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尸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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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酒仙醉死


  本案正主儿名叫蒋何为,四十三岁,祖籍山东烟台,三岁时随父逃荒去了东北,其父凭着一手出类拔萃的瓦工手艺在哈尔滨落脚定居,之后一直未曾离开过。因此,蒋何为与土生土长的哈尔滨人几乎没多大区别。蒋何为继承了祖传的瓦匠手艺,不到二十岁已经在当地业内小有名气。小伙子不仅瓦工手艺出众,还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想,也不跟老爸商量,竟然决定停工一年,拜师学习另一门手艺——木工。这当然影响家庭收入,而且使老爸为其娶媳妇以便自己早点儿抱孙子的愿望被迫推迟,为此父子之间还闹了矛盾。但蒋何为不为所动,我行我素。
  好在,父母很快意识到了儿子这一决定的价值所在。蒋何为于手工技艺方面确实颇有灵性,一年下来,其木工手艺已经超过了寻常学了三年的小木匠的水平。不过两年时间,蒋何为就成了当地有名的“瓦木匠”,人们盖房造屋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小蒋师傅,而父亲这个老瓦匠只好跟在儿子后面当助手了。
  不过,蒋何为在学到另一门手艺的同时,也形成了一份嗜好——喝酒。他的木工师傅“邢斧头”(因使用斧头技艺了得,堪称“鬼斧神工”而获得的诨号)在当时哈尔滨的“七大酒徒”中排名第三,人送绰号“邢酒仙”。蒋何为跟着邢师傅学木匠活儿,顺带也学会了喝酒。匠人师傅喝酒的机会很多,蒋何为从此如鱼得水,活儿干到哪儿,老酒也喝到哪儿。经常喝到天昏地暗,回家路上把怀里揣着的工钱给弄丢了。
  如此作为,老爸不得不管一下,尽管那时儿子已经成家并且自己也升级为老爸了。蒋何为呢,管一下就好一回,不管就照旧。老爸管了十多年,终于气馁,宣布再也不管了,但他也不再出门干活了,就靠儿子挣钱赡养。这对于蒋何为来说倒算不上多大一桩犯难的事儿,他手艺好,身兼瓦木二匠,喝酒归喝酒,活儿干得实在,盖的房造的屋无论是式样、质量都比寻常匠人胜出一筹,成本也低,找他干活的得排队预约,到时还得派人来接,以防被别的东家冷不丁儿半道上给扯走。
  蒋何为给人家干活,对伙食不甚讲究,但必须有酒,而且要管够。当然,早上、中午是不喝酒的,那会影响干活,也容易出事故。干活的日子只是晚上喝酒,一顿喝上几个小时乃是寻常事儿。要说蒋师傅的酒量,那是列入哈尔滨“新七大酒徒”的,排名第二,因其师傅是“酒仙”,故唤其“小酒仙”,其酒量被认为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1949年5月5日,蒋何为接到一桩活儿。事后想来,这桩活儿显得有些奇怪:一是对方并未登门预约,是在蒋师傅出门途中将其拦下后或就地或去附近茶肆酒馆谈妥的;二是蒋何为接活之后,没有像往常那样跟老父以及妻子儿女言及雇主的情况,家人只知道他又接了一桩活,其他细节一概不知,但据其得意的神态,估计报酬不菲;三是从5月5日到5月9日,五天干活期间,蒋何为竟然没在东家喝酒,都是回家喝的,而且只是浅饮即止,不像以往那样每次都要喝个够。
  当时家人并未往不利的方面去想,老父见儿子竟然憋住了多年的酒瘾,还以为是他自己觉悟,想戒掉了呢。不料到了第六天,就出事了!
  5月10日,家里准备好了晚饭,蒋何为的妻子胡飞儿还去街头买了两样卤菜准备犒劳丈夫。哪知一直等到晚上九点,蒋何为也没回家,于是猜测是在外面喝酒,也就不等了。又过了一个小时,蒋家所在的白家堡一带的人们大多已经安歇,静夜中忽然一阵声响,由远渐近,一辆马车驶至蒋家门口停下。
  胡飞儿对于这种动静已经习惯了。丈夫经常在外面喝过了量,懒得走路,回家路上拦一辆马车或洋车让人家送他,这次应该也是这样。可是,马车停下之后,并未听见蒋何为叫门的声音,而是轻轻的叩门声。胡飞儿把大门打开,眼前一幕使她颇觉意外:壮实的车夫背着蒋何为,丈夫的脑袋耷拉在车夫的肩膀上,睡得正酣,甚至发出粗重的鼾声,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以往可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毕竟丈夫有“小酒仙”的诨号,那可不是白给的。即使喝得再多,也从未被人背回来过。不过,当时胡飞儿顾不上考虑这些,把丈夫弄进屋里要紧。起初是想让车夫直接把丈夫背进卧室,又觉不妥,便请车夫稍等,她去卧室取了一条棉被,摊在木躺椅上,和车夫一起把丈夫放在上面。车夫把人放下,说声“告辞”便往外走。马车“笃笃”远去后,女主人方才想起还没付车钱,再出门去找,人家早已没影了。
  胡飞儿又取了一条棉被给丈夫盖上。以往蒋何为喝多了酒,回家后就蒙头大睡,有时中间醒来一会儿叫唤着要水喝。结婚多年,她已经熟知丈夫的这种习性,不过平时丈夫都是回卧室休息,所以她可以照常安睡,半夜丈夫叫水,她起来照顾一下就可以。今晚情况不同,估计丈夫这一躺下,不到天明不会醒,胡飞儿就只能待在外间休息了。于是,她准备好茶水、毛巾,从卧室拿了条毯子披着,和衣倚在一张椅子上陪护丈夫。
  胡飞儿是个家庭妇女,别看她不工作,但每天料理家务、伺候公婆、照料子女,这些活儿干下来,对于一个年过四十的妇女来说也是蛮辛苦的。以往丈夫也经常晚回家,进门躺下就沉沉大睡,之后她也可以很快入睡。可今晚不知怎么,她倚在椅子上,哈欠一个连一个,眼皮沉重,却总是睡不着。以为是坐着的原因,干脆又拿了几张椅子拼起来,还去拿了枕头,平躺下来,那总睡得着了吧?没想到还是不行。胡飞儿只得起身,倒了杯开水,一边喝一边打量着熟睡的丈夫,突然找到了原因:今晚他呼出的酒味儿特别大!对了,就是这个原因导致她睡不着的。
  胡飞儿就把窗户开了一条寸余宽的缝,扣上搭钩,让新鲜空气徐徐透入屋里。果然,屋里的酒味儿减轻了点儿,胡飞儿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万万没有想到,当她一觉醒来时,蒋何为已经变成一具尸體了!
  胡飞儿是被婆婆的惊呼声惊醒的。因为睡得太沉,乍一醒来,竟然有些稀里糊涂,不知身在何处,转头四顾,发现外面天色已明。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她看见婆婆正俯身躺椅前,双手抓住蒋何为的肩膀,一边用力摇晃一边呼喊。胡飞儿顿时一个激灵,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当下一跃而起,扑到躺椅前,伸手一抚丈夫的额头,心里倏地一凉:冷若寒冰!   她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情急之下,做出了与婆婆相同的动作,双手扯着丈夫的肩膀用力摇晃,嘴里一迭声唤着丈夫的名字。一连叫了十数声没有反应,回过神来,脑子里冒出一个“死”字,顿时号啕大哭。
  这番不小的动静不但惊动了蒋老爷子和子女,左邻右舍也都赶来看究竟。一看蒋何为脸无人色一动不动僵尸般躺在躺椅里,无不震惊,有人马上去叫同一胡同的老中医尤稼仁。那个年代盛行中医,中医诊所和中药店铺到处都是。即使像哈尔滨这样的北国大城市,寻常百姓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是就近请郎中。这种状况不仅是出于國人的中医传统,也和中医中药花费少、操作简单方便有很大的关系。寻常百姓即便家里有人突发急病,也会就近请中医抢救,少有人把患者往医院抬的。
  此刻邻居去请的这位尤郎中,在南岗区白家堡一带颇为有名。他是五代祖传,医技不一定算得上高超,但经验丰富,处理过很多急症。在其长达四十多年的行医生涯中,至少有过十余次将已经被同行判定为无药可救甚至已然断气的患者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来的经历。因此,坊间奉其一个绰号“尤一针”。
  邻居赶到诊所时,“尤一针”正在抽大烟(哈尔滨市的正式禁毒工作于1950年8月1日开始,本案发生时,抽大烟还不算违法行为),闻讯也不吭声,继续慢条斯理地把一个烟泡抽完,这才带上针包前往蒋家。
  蒋家那边早已等得心急火燎,一干人围着躺椅低声哭泣,因还存着一线希望,不敢号啕。见“尤一针”进门,急忙让出一条通道,跪的跪,求的求。“尤一针”来到躺椅前,俯身察看蒋何为的面容。早有人送上凳子,老郎中一屁股落座,伸手搭脉,缓缓摇头。蒋家人马上再次跪倒,磕头哀求:“请先生扎一针。”
  “尤一针”微叹一口气,稍一迟疑,终于打开针包,取出一枚两寸余长的银针,嘱主人取来白酒消过毒,盯着死者脸孔,嘴唇嚅动着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出手如电,倏地一针扎进人中。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盯着蒋何为,祈望出现奇迹。可是,奇迹没有发生。蒋家人再次哀告,磕头如捣蒜。“尤一针”果断起身,收拾起针包,捋发整装,退后一步,冲死者拱手作揖,又与蒋老爷子双手相握,道声“寿限已到,神仙难救,节哀顺便”,言毕告辞而去,留下背后一片哭声。
  “尤一针”一锤定音,蒋家人只有接受这一结论。一干邻居便相帮料理后事:调派人员向亲朋好友报丧,布置灵堂,搭建席棚,购买寿衣,请吹鼓手,准备餐饮。棺材倒无须张罗,数年前蒋何为就已用从云南订购的楠木为老父打造了一口寿材。不料蒋老爷子健在,打造棺材的壮年儿子倒已作古,蒋老爷子遂决定用这口楠木棺材安葬儿子。按照蒋氏老家留下的规矩,类似这种死法,遗体必须在当天入殓,入殓后棺盖只合上三分之二,留下三分之一露出死者遗容,供亲朋好友瞻仰吊唁。一干人忙到下午两点,终于把清洗过全身又换了寿衣的蒋何为入殓。
  稍后,亲朋好友纷纷赶到,灵前上香,奉上仪礼。蒋家人跪拜还礼,由司仪引入院子里的席棚落座,奉茶上烟。四时许,蒋家出嫁到郊区的女儿蒋何丽与丈夫子女一家五口赶着一辆马车前来吊唁。一干人进门便跪在灵前号啕大哭,因来的是自家至亲,丧家自是加倍悲伤,痛哭不已。一干相帮的执事人员唯恐蒋老爷子夫妇悲伤过度,再出点儿什么事,纷纷上前劝说。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一声惊呼:“诈尸啦!”
  这一喊不要紧,顿时引起一片混乱,有人已惊慌失措地往外奔逃。蒋何为的妹夫王进才是宰杀牲口的屠夫,一向胆大,不但没逃,反而往棺材那边走近两步,定睛一看,只见一身素服的蒋何为支撑着从棺材里坐起来,一双眼睛犹自紧闭,嘴唇轻轻嚅动着,像是要说话的样子。王进才当下上前,对蒋何为说:“哥,我是你妹夫进才,您有啥放不下的事儿……”
  蒋何为只吐出一个字:“水……”说着,似是支撑不住似的,身子又要向后仰倒。
  王进才赶紧伸手扶住蒋何为,扭头冲众人喊:“哥活过来了,要喝水。快!快拿水来!”
  早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倒了一碗温水送来,蒋何为显是渴极了,几大口喝下,呛得咳了几声。咳罢再要,连喝三碗,长嘘了一口气,身子疲软,昏昏沉沉正欲躺下,被王进才等人合力从棺材里抬出,放在昨晚就寝的那张躺椅上。
  “尤一针”闻讯急急赶来,一搭脉搏,笑道:“阎王爷不肯收他。”
  这时,接到报告的白家堡派出所户籍警老朱前来查核蒋何为的死亡情况,见蒋竟然死而复生,上前看了看,对众人说:“究竟生了什么病,这要去医院检查的,家属呢?赶快把人送医院!”
  那时候,户籍警的话非常有效力,众人一听,立刻行动,拿了床被子给蒋何为盖上,几个人抬了躺椅便奔医院。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去,反倒送掉了蒋何为捡得的这条性命!

二、医院遇刺


  死而复活的蒋何为被送往哈尔滨著名医院——哈医大附属医院,接诊的是一位高年资医生,姓丁。丁医生有留日学医履历,又有丰富的行医经历,可谓见多识广,对于蒋何为的“死而复生”不以为然,说患者其实没有死亡,只是饮酒过量导致中枢神经受到抑制,出现深度昏迷症状,甚至呼吸系统麻痹。这种症状丁医生以前曾遇到过,在临床医学上称为“假死”。不过喝酒确实会醉死人的,眼前这个患者离死亡仅一步之遥,如果不是他体质好,极可能因呼吸系统麻痹窒息而死。
  蒋何为被收治入院,进一步观察调理。丁医生嘱咐蒋的家人,虽然逃过一劫,但日后必须戒酒。这类患者肯定对酒精有依赖,一时戒不掉,可以逐日减少饮酒量。家属听得频频点头,连声道谢。哪里想得到,蒋何为的生命此刻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当晚,胡飞儿留下陪护。蒋何为在输了两瓶葡萄糖后犹自昏睡,不过已经发出了旁人听得见的呼吸声,脉搏也趋于正常,偶尔还有翻身意识,能在家属帮助下翻个身。医生说这种昏睡属于正常范围,病人正在通过睡眠自我修复某些被损坏的功能,无须担心。
  入夜,蒋何为继续自我修复,其妻胡飞儿在病榻一侧拉开抬送丈夫入院的躺椅,和衣躺下,身上盖一条儿子送来的毛毯。这一天把她折腾得够戗,一躺下,很快就迷糊过去了。但她不敢睡得太死,隔一会儿就要起来看看丈夫的情况是否正常,是否需要喂水。   被抽调到专案组的都是有相当经验的刑警,一番分析下来,都觉得破案信心满满,因为以下的几个调查触点都有希望成为本案的突破口——
  第一,凶手夜间潜入医院,化装成医生,直奔蒋何为病房进行精准暗杀,暂且不论其作案动机,单从作案的技术角度而言,就非常有分析价值。比如,他是怎么知晓蒋何为没有醉死,并且被送进了哈医大附属医院的?他是通过什么途径获悉蒋何为住在哪个病区的哪间病房以及床位的?他凭什么能够如此顺利地潜入医院,而且还窃得医生的白大褂作为自己的伪装?从凶手的角度来看待这些问题,毋须耗费多少脑细胞就可以找到答案:凶手或者本案策划者显然一直在关注着蒋家,蒋家料理丧事时甚至就在现场,自然可以知晓蒋何为死而复生之后的一系列情况,了解到蒋被送往哪家医院;之后,作案者去该医院踩点,以便当晚潜入医院作案。因此,专案组应针对上述情况进行调查。
  第二,凶手作案后迅速逃离,分析其逃离路线,从蒋何为所住的病房出去后,要经过病区走廊、七拐八弯的住院部花园甬道、通往大门的通道,最后在大门附近取自行车离开医院。虽然是夜深人静之际,但在医院这样一个特殊环境中,是否有人(比如陪护家属、值班医务人员以及正好从医院门前经过的路人)看见过凶手?这也是值得调查的一个方向。
  第三,据被害人家属反映,蒋何为出事前接的这桩活儿也颇显诡异。他原已经答应另一个客户,却突然改变主意,去了这户东家。至于这个东家的情况,蒋何为一反常态,从不跟家人提起,妻子胡飞儿问起时他还刻意回避。这其中显然有隐情,很可能与其被害相关,必须调查清楚。
  第四,蒋何为遇刺被送进外科手术室抢救时,曾挣扎着说出了两个字,据在场的手术医生、麻醉医生一致认定,这两个字的发音像是“箱子”。刑警的第一反应是,蒋指的就是某个箱子。曾就此询问过胡飞儿,当时胡飞儿正在哭泣,闻言倏地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这死鬼,至死还想着那个女人!”刑警意识到,原来那两个字是个人名。于是追问这个女人是谁,跟蒋何为是什么关系。胡飞儿双手掩面抽泣,却不回答。考虑到家属的情绪,刑警就把这个问题往后放了放,没有继续问下去。案情分析时,刑警又把这个问题提了出來,大家分析,既然是某个女子的名字,很有可能是“香子”。鉴于哈尔滨地区的历史特殊原因,这个“香子”可能是日本人。所以,蒋何为的临终遗言非常有调查价值。

三、分头调查


  专案组随即开始行动。七名刑警分成四拨,每拨带上一至三名公安局招收的协防队员(相当于现在的志愿者、辅警,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后来都转为正式民警)作为助手,分别对上述四个方面进行调查。
  刑警奚有贵、张景春与协防队员小杨去了哈医大附属医院,分别走访了病区医务人员、住院病友、门卫以及被窃白大褂的门诊内科。据病区下半夜值班的医生说,案子发生时,他在医生值班室小憩(医院规定,夜班医生在没有医务需要处理的时候,是可以躺一会儿打个瞌睡的),直到听见外面的惊叫声方才醒来。当天白天他在家休息,不清楚是否有可疑人员在医院里盘桓。
  值班护士小李说,她在案子发生前倒是坐在护士站翻阅报纸的(护士值夜班时不能睡觉)。病区走廊两头有门,夜间西侧那道门关闭上锁,只留东侧那道门。凶手只能从东侧门潜入,而设在走廊中间的护士站则是凶手去蒋何为病房的必经之路。小李看完报纸后,去了趟西侧那头儿的厕所,从厕所出来,案子已经发生了。她的确看见有个穿黑衣服的背影从东侧门离开,不过,当时没意识到那正是凶手。她所描述的黑衣人的身材、个头儿与门卫看见的疑似凶手相符。凶手是趁小李离开护士站的短暂机会潜入病房下的手,由此推断,凶手应该比较了解医务人员夜间值班的情况。
  那么,白大褂是什么时候窃取的呢?刑警奚有贵从内科那个被凶手窃用白大褂的钟姓医生那里得知,他在下午五点半下班时,脱下白大褂挂在挂钩上,之后直到次日上午办公室才有医生来上班,这段时间内科夜间门诊值班的医生在急诊部上班,办公室里没人。刑警询问门卫时问到了黑衣人潜入医院的时间,门卫说没有留意,但可以肯定应该是在晚上八点之前潜入医院的,因为八点时他把大门关上了,所有进出医院的人员只能从紧挨门卫室的那道小门通行,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冬天的时候,穿黑衣的人比较多,但此时已是5月,人们大多换上了浅色的衣服,如果有一个黑衣人从他眼前晃过去,他应该留下印象。
  在接下来的走访中,上述推断得到了印证。从门诊大楼到内科住院部须经过外科、骨科和结核病科的住院病区,骨科病区的住院病人黄彩凤反映,昨晚三时许,她因牙痛无法入睡,由其丈夫陪着走出病区在外面散步,与一个身穿白大褂、但翻开的衣领部位露出黑色上装的男子劈面相遇。黄彩凤是裁缝,对服装比较敏感,从那人所穿黑色服装的衣领判断,应该是黑色隐格凡立丁上装,大约七八成新。巧得很,黄彩凤的丈夫老周是中学美术老师,系美术专科学校毕业生,业余时间创作的美术作品经常见诸报端。有这样的功底,描述他人外貌时便毫不费力,他告诉刑警,昨晚见到的那个黑衣人三十岁上下,身高约在一米七五左右,稍瘦,有着一张狭长的马脸,五官端正,微微上翘的两条浓眉,鼻梁很高,稍稍有些鹰钩,耳垂似比普通人略薄些许;齐膝的白大褂下面露出深蓝色的劳动布裤子,脚上穿着一双栗色皮鞋。奚有贵便请老周抽空把其所描述的这个形象画出来,老周自是没有二话。
  刑警张景春与协防队员小杨走访昨天下午在医院内科病区上班的几位医务人员时也有收获。哈医大实习医生小萧反映,昨天下午“醉死”患者入院后,病区的其他几位医生都去其病房了,他因誊抄一份院部办公室急需的数据表格还待在办公室里。其间,曾有一个二十五六岁说一口本地话的妇女出现在门口,询问刚才送来的那个死而复生的酒鬼病人住在哪个病房。小萧见其手里提着一个包裹,以为是来送东西的病人家属,就随口告诉了她。
  张景春是今晨发生命案后来医院勘查现场的刑警之一,与死者之妻胡飞儿进行过谈话,还做了一份笔录。他记得胡飞儿说过,她是和几个亲友一起,乘一辆马车把蒋何为送进医院的,其中一个男性亲戚陪着待了一阵儿,天黑后她见蒋何为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就叫那亲戚回去了。整个儿过程中,只有她一个女性家属,也并无其他亲友来过医院。于是,这个青年妇女就被张景春作为前来打听蒋何为住院情况的同案疑犯记录在工作手册上。   蒋何为其实就是醉酒而已,并无病症,到医院后输了液,睡了两个小时就醒过来了。不过,以当时的天气,如果任他睡在外面,肯定就会成为一具冻僵的尸体。因此,香子此举就是救了他的性命,理应被他视为救命恩人。蒋何为继承了其山东祖辈知恩图报的性格基因,在医院苏醒过来后,打听清楚是何人救了自己,随即备了一份厚礼前往致谢。两人就这样认识了。
  当然,如果蒋何为不是能工巧匠的话,两人的关系也不一定会有进一步的发展。事有凑巧,一个月后,香子调换了住所。她自丈夫死后仍居住于原北满铁路局安置员工的公寓房内,住到1943年春,铁路局方面认为她独自一人不宜居住一套公寓房,就让她搬到另一处面积较小的平房居住。平房比较陈旧,入住前需要修缮。香子就想到了蒋何为,从医院的登记册上查到了蒋何为的住址,写了一封信寄去,说明短期雇佣之意。蒋何为视香子为恩人,自无二话,一口答应。
  蒋何为施展出自己的精湛手艺,把那住房修缮得比新房还美观实用。这个工程一共花了十天时间,香子特地向其供职的医院请了十天假。她知道蒋何为嗜酒,且对菜肴比较挑剔,就待在施工现场天天烹饪不同的菜肴,还拿出亡夫留下的上好佳酿热情款待。让蒋何为感到特别满意的是,香子也能喝酒,而且有一定的酒量。两人每天晚餐喝酒聊天,越来越投机,终于,在完工后那天晚上,吃过本应是最后一顿晚餐后,两个中年男女越过了那道界线。
  建立了那份关系之后,香子提出要嫁给蒋何为。蒋何为呢,也想娶她。可是,他是有妇之夫,而且还有一双子女,要娶香子,先得离婚。他还真的动了离婚的念头,自己不便开口向胡飞儿说明,就托了一个朋友,让人家带上老婆找胡飞儿谈。胡飞儿震惊之下,亮出了底牌,一把刀子拍在桌上:离婚就自裁!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蒋老爷子。这个家庭是老爷子说了算,老爷子虽是粗人,却会做思想工作。他先把胡飞儿的刀子收了,说让我跟这小子谈谈,弄清他为什么要闹离婚。父子俩把酒细谈,老爷子得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当下就恼了,说你小子竟想娶个东洋老婆,信不信我一斧头劈了你!蒋何为孝顺,闻言就此罢休。不过,虽然断了娶香子的念头,私下里,依旧悄悄跟香子幽会。此举没瞒得过胡飞儿,她仅仅凭直觉就意识到了。不过,胡飞儿审时度势,没有大吵大闹,她担心把蒋何为逼急了,连老爷子的话也不听,那就麻烦了。好在蒋何为与香子也知趣,没有明目张胆公开出双入对,胡飞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多久。1945年8月中旬,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哈尔滨的日本人乱成一锅粥。苏军很快进入哈尔滨,中方也来了接收官员。往下就是遣返日侨了,但许多侨民因为种种原因并不想返回日本。今非昔比,这当然不是日本人说了算了。不过也有政策,凡配偶是中国人的日侨,不论男女,均可留在中国,允许改为中国国籍。香子的父母早已去世,丈夫天宫也已死去数年,前不久又传来消息,寄养在夫家的女儿与祖父祖母全部死于美军的轰炸。这样,她回日本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她决定留在中国。留在中国的办法,就是赶紧嫁个中国人。曾在她亡夫手下干活儿的钳工汪孚康丧偶两年尚未续娶,她赶紧请人登门道明意思,当天就去申领了结婚证,接下来就该办婚宴了。
  香子的同事大多回了日本,她在哈尔滨几无朋友,婚宴上女方家一个亲朋没有,多少显得有些掉价,她便邀请蒋何为届时带几个朋友去喝喜酒,也算是替她撑撑门面。可香子不知道,自己与蒋何为的那层关系,汪孚康早有耳闻。本来汪孚康寻思,既然香子嫁给了自己,以前的事都可以不计较。可婚宴那天蒋何为居然带着几个朋友登门道喜,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难看吗?
  汪孚康是习练武术的,当日前来参加婚宴的亲朋好友中自有一些师兄弟、徒弟什么的,其中有几个见他脸色不对,悄悄打听,才知道原来女方的来宾中有蒋何为这号人。当下就有人按捺不住,到蒋何为那边故意找茬儿。蒋何为几个是匠人,力气不小,经常攀梁上屋,身手也敏捷。不过,那份力气和敏捷不在“路上”,真的动起手来,自然没法儿跟习练武术的那帮子相比,结果个个鼻青眼肿。好在对方下手知道轻重,只是使他们皮肉难看,没让他们弄个内伤什么的。蒋何为的喜酒自是喝不成了,还给人家撵出了门。对方也没让他们糊里糊涂挨打,临走警告,今后请自重,如若让我们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定要你好看!
  那天,蒋何为受伤最严重,半路不济,还是叫了马车送回家的。胡飞儿虽然心疼丈夫挨打,但内心多少有一些出了口恶气的快意,暗忖丈夫这下总该长点儿记性,从此好好过日子了。之后,胡飞儿留意下来,没发现蒋何为跟香子再有任何来往。没想到,丈夫临终前反复念叨的不是父母妻儿,竟然还是那个东洋女人(其实已是中国国籍)香子,自然是让她非常气愤。
  对于专案组来说,需要考虑的就不是胡飞儿的情感波动问题了,而是要分析死者的遗言与其被害是否有关。刑警考虑到这样一种情况:是否蒋何为还在继续跟香子来往,只是比较隐蔽,瞒过了胡飞儿,但最近被香子的丈夫汪孚康察觉了。哈尔滨毕竟已经解放三年多,社会治安今非昔比,像幾年前那样光天化日之下对蒋何为动拳脚的情形已经无法复制,汪孚康只有暗中报复。于是,就策划了“醉杀”方式,不易引起警方的注意,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法律追究了;即使警方对其进行尸检,也是喝酒过量导致死亡。不料,蒋何为的“小酒仙”绰号名不虚传,“醉死”过去之后竟然又缓过一口气,死而复生了。这麻烦就大了,一旦他清醒过来,向公安局反映自己被诱入圈套的一应情节,那涉案者肯定是要受到追究的,而且罪名还是故意杀人。因此,凶手一不做二不休,半夜潜入医院将蒋何为杀害。
  如果上述假设成立,那这事多半跟香子有关,专案组决定派员跟香子谈谈。一事不烦二主,这活儿还是由刑警纪森诺带着两个协防队员去办。这时青木香子供职的满洲铁道医院已改名为东北铁路总局医院,她仍是内科护士。刑警一行去了医院,先跟保卫科联系,由保卫科出面把香子唤到科长办公室。
  香子这几天参加“访贫问苦医疗队”,下乡了半个月,昨天刚回城,今天就来上班了,还不知道蒋何为出事。听刑警一说,非常震惊,继而流泪不止,那样子看上去不像假装的。这也使刑警更觉得之前对案情的判断是准确的,她很可能跟蒋何为没断联系。继续往下谈,果然,香子承认她与蒋何为仍旧保持着私下的来往,只是更加小心谨慎。不过,还是被发现了。   不过,这对夫妻的约定未能兑现。5月16日,专案组长莫逸君下令,直接找汪孚康聊聊,问他5月11日晚上去哪里了,为什么一夜没有回家。这样,在铁路局机务段加班的汪孚康就被传唤到保卫处,接受刑警的讯问。汪孚康承认他已经知道蒋何为被人杀害在医院病床上的消息,问他有什么感想,他还是那句话——恶有恶报。然后就问到5月11日晚上他是在哪里过的夜。他先是说在单位加班,话刚出口,大概是觉得不妥,又改口说在机务段宿舍睡觉,因为他最近和妻子闹矛盾,不想回家,就睡在单位里了。
  刑警当场请保卫处向铁路局机务段宿舍门卫了解,门卫说记不清楚那晚汪孚康是否在宿舍过的夜,不过他在宿舍确实有床铺,以备加班加点晚了没法儿回家的时候好有个地方休息。那么,5月11日晚同寝室的工友是哪几位呢?门卫说汪孚康住的是二楼楼梯间,比较小,只有他一张床铺,这是当初安排铺位时就形成的格局。
  这样一来,刑警只好先把汪孚康搁在保卫处,一行人去宿舍,向门卫要了那栋宿舍楼的住宿人员名单,选出与楼梯间相邻的那几间宿舍的住宿工人一个个询问。一圈调查下来,都说5月11日晚上没有看到汪孚康。回过头来再去问汪孚康,刑警警告他必须说实话。汪孚康“榆木脑袋”的绰号名不虚传,还是坚称那晚自己住在宿舍,让刑警看着办。于是,他就被拘留了。
  纪森诺等刑警商量下来,决定先让汪孚康在看守所待着,他们随即进行另一路调查。前面说过,专案组分析,如果汪孚康确是命案主谋的话,他先进行的是第一步,即策划让蒋何为神不知鬼不觉地醉死,那就需要有人出面跟蒋何为谈一桩报酬优厚、工期不长的活儿,现在,刑警就是要找到这个谈活儿的人。
  先去找了青木香子,向其了解汪孚康平时有哪些与其走得特别近的朋友。汪孚康的交往不像蒋何为那样广,香子提供的也就只有十一人,都是武术方面的,铁路局单位的同事一个也没有。这对于一名资深钳工来说,似乎不合常理。尽管汪孚康在机务段属于落后群众,但落后分子也是有朋友的呀。再去铁路局打听,证实青木香子并没有遗漏什么情况,汪孚康确实没有要好的同事,即使三个曾跟他学手艺现已满师的徒弟,和汪孚康的关系也属于一般。
  这倒也好,减轻了刑警的工作量。刑警当即根据香子提供的名单进行调查。十一个调查对象中,有三个是汪孚康的师兄,两个是师弟,三个是同道(即同一武术门派中人),还有三个就是徒弟了。这些人的身份分别是商人、工人、小贩、司机,还有一个是政府干部。纪森诺打算先找那个名叫宋纪春的干部调查,相信那位不会把江湖义气看得比干部身份还重。
  二十七岁的宋纪春是哈尔滨本地人,出身于资本家家庭,所以有钱供他上了大学。不过,他在大学里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参加了革命,那是1945年初的事。半年多后,抗戰胜利,小宋被组织上分派到区政府民政股当了一名干事。今年1月,小宋被调到区文化馆当了副馆长。他是武术爱好者,专门拜过师,据说身手还不错。当时还没有成立什么“体育运动委员会”,但已经开始着手发展群众体育运动,由文化馆代管,把宋纪春调去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小宋听纪森诺说明了来意,显得很吃惊,说老汪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倒还真不知道。这话刑警信,因为日本刚刚投降那会儿,汪孚康和香子结婚时,他跟汪还不认识,不知道这对再婚夫妇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小宋毕竟是搞地下工作出身的干部,心思缜密,没等刑警发问,先取了张白纸,一面翻阅台历上前几天的记录,一面笔走龙蛇在纸上写着什么,临末签上自己的姓名。他告诉纪森诺,说这是我本月1日至11日夜间的活动情况,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我,我再补充。
  刑警调查案子时还没遇到过这种对象,给他这一弄,反倒略微有些不自在。纪森诺接过那张纸看了一遍,果然清清楚楚。那个年头政府部门人手少,干部工作量很大,基本没有休息日,而且每天都要加班,小宋从1日到11日这些天里一直在忙碌。他抓的是群众体育,天天跟基层、街道的体育爱好者打交道,每桩工作都有多名证明人。刑警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但出于走程序的需要,还是去访问了证明人,证实其所言不谬——小宋没有作案时间。
  调查中,小宋还说到汪孚康有另外两个交往较密切的朋友,其中一名在稍后引起了刑警的兴趣。当然,那是在纪森诺等人把香子提供的那张名单上的十一人全部调查完毕,均排除了作案嫌疑之后的事情。
  小宋说到的那二位,其中一个叫邢素兰,四十来岁,是一家铁匠铺子的老板娘。她的父亲乃至祖上数代都是汪孚康那一门武术流派中的地方名人,到她这一代,不巧其母生下的四个孩子都是女孩儿,按照该门派“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这门功夫就断了,其父也只好认命。但长女素兰对武术却有一份天生的兴趣,缠着老爸要求传授,遭到拒绝后犹不死心,每天随着老爸起早摸黑依样画葫芦。老爸感动之下,以自言自语的方式边练边传授,总算使女儿学到了几成。还别说,就这几成,也使得同道中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一天她在公园里打拳,正巧被汪孚康等人瞧见,自是吃惊不小。那还是半年前的事儿。自此,邢素兰就和汪孚康那一班人开始交往,不过仅限于切磋武艺。
  邢素兰一介女流,和汪孚康并无深交,应该不可能跟案子有关系。不过,邢素兰接下来说到的情况却引起了刑警的注意。这就引出了宋纪春所说的汪孚康的新朋友中的另一位——赵寅义。
  赵寅义是跟邢素兰习练武术的,不过不是徒弟。邢素兰认为自己仅学得老爸本领的些许皮毛,又没拜过师,算不上该门派中人,不过是个业余爱好者罢了,哪有收徒的资格?但她每天到附近公园去习练拳棍刀枪时,旁边总有一些年轻人围观,经常有人提出要求拜师学艺,邢素兰一概拒绝。但于赵寅义却是一个例外,因为这个小伙子在学武方面的秉性竟然跟当初的邢素兰有几分相似,你不肯教,那好,我就在旁边跟着比画。每天一大早,小伙子就去公园等邢素兰,等到后依葫芦画瓢,一招一式还有点儿像模像样。
  这样风雨无阻两年多下来,终于感动了邢素兰,也就肯指点几下,但明确申明并非师徒关系。半年前,邢素兰跟汪孚康等人在公园相识,赵寅义也在旁边。邢生怕汪等人以为赵是她的弟子,就把赵的情况当众介绍了一遍,见汪对赵似乎很欣赏,便问汪是否愿意把赵收为弟子。汪孚康的想法可能是这小伙子迟早会是邢的弟子,他不敢掠人之美,当下摇头,但表示可以像对待入室弟子那样给予点拨。这样,赵寅义就成了汪孚康不是徒弟的徒弟。   然后就要说说赵寅义疑似涉案之事了。劳动节那天,赵寅义拎了一份礼物前来铁匠铺(小伙子之前为图谋跟邢素兰学武术,已经跟邢的丈夫老丁交上了朋友),还拿出一张图纸,要求丁师傅照样打造一柄匕首。当时尚未有“管制刀具”之说,普通百姓家甚至可以拥有猎枪,铁匠铺接这种活儿也算正常。稍后邢素兰也知道了这件事,曾随口问过赵,打这玩意儿干什么用。赵寅义说是受朋友之托,人家要去内蒙古草原跑趟买卖,要一把好匕首防身用,知道他跟丁师傅说得上话,就请他出面,要求丁师傅用精钢打造。至于费用,那肯定不会让丁师傅吃亏。
  刑警马上想到了行刺蒋何为的那把匕首,立刻由邢带着前往铁匠铺子。丁师傅说那把匕首在5月5日由小赵取去了,图纸还留在他手里,说着,拿出图纸给刑警看。刑警一看上面注明的尺寸,跟死者胸前的伤口竟然完全吻合!
  赵寅义立刻被传讯,先问那把匕首,其说法跟他对邢素兰的说法相同,系受人之托。那么,那个所谓的朋友呢?答称对方是吉林来的,已经拿了匕首离开哈尔滨去内蒙古草原了。刑警问对方的姓名住址,赵寅义说两人是在饭馆里喝酒时结识的,只知道姓沈,长春人,是做皮货生意的;至于住址,人家没留。
  很明显,这是在敷衍警方。刑警当即去赵家搜查。这一查,就把那把匕首查出来了!

六、几番无用功


  匕首图样刑警已经见识过,见了实物,却还是暗吃一惊。丁师傅不愧为地方名匠,这把匕首打造得极好,如果放到若干年后时兴文物造假的年代,由文物贩子做做手脚,不说是荆轲刺秦王用的徐夫人剑,冒充雍正朝血滴子的配发短兵器只怕还有点儿委屈它哩。刑警粗粗检查下来,发现匕首的刀身被擦拭过,但刀背下方的血槽里尚有残留的血渍。多数刑警认为,这八成就是杀害蒋何为的凶器了。市局老刑警纪森诺主持侦破过多起命案,当下用放大镜仔细察看,又凑近血槽深吸一口气,却没吭声。
  莫逸君知道他定是有不同意见,于是问道:“老纪,你看这……”
  纪森诺半晌才开腔:“这上面的血不是人血,应该是动物血,多半是杀过狗。”
  其他人自是不解,纪森诺凭什么断定是动物血呢?纪森诺解释道:“动物血与人血相比,有几个明显的不同,一是粘稠,二是颜色深些,三是含盐量低,没人血咸,四是动物血比人血更容易凝结,血迹不易擦掉,五是动物血的腥味儿更浓。我认为这把匕首上残存的血渍符合动物血的特征。”
  经技术鉴定,果然证实了纪森诺的判断。赵寅义也不得不交代,曾用那把匕首杀过狗,在场的还有另外两个朋友。刑警随即找那二位调查,证实确有此事。
  那么,对那把匕首的来龙去脉,赵寅义为什么遮遮掩掩呢?原来,赵寅义打造这把匕首的初衷,确实是想教训教训破坏他师傅汪孚康婚姻的蒋何为。这主儿原本性子暴烈,又讲义气,再加上头脑简单,行事往往不加细虑,听说师娘与蒋何为藕断丝连,惹得汪孚康要离婚之事,便想为汪孚康出一口气。
  他并不认识蒋何为其人,一番打听后,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这姓蒋的主儿并非寻常匠人,乃是本地建筑工匠中的名人,师兄师弟徒子徒孙多不胜举。要想教训他并不那么容易,当然,一对一肯定没问题,但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赵寅义也没有耐心寻找机会,就想到了备一把匕首带在身边,届时教训蒋何为的时候,用以恫吓敢为蒋何为出头助拳的其他匠人。但赵寅义说,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就听说了蒋何为被人暗杀在医院的消息,这事也就放下了。
  这当然是赵寅义事后的单方面说法。专案组接下来进行了两方面的调查,一是是否有作案时间,二是是否有可能让其狐朋狗友作案。调查下來,这两种可能均被排除。于是,这条线索也只得放弃。
  之后,专案组着手开展另一方向的调查:蒋何为生前接的最后一桩活儿,也即从5月5日到5月10日这六天里他单枪匹马去干的某项神秘工程。
  尽管眼下尚未查明他的被害真相,但可以断定,他的被害肯定与这桩活儿有着密切关系,甚至是因果关系。这种关系有两层含义:一是找蒋何为干活的人就是直接主持该项神秘工程的人;二是找他干活的人不过是受人之托,本人也是蒙在鼓里的。不论是哪一层含义,首先,警方要找到这个人。
  专案组向死者之父蒋老爷子了解蒋何为平时承接工程的途径,得知有以下三种:第一种是在茶馆里接活儿。蒋何为几乎天天都起早去茶馆喝茶,吃了早点才回家收拾一番出门奔东家干活。当时的哈尔滨,几乎每家茶馆里都有几副座头是瓦工木工等匠人的专座,他们已经习惯去那里喝茶抽烟聊天,互相介绍活儿。营造行的老板或者办事人员需要匠人时,通常就会去茶馆雇佣,私人要修造房屋打制家具,也会去茶馆物色。第二种跟如今城市里的“马路游击队”相似,匠人师傅携带工具,大街小巷四处游走,却并不吆喝,谁家里有活儿正好需要匠人的,见之就会唤住,双方互相谈下来合适,就算接下活儿了。第三种就是同行之间互相介绍。
  刑警分析下来,认为蒋何为这样的地方名匠不可能通过第二种方式揽活儿,遂决定针对另外两种方式进行访查。
  专案组连同协防队员全体出动,两个一拨,分头接触了行业公会理事会负责人、众多与蒋何为生前有交往的匠人,可是谁都说不出蒋何为生前最后一桩活儿是怎么回事。这样,专案组就不得不考虑还有第四种方式存在,那就是出门途中被人拦住,就在路边或者进入附近某个比较适合谈话的场所诸如茶楼、酒肆之类聊一聊。这桩活儿的诱惑力肯定是蛮大的,或者就是蒋何为欠了人家的人情,否则不可能把之前已经说好了要出面主持的工程推掉。
  一干刑警觉得自己的头似乎大了一圈。如果是上述这种情况,那可怎么调查?除非运气特别好,能找到目击者。但好运气可遇不可求,专案调查更不能完全指望运气。当然,愁归愁,调查还是要进行下去的,那就只好耐心查摸了。通过什么途径查摸呢?大伙儿分析下来,只能去访查蒋何为5月5日前干活儿的东家以及一同干活儿的其他匠人,了解其上下班的路径,然后,分头到途经的茶楼、酒肆之类的地方调查,看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但是,一番查摸下来,并无任何效用。

七、雪茄的味道


  专案组的调查屡屡碰壁,似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往下该怎么走?众刑警心里都没底。无奈之下,5月19日,组长莫逸君干脆宣布明天都休息一天,回家补个觉,调整一下。
  5月21日上午,一干刑警集中在专案组办公室,再次商量案情。睡眠得到补充之后,大伙儿的思路似乎清楚了一些,七嘴八舌纷纷发表意见,归纳起来集中在一点:应该检讨前一段时间的工作,着重回顾侦查路数是否正确。
  回顾下来,觉得似乎并无问题,所有调查都是必要的,尽管没有取得成果,但不排除那些可疑之处,就没法儿寻找新的突破口。那么,突破口在哪里呢?说到这里的时候,自会议开始一直埋头抽烟的刑警奚有贵忽然提出了一个观点:之前曾经调查过的“香子”是不是有问题?
  对青木香子以及其夫汪孚康的疑点,这些日子专案组可谓查了又查,已经有充分证据可以确定应该排除涉案嫌疑了,这回奚有贵怎么又提及了呢?众人纷纷朝老奚投以不解的眼光。奚有贵意识到大家领悟错了,赶紧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蒋何为临终前说的那两个字,可能不是他的情人香子,而是“箱子”。
  他这一说,众人顿时恍然。可不是吗,“香子”之说,乃是死者遗孀胡飞儿最先作出的反应,专案组认为言之有理,所以就接受了她的说法。现在查下来,该案应与香子无涉,但手术医生、麻醉师都听见了蒋何为临终前的话,同样的发音应该是没有疑问的,如果不是“香子”,那也许真的就是指的某个箱子。再联系到蒋何为生前接的那桩神秘的工程,是否可以作出以下估计:有人以高酬金为诱饵,把蒋何为请去干了一桩与“箱子”有关的活儿,比如在墙内设计一个夹层,在夹层内安装用以藏匿重要物品的箱子或暗柜。因为是需要给出尺寸的,所以可能拿出箱子让他测量,当然,那应该是空箱子。蒋何为并未起疑,直到他在5月10日干完活儿在东家吃他的“最后一顿晚餐”时,还乐呵呵地来者不拒只管痛饮,直至醉倒。
  之后,蒋何为在假死状态下进了棺材。如果他从假死到真死,再也没活过来,这事也就不会被警方关注了,因为他喝酒是出了名的,最后死于酒精中毒,没人会产生怀疑。哪知蒋何为命硬,竟然“死而复活”了,然后进了医院。在医院输液之后,由昏迷进入昏睡,又由昏睡进入正常睡眠阶段。别看他还是像死人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脑细胞却是正常活动的,说不定在潜意识中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经历似乎不对头。还没弄清楚具体哪里不对头,忽然胸口挨了一刀。这下,固然真的要进阎王殿了,而之前他没弄明白的事,突然间也想清楚了——人家这是要我的命啊!继而就想到了这几天他在东家干的活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挣扎着说出了“箱子”这两个字。
  在座的刑警都是行家,自然一点就通。待奚有贵把自己的分析说完,现场一片寂静,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叹:“哦——这是灭口?”
  莫逸君缓缓点头:“完全有这种可能!”
  其实,这个推断于往下的调查并无实际帮助。尽管如此,大伙儿也非常兴奋,毕竟是开辟了一个新的方向。很多时候,精神力量是非常重要的,有了精神,智慧甚至也会随之而来。莫逸君让大伙儿畅所欲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成熟没关系,说错了也没关系,有感可以发,无感也可以发。众人七嘴八舌,不知是谁提出了一个调查方向:5月10日晚上蒋何为在东家那里喝醉后,是被一辆马车送回来的。据蒋何为之妻胡飞儿回忆,那是一辆有篷罩的私家马车,篷罩好像是用白色帆布制作的。不过,她因为忙于照看丈夫,没顾得上去看马车牌照。之后,刑警在走访群众时曾询问过这个问题,都说天已经很晚了,家家户户都关门睡觉了,没有看见蒋何为被送回家这一幕。这样,这条线索就没法儿调查下去了。现在,组长要求大伙儿群策群力,设法把这个断掉的线头续上。
  众刑警就这个问题一直讨论到下午两点多,还是没有突破。莫逸君说我们走群众路线吧,大伙儿连同协防队员一起下胡同去走访群众。协防队员属于外围协助刑警开展工作的人员,并非专案组成员,他们是没有资格参加案情分析会的。刑警开会的时候,他们就在会场外面无所事事,好生无聊。这会儿听说要下胡同搞调查了,个个摩拳擦掌。当下,由刑警张景春向他们交代了调查要点,要求大家把走访工作做得细而又细,还说谁能查摸到有价值的线索,就有希望在公安机关招收正式民警时被优先录用。这话并不是无中生有信口乱说,而是有依据的,分局已经接到文件,将在6月上旬公开招收新民警,协防队员可以优先考虑——既然如此,那立功的协防队员当然更不在話下了。
  当然,张景春说这话只不过是为了鼓舞士气,并没指望连正规军也没弄到的线索会让游击队弄到,哪知这样的好运气还真让协防队员李震潮撞着了。李的调查属于剑走偏锋,没像其他刑警、协防队员那样盯着人家打听那天晚上是否听见马车在蒋家门口停下的事儿,而是跟受访人闲聊天儿似的天南海北一通乱侃。这一侃,竟然就侃出了一条线索——据一个名叫关二狗的老者说,蒋何为假死后换下的衣服上有一股浓烈的烟味儿。通常说来,一个匠人师傅的衣服上有烟味儿应该属于正常,可对于蒋何为而言就是例外,他虽然嗜酒如命,却从不抽烟。于是,李震潮就要求关二狗把情况说得详细些。
  关二狗是个六十开外的孤身老头儿,早年做过车站力工,后来年岁大了干不了力气活儿了,就打扫胡同、掏掏阴沟,向每家居民讨几个碎钱糊口,这一带居民家死了人,都请他过去给死者擦洗遗体,穿殓衣,换下的衣服也送给他去处置。5月11日早晨,蒋家发现蒋何为“死亡”后,也是请关二狗去帮忙穿殓衣的,换下的衣服就送给老头儿了。关二狗把衣服拿回家,发现衣服上面烟味儿挺浓,而且是一种他从未闻到过的奇怪的烟味儿,闻着只觉得有些呛鼻。他知道蒋何为是不抽烟的,寻思蒋师傅生前也许去过哪个烟味儿特大的地方。
  李震潮觉得这个情节似乎反常,就向专案组长报告了。莫逸君觉得有查一查的必要,马上和李一起去找关二狗,让老头儿把蒋何为生前穿的那套衣服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关二狗把衣服拿出来,刑警闻来闻去却并无烟味儿,也没其他什么味儿。正觉不解时,关二狗告诉刑警,这衣服已经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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