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稼地里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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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凯没再跟他们搭话,而是赶着驴车“踏踏”地走了。村人便悻悻地站在一边,摇头叹息道:“唉,可怜啊,上几年学,工作没有找着,脑子却毁了!”
  一
  在程庄,人们都说程凯是一个懒人,一个怪人,因为他没有种蒜,而是种了一地的谷子。
  程凯种谷子是跟爹娘分家之后,种了谷子后的程凯在大家的眼中便不是程庄人了。程庄是响当当的“大蒜特产村”“全国大蒜出口基地”,他咋能不种蒜呢?种蒜和种谷相比,是要多出几倍的力,多流几倍的汗呢!可当一个庄稼人,还怕出力流汗吗?程凯成了二流子的代名词,村上谁家孩娃好吃懒做了,做长辈的总要骂道:“你个娃子咋跟程凯一个样呢?”
  程凯赶着驴车,悠然自得地到地里去,庄上的人不看凑近,远远用怪怪的眼神瞅着他,大声地问:
  “程庄人怎能不种蒜呢?”
  “程庄从前也并不种蒜的。”程凯朗声答道。
  程凯说的是真的,往前倒退十年,这片土地上生长的是小麦、玉米、棉花、高粱、谷子……
  人们听了他的话,眯眼看看天,想着什么。但从前的情景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于是又把目光从天上拉回来,有些迷惑地望望程凯:“不种蒜挣钱够花?”
  “够吃就成。”
  “孩娃儿日后上学呢?”村人困惑了,“有个生老病死的事儿呢?”
  程凯没再跟他们搭话,而是赶着驴车“踏踏”地走了。村人便悻悻地站在一边,摇头叹息道:“唉,可怜啊,上几年学,工作没有找着,脑子却毁了!”
  蒜是一种难以伺候的植物,种的时候要蹲下来一棵一棵地往土里按,不能像种谷一样,站着身子,摇着耧,优雅地成垄播种。平时管理的时候也要繁琐许多,施肥、喷药、农药灌根,每一样都是少不了的。收获时的劳累更不必说,就拿拔蒜薹来说,作揖一样弓一下腰拔出一根,不知作多少次揖,才能将蒜薹拔完,人也早已累散架了。
  程凯没有下学之前,是不知道做活也能累死人的。从市里农业中专毕业回来,收了一季蒜薹、刨了一季蒜、种了一季蒜,才知道那个南乡过来打工的蒜客、五大三粗的汉子,为啥累得趴在地上呜呜地喊着娘哭;也才知道了村里的一些姑娘为啥都肯丢了廉耻,辱没了祖宗,去城里做那卖肉的行当。累啊,一天下来,四仰八叉往泥地上一躺——顾不得地的湿、地的脏、地上土坷垃的硌人,眼睛一闭,就“死”在那里了。半天过后动动牙齿,有“沙啦沙啦”咀嚼泥土的声响。鼻子吸着一丝一丝儿的辛辣大蒜气味儿,心里便想就这样一丝一丝儿地死去吧……在这个时候,灵魂出窍了,飘到九霄云外,跟晚霞一起飞来飞去。人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成了一条在泥土里挣扎的鱼,开始羡慕身边的每一条小生命:舒展着嫩绿叶子的小草儿,震动着翅膀弹琴的蟋蟀,甚至于悄悄爬上脚踝的一只黄肚子蚂蚁。
  程凯赶着驴车到了地里,并不做什么活计——谷地里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活计。他有两亩土地,一头驴子,这是从父亲那里分来的全部家当。他的土地是轮番休耕的,一亩种着谷子,就有一亩荒在那里,让它恣意地长草。他先是将驴子从车子上解下来,牵着它,让这畜生舒展舒展筋骨,他自己也舒展舒展筋骨。驴子高兴起来,往地上一卧,打两个滚儿,“哕哕”地叫,赖着不起来。
  程凯道:“起来,吃草了。”驴子还是在那里卧着拿眼睛瞅着主人。程凯道:“你不起来,我可走了。”然后程凯真的丢了驴子,到一边的草丛中,蹲在那里抠抠这儿的土地,看看那儿的土地。他出神地听着田地里的动静儿,唧唧、吱吱。天色还太明亮,小虫子们不敢出来,所以还听不到更加美妙的音乐。
  这个时候,远处蒜地里的村人们就直起身来,捶打着酸痛的腰眼儿,远远地朝这边望着,指点着道:“瞧,真是个怪人呢!”
  “哎呦,那么好的土地,就这样荒着,让人看了心疼呢!”视寸土如黄金的村人看不下去了。
  日子长了,这些话也传到程凯爹的耳朵里,老汉也只有叹气的份儿,打孩子闹着分家的时候起,就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孩娃儿现如今已经大了,都中专毕业了,他个当老人的还能做啥?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这个时候,程凯躺在草丛中,听着田野里美丽的合唱:昆虫、土地、小草、庄稼、露水……都在愉快地唱歌。
  慢慢地睁开眼,他看到天上的火烧云开始烧起来,眼前头开始慢慢看清楚一个人,红红的褂儿、红红的脸、红红的唇。
  云云!他一骨碌爬起来了。
  二
  云云跟他打小儿一起长大,小时候皱巴巴的小脸儿,是个没长开的倭瓜。这些年却是越出落越好看,现如今瞅一眼就让人心里甜得不行,美得不行。
  程凯一骨碌爬起身来,没有看见云云,却看见爹端着烟袋,正凶巴巴地朝着他吼:
  “你个忤逆不孝的子弟,单知道懒懒地往这儿一躺,还不赶忙回家嘞!水要担,饭要做,你要忙死你娘才痛快吗?”
  程凯跳起身来赶紧套起自己的驴子,驴子“哕哕”地叫着,还是不愿意起来。他拍打着驴子的脖颈子,挠着痒痒把它哄起来,套上缰绳、龙套。他在那里忙活着,爹就缩在夜影儿里抽烟,烟火一闪一闪的。他赶上驴车,吆喝着去了,暮色中爹的身子渐渐小去。
  他边赶着车边往远处瞅,云云家的地里早没了人影儿。刚才那女子还在她家蒜地里弓着腰干得起劲儿,这会儿已经回家了吗?他心里一酸一紧,开始空空落落。
  云云家里有钱,爹跟娘在外面做生意,做的是大蒜生意,从农民手里收了,存到冷库里,到了冬天时卖给外国人。上小学时云云就告诉过他,外国人傻,外国人也富。外国人的貂皮大衣都穿不完,用一个泡泡糖就能换外国人一件貂皮大衣。那个时候云云从穿着打扮上就跟村里其他姑娘不同,她小学三年级就穿皮鞋,五年级就烫头,羡煞了村里的姑娘们。
  正因为云云家里有钱,所以她到了这个年龄,还没有出去卖肉挣钱。这么大的姑娘还没有到城里挣钱,这在别人家要被人骂作不孝的,可是她家不一样。也正因为爹娘都在外面忙生意,家里地里的活计都落到了云云身上。好在她家地不多,她一个人忙活还显得清闲。   程凯的车拐了一个弯儿,便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在前边儿走。程凯一眼认出是云云,因为云云走路跟别个不一样,她是用脚尖儿走路,轻飘飘的那个好看。驴子紧走几步到了云云的身边儿,云云也紧走几步一个偏身儿坐到车帮儿上了。
  驴蹄子“踏踏”,两个人都沉默着,都像是在想心事儿。
  “你就没句话跟俺说?”半天,云云道。
  “说啥呢?话倒多的是,可让人听见怪不好意思的。”
  “有谁听见?这就咱俩人儿。”云云捶一下程凯的胳膊,嗔怒道。
  “哪儿啊,还有它哩!”程凯指指驴子,“它也是一口人。”
  “我的娘也!”云云听了便捂着嘴笑了,戏谑地道,“这个黑妮儿是你的女子吗?它能听懂咱们说话儿?”
  “咋会不能?你瞅它耳朵多长哩!”
  驴子又踏踏走了一会儿。
  程凯道:“你还记得吗?我们小的时候,地里的树多多啊,树多,露水也大。晚上从地里回来,人都跟水人儿一样。”
  “蒜值钱,土地也就金贵,人们嫌树碍事,都刨了。”云云道。
  “土地歇不得一歇,累坏了。”
  云云便咯咯地笑了:“土地也知道累吗?”
  “人干一天活儿还知道累,土地一年到头不歇着哪能不累?”
  云云侧着脑袋,瞅着握着鞭子专注地赶着驴车的程凯。天哩,这个上过学的年轻后生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哩!怪哩!真是怪哩……
  “咱俩结了婚之后我把你家的地也种上谷子,谷子多好啊,秀气、干净。不跟大蒜一样,大蒜不往根里灌药,根里都要生蒜蛆呢。如果植物也有气质,谷子的气质就是优雅,而大蒜……”
  “呸!别臭美!谁说过要嫁给你啦?”
  “你还嘴硬!”程凯要停住车子,抓住云云,云云却趁着车子慢下来的工夫,跳下车,“噔噔噔”地跑了。
  三
  程凯的谷子出穗了。
  谷穗儿像毛茸茸的小兔子耳朵,开始是细小的、尖尖的,后来开始粗大起来,饱满起来。捧在鼻子前面儿嗅一嗅,轻轻的甜味儿。驴子在一旁的空地里吃草,程凯便在谷丛里看自己的谷子。
  他喃喃自语,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渐渐地他发现谷子身上有些小青虫,他不喷农药。虫子也是小生命啊,吃吧,吃吧,只要最后可以给我留一些。程凯跟虫子说着话儿,可是虫子并没有因此而少一些。就在他有些焦虑的一个早晨,他看见远处飞来两只麻雀。麻雀叽叽喳喳相互说着什么,怯怯地停在一边的空地上,并着双腿蹦来蹦去。现在麻雀少了,程凯不敢惊动它们,他蹲在那里,看着麻雀,麻雀也看他。在十年前,他小的时候,村子里麻雀实在是多。那时候田地周围的树林里,喜鹊、老鸹、斑鸠……现在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躺在草地上,望着浅灰色的天空和天上碎布片儿一样的云彩。小时候的云多好啊,天也蓝,瓦蓝瓦蓝的,像深不可测的眸子。
  他慢慢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听到身后谷丛中叽叽喳喳的叫声。是麻雀的声音,久违了的声音。他听出来不是一只,也不是两只,而是好多只。他闭上眼睛,听着那有些吵闹的声音,一种舒爽的感觉淌过全身。他知道在他睡着的时间里,刚才那两只麻雀一定跋涉了很远的路程,从远方叫来了自己的伙伴儿。他不敢动,生怕惊动了它们。
  这样一连许多天,他都到谷地里去听那麻雀的嬉闹。交往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了解了这些麻雀的习性。它们白天在这里忙活一天,帮助他逮虫子,傍晚很晚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而第二天它们比他来得更早。它们的家离这儿那么远,程凯想象不出它们是什么时候起床赶过来的,一赶来就在田地里忙活起来。
  但是虫子一天天少了,它们有的饿得唧唧直叫。程凯真担心它们第二天不再来了,可是庆幸的是谷子正在一天天成熟,马上它们又有吃的了。果然不错,谷穗一天天黄了,田里的麻雀一天天多了起来。它们为了一顿美餐,早晨起得更早了。程凯不认为它们是来偷食,为了这片庄稼,它们付出了劳动。这劳动果实里本来应该有它们的一份儿。
  四
  云云的爹死了。
  县城殡仪馆的车响着哀乐,载着云云爹的尸体,像个幽灵一样穿过小村的街道。那天,程凯也站在人群中间,看到了那一幕。人们感叹着:“英英武武、呼风唤雨的一个人儿,就这样没了,到底为啥啊?”
  “唉,还能为啥,他在冷库存的大蒜赔了,又借了高利贷。被人逼得没有办法,就寻短见了。”
  “咋能赔了呢?”
  “出口不了了!外国都经济萧条哩!一经济危机,在质量上就苛刻刁难,说咱们的大蒜农药残留太厉害,大蒜成毒蒜了呢!人家外国人说了,有农药残留的大蒜,小孩儿吃多了会呆傻,孕妇吃了生个孩子都没屁眼儿呢!”
  “放你娘的个屁,别听他娘的外国人扯臊!”
  “唉唉!今年存蒜的商人,多少都赔惨了!像他这还是好的,有的人家借了高利贷,一家几口都一起上吊了。啧啧!”
  程凯悄悄地赶上驴车,到了自己的谷地旁边。他躺在青草上,望着灰蒙蒙的天,听到了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跟远处的一点儿唢呐声。他的心被什么搅拧得难受,云云的爹,村里人人羡慕的大蒜商人,就这样走了。经济萧条是外因,大蒜里的农药残留,他早就注意到了。他在中专里学过土壤学,年复一年老种一样庄稼,土壤自身的免疫力便下降了,蒜地里的害虫真是多得邪乎。
  一连几天,程凯都没有看见云云的影儿。半个月之后,云云找到了程凯。他们坐在谷地旁边的篱笆上,望着远处的天边。
  “俺要走了。”云云说。
  “去哪儿?”程凯一惊。
  “不知道……爹为了收购大蒜,借了别人的高利贷。他这么一死,倒是解脱了。可是借的钱还是要还!娘受了刺激,脑子不行了。俺到城里一边挣钱,一边给她治病。”
  “真的借了高利贷?”
  云云点点头,说:“原想很快就能收回成本的。谁想到……”
  程凯呆呆地望着谷地,麻雀们正在上面活泼地乱飞。云云跳下篱笆,头也不回地走了。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拖到他的脚下,在那里一跳一跳的……   临走,云云说:“早点儿找个对象,到时候俺回来喝你的喜酒……”
  秋后,程凯的谷子熟了,收拾了收拾,打了以后称了称有二百斤。他很感谢那些麻雀,觉得它们没有忘了他。
  有时候,程凯想起云云,他就看看天。天上有云,云在天上看他,有时也会流泪。
  村里人说,云云是去城里卖肉了。
  对于村里人的传言,程凯绝不相信。云云家的地荒了,荒了一年,第二年程凯给她家收拾了收拾,全都种上了谷。这一年的谷子又快熟了,里面还是那么多的麻雀,可是云云还是没有回来……
  五
  云云是去做了城里人了。
  自从云云做了城里人,程凯便盼着城里来人。他想跟人家打听打听,可曾见过一个叫云云的姑娘。她是在给人家做保姆,还是在商店里做售货员?她过得好吗?账还完了吗?娘的病治好了吗?找下对象了吗?他赶着驴车到地里去,心里揣着个云云,嘴巴里便无端地自个儿跟自个儿说话。村人见他这样,心中越发惧怕,不敢跟他亲近。以为他不但是懒,是怪,而且有些傻了。
  小村虽属市郊,但地方偏僻,离城较远,平常少有城里人来。程凯心中的疑惑,便无人给他化解。这一日他正赶着驴车从地里回来,却见一个穿着光鲜的汉子蹲在路边。西服革履,白色面皮,戴个眼镜。衣着打扮,绝不像个农人,正把脑袋埋在怀里,做深沉思考状。
  听到车子的声音,汉子抬头望了望程凯。程凯看出这人定是城里来的,想起云云的事儿,想要停下来打听,却怯怯地不敢搭话。没想到那汉子却先开口了:“老乡,这附近可有水塘?”
  程凯明白了汉子赶脚多时,定是已经口渴难忍,便慷慨地说道:“跟我到家去喝吧,家里井水甘甜清凉。寻什么水塘?!”
  汉子开始一再推辞,后来耐不住程凯劝说,便上了驴车,跟着程凯回了家。
  程凯把汉子让进屋,打来一碗凉水。正想等汉子喝完水,跟他打听一下云云的消息。没想到汉子却并没有捧碗,而是把头一埋呜呜痛哭起来。
  汉子一哭,程凯慌了神儿。汉子哭完之后,望着程凯道:“大兄弟,你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程凯疑惑地摇摇头。
  “大兄弟,你知道我找水塘作甚?”
  “俺看你定是渴极了。”程凯说。
  汉子听了抚着桌子道:“俺并不是口渴,你知道吗?俺是想找个地方投水的。俺活够了!从城里一步步走出来,一路上没见着个坑,没见着条河!俺事事不顺,就算想死,老天也跟俺作对!不知不觉到了这个所在,也不见个水井!真是急死俺了!俺就想找个地方,死了干净!”
  汉子的一席话把程凯吓了一跳。这里离城三十来里,原来这城里人是出来跳河的。他疑惑地望着来人:“大哥,城里人吃喝不愁,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放着这样的好日子不过,你为啥要寻短见?”
  汉子抹了把泪:“一言难尽啊!”
  “莫不是媳妇跟人跑了?”
  汉子摇头:“没有!媳妇贤惠顾家,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娃!”
  “莫不是生意赔了?借了高利贷?”
  汉子摇头:“我在报社工作,是一名记者!”
  “那你干的是人人眼馋的活儿啊!你瞅瞅我们这些农人还活着哩,你咋要死?”
  汉子又哭了,趴在桌子上痛苦地叫着:“我一连两年,没晋上高级!”
  程凯才知道汉子是工作上遇上烦恼,心理上遇上了麻烦,便劝汉子要死也不急,可以在此多住几天,体验体验农人的生活,也不枉活了一辈子。
  汉子竟然答应了,第二天还提出帮程凯打水、做饭、下地干活儿。程凯也不客气,也不跟记者多说话,诸事都依着他。下晌那人还跟着他的驴车,到了地里。那人看了谷子,看了荒草,非常惊讶,拿当初程庄人问过的话问他:“大家伙儿都种蒜,你怎能不种蒜呢?”
  “程庄从前也并不种蒜的。”他照例地答道。
  若是村人,肯定又要鄙夷地说他呆傻了。但记者读书多,知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智若愚,明白这里面有大哲学在。
  记者在他家吃住了几天,精神头儿也一天天好了。他打消了寻死的念头,热情地跟程凯道别,灰头土脸地到来,神清气爽地回去了。
  回去之后,这记者便写了一篇长文,介绍了自己的这段奇遇,同时提到了一片世外桃源般的村寨,一个高深莫测与世无争的隐者。此文一出,竟然有更多寻死觅活的人慕名而来。找到程凯,一律是要求吃住在他家里,洗衣、干活、下地。几天下来,来时大多疯疯癫癫,非哭即笑,走时则总要再三握住程凯的双手,口里感激地叫着哥们儿,还不忘塞给他几张大票儿。
  这些被俗务烦累的城里人,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精神的家园,心灵的净土。初到这里,一开始总是惊讶,渐渐明白在世上当一回人,原来还有这种当法。大彻大悟地回去,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城郊的程庄有一个程凯,他那里是个缓解精神压力,治疗心理疾病的好地方。甚至还有城里人成立了“心理自助游原生态俱乐部”,定期去程庄到程凯家里住住。
  在程凯家里喧闹起来的时候,村里人真的疑惑了,他们搞不懂那些城里人,就像当初搞不懂程凯一样,便也开始有人模仿着程凯,刨了大蒜,种上谷子,学着程凯一样招揽住客。
  程庄来的城里人越来越多了,程凯再没跟他们打听过云云的消息。云云现在是城里人了,程凯知道,她或许早晚也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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