和阅历,能让你给大家分享你对人生的理解。
  梁文道:是,我们不是一个装小丑的年纪了。
  李冰冰:对。我怕的是认知没有跟上我的年龄。那样我会觉得,我可能真的浪费了很多时间,没有好好地、认真地去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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