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溉古镇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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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溉古镇俯瞰(王全超/摄)

  松溉古镇依偎在长江边上。惊涛白浪,潮涌两岸,这是古镇的尾,也是码头的首。永川长江大桥在一公里开外的江面上矗立,天空渺茫,水气蒸腾。

溉音同“既”


  松溉古镇在重庆永川区,顺江而下可抵重慶,溯江而上便可达四川的泸州、宜宾。
  对于永川,更多人知道的是茶山竹海,当年张艺谋的《十面埋伏》就是在这里取景的,地方茶永川秀芽亦有盛名。松溉古镇的名声远在它们之下,直到2008年入选中国历史文化名镇,人们才更多地注意到这里。
  与此同时,南宋名流陈少南、细菌专家陈文贵、国际影星陈冲等名字浮现了出来,甚至一度有影迷到松溉古镇去寻访影星陈冲的祖屋,想看一看火辣如红玫瑰的她是否在那条青石板路上奔跑过。
  这只是外界的妄自揣测。
  真实的松溉古镇原住民多,依然有热腾腾的烟火气。步入其中,鲜有现代商业的嘈杂,不像很多古镇千篇一律地卖麻花、臭豆腐、陶瓷口哨以及竹筒等,毛头小孩子在青石板路里穿梭,老太婆在旌旗下拉家常,卖长江石的一户接着一户,也不拉客,一副爱看不看的自得样。走在这样的古镇,没有压力,像是去隔壁家看电视剧。
  有趣的是,松溉的溉,即灌溉的溉(gài),但读音并不同,松溉的“溉”,音同“既”(jì)。这个名称读音的来历在当地有些传说。
  传说一是这个名称由来的传说,古时当地出了一位举人,在外地做官回到松溉时把溉错误读成了“既”,因此这个读错的音便延续下来了。
  另一说法是,乾隆乘船到松溉时,把地名误读为“松既”,无人敢纠正皇帝,大家就跟着指鹿为马了。
  传说无法印证,但松溉名称的由来却有史可查。
  据清光绪《永川县志·舆地·山川》记载:“松子溉,邑之雄镇也。商旅云集,设有水塘汛,查缉奸盗。又下曰东岳沱,深数十丈,石刻‘澄江如练’四字(郡守陈邦器书)。沱上北岸,有后溪水来注之。东岳沱之前,曰哑巴溉,水最险恶,往来舟子不敢作欸乃声,故此以名。其下流有巨石立江边,形如虾蟆。水涨及虾蟆口,船无敢上下者。过此为大矶硇滩,江流至彼,乃入江津界。”以境内松子山、溉(jì)水取名松子溉,简称松溉。

陈家大院


  有些去过松溉古镇的人,怨其小,其实这是误解。一条名为“建设路”的公路把松溉古镇分成了两半:正街与解放街,很多人会漏掉解放街,而陈家大院在正街之外的解放街上。
  陈家大院如今只是一个简单的四合院,大门处放着“永川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一个陈家后人的彭姓女婿在此照看房屋。房屋潮湿,墙上挂着的陈家历代优秀后人的照片都已经模糊。
  彭姓老人说,结婚后自己就住在这里,退休后仍旧住在这里,虽然现在房子的状况变差,但住习惯了。最初陈家大院是现在的四倍大,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变卖房产,如今只剩这一个四合院。四合院的楹联等,文气斐然。
  据陈氏家谱记载,清晚期,陈朝钰只身一人,从四川省巴县冷水场(今萧山市九龙坡区华岩镇)来到永川松溉镇学徒经商。经过几年时间的打拼,定居松溉,置地兴业,当上“源顺庆”掌柜。陈朝钰去世后,其子陈开宗子承父业,购置地产,开设“怡庆长”商号,续建陈家大院。陈家大院,成为永川少有的名门大院;陈家,也成为永川有名的大户人家。

  毛头小孩子在青石板路里穿梭,老太婆在旌旗下拉家常,卖长江石的一户接着一户,也不拉客,一副爱看不看的自得样。

  陈家大院的后人里,最出名的是微生物学家陈文贵和国际影星陈冲。
  陈文贵是永川的历史名人,在永川博物馆里,陈文贵的雕像器宇轩昂,小小的个子里,孕育着能量。
  1922年,陈文贵进入湖南雅礼大学医预科学习,他成绩优异,后来在华西协和大学学习获得医学博士学位。
  1938年和1939年夏秋,贵阳发生霍乱疫情,大批民众受染身亡。当时,疫苗血清供应紧缺,陈文贵立即带领身边的教学医生,土法上马,生产霍乱疫苗。成功之后,陈文贵筹建了一所先进的疫苗血清制造室,既生产各种疫苗,又培养专业人才。
松溉古镇上卖长江奇石的老人们(强雯/摄)

  1940年12月,国民政府卫生署在重庆召开全国卫生技术会议,秘密讨论浙江宁波鼠疫流行案。陈文贵根据大量证据,指出日军在我国进行了细菌战,但在当时他被许多人诋毁为“神经过敏”。一年后,湖南常德又发生鼠疫流行。陈文贵揭开了真相:1941年11月4日凌晨5时许,一架敌机趁常德大雾弥漫,低空投下谷、麦、棉絮、纸片等物。1942年,他撰写《湖南常德鼠疫调查报告书》,成为揭露日军施用细菌战罪行的第一人。
  作为医生、微生物学家,陈文贵的研究和成果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肯定。1952年他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卫生部顾问兼检疫队长前往朝鲜,并获朝鲜授予的二级国旗自由勋章。同年12月,他随宋庆龄率领的中国代表团,出席了在维也纳召开的世界和平大会。会上,陈文贵以中国代表团成员、细菌学专家身份,出示美军进行细菌战的实物证据,揭发美在朝鲜实施细菌战的罪行。此举也刷新了世界各国对中国医学的认知。
  陈家大院也是陈冲的祖屋。曾因电影《末代皇帝》《白玫瑰与红玫瑰》而享誉影坛的国际明星陈冲,和永川松溉有不解之缘。   陈冲的父亲小时候在这里出生,曾在重庆一家医院工作,之后去了上海,娶了一位上海姑娘,也是一位医生,两人生下了陈冲的哥哥陈川和陈冲。
  前几年央视拍摄纪录片《客从何处来》陈冲篇时,陈冲才因此到了松溉古镇陈家大院一访,她的爷爷陈文镜就是陈文贵的亲兄弟。血脉里的基因,让陈冲怅然了很久,纪录片里有一个镜头:陈冲在黄葛树下凝思,对着老屋,也对着风流云散的先人。
  在陈家大院里,彭姓老人指着墙上模糊的一张张照片讲述他们的故事,“这一家人医生居多,也有不少移居海外的优秀后人。”

羅家祠堂


  罗家祠堂是古镇保存最完好的清代祠堂,享有“西南祠堂明珠”的美誉。祠堂门上铮亮的铜钉,涂上朱红色油漆的大门,都代表了罗氏家族在当时的荣耀和地位。推开大门,呈现眼前的则是一座占地五百多平方米的四合院,由天井、回廊、厢房以及戏台组成,下属四十多个分祠,命松溉为总祠。
  追溯罗家始祖,是从元朝至正十一年辛卯(公元1351年),偕老带小,离开麻城,过三峡,来到永川松溉,此后扎根落叶近700年,现已繁衍后代32代。清朝时,经清政府御批,按照四至七品官员的家庙规格建制,设立罗氏宗祠,堂屋三开间,台阶三级,东西屋各一间,围以院墙,开以大门,并开左右侧门,历经三年,于乾隆四十三年建成。祠堂建成后,分布西南的嗣孙都来祭拜,在西南一地,享有盛名。
  罗家后人现有30余万人。其中有最为著名的是罗勋,曾在明朝高中进士,后来辞官不做,决意著书,有《永川八景》《秋岭夏池》等。
  “白云堆里一逃禅,圣水惊看泛二泉”……虽然圣水双清、八角攒青的等永川古八景已经变迁,但仍旧能从诗文中感受到当时风貌神韵。
  新中国成立后,罗府祠堂一度被征用作为粮仓。之后为恢复罗府祠堂原貌,在后代子孙罗树林的倡导下,成立了罗氏会馆,募集资金,在2007年修复了祠堂正殿。
  每年清明、端午或春节等传统节日期间,罗家祠堂都举行祭祖追思等孝道活动。数千名罗氏子孙从云、贵、川、渝等地聚集在罗家祠堂,参加传统的祭祀活动。
  他们面目齐整,鞠躬敬礼,追思祖先。在舞龙队和腰鼓队的助威下,举着特定祭祀寓意的各式旗幡和代表各房各支标牌的祭祖队伍,敲锣打鼓,从古镇出发,前往数公里外的打鱼湾村金龟洞祭拜罗氏始祖。之后,在罗家祠堂旁边大摆九大碗流水席,古镇上的人也因此络绎不绝,串门互道,感受其孝道。

长江码头浓情起


  松溉街道两旁的房屋是木质串架结构的,邻里之间相互紧挨。步行其中,有时光悠远之感。
  历史上的松溉,是永川、荣昌、隆昌、泸州、铜梁、大足、内江一带商贾来往重庆贩运和做生意的物资集散枢纽。水路有上、中、下三个码头,江上来往船只川流不息。上码头和中码头是客运码头,下码头是货运码头,也是客商们运送货物的主要通道。跑货时三教九流的人都聚集在古镇内的茶馆,无论是外地人到当地了解行情,洽谈生意。在四川省地方志资料丛书《近现代四川场镇·经济志》中,松溉镇被列为当时四川省的30个场镇之一。足见当时松溉水路繁忙、商号林立、市场繁荣。
  县衙门直接在松溉古镇上坐地生根,处理永川人民大小纠纷、恩怨。将县政府搬到场镇上来,可见其松溉地位不一般。
  在历史上,松溉曾两度置县。一个乡镇两次置县,在全国也是少见的,第一次是明朝万历21年,也就是公元1593年,徐先登为永川知县,他到松溉考查时,发现此处为宝地,依山傍水,于是决定将县衙搬到松溉,他在松溉任职知县5年,为松溉兴修水利,很得民心。
  第二任知县名为赵国显,在清顺治18年,即公元1661年,因贵州战乱影响了永川的局势,他将县衙迁至松溉,任职四年。2020年因疫情“县衙”门关闭,景点也借此空档整饬维修。关闭的衙门内,黄桷树隐隐透露出生机,让人猜想着过去这里的快刀斩乱麻,或羽扇纶巾的场景。

  一度有影迷到松溉古镇去寻访影星陈冲的祖屋,想看一看火辣如红玫瑰的她是否在那条青石板路上奔跑过。

  陈少南故居门口,挂着永川商会的牌子。
  与其说是陈少南故居,不如说是他最后的避难所。陈少南,即陈鹏飞,南宋昌州永嘉县人,即浙江温州人。陈少南年少考中绍兴府进士,不久受到朝廷重用,曾任礼部尚书郎。金国入侵宋朝之际,陈少南大胆直言,坚决主战。不料被主和的秦桧陷害。一路被追杀的陈少南最后逃到永川松溉,自此隐居于此。
  陈少南在松溉开馆办学,对松溉教育影响很大,可说是松溉教育史上的第一人。故居的四合院布局,属于典型的川东民居院落。院落采用抬梁、穿斗木结构形式,门窗涂为枣红色,青砖墙体,小青瓦屋面。据当地人介绍,故居是后来修复的,以前曾用作商会、粮仓。

神秘玩具


  松溉古镇上,卖鹅卵石的商户有十一二家,屋子里外堆满了鹅卵石,大小尺寸俱全。
  这年头靠奇石是发不了家的,但这里的人还守着这门营生。
  古镇正在维修整饬,近长江的一头被围栏拦住,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门槛上说话,她们头顶飘扬着几张红边黄底的三角旗帜,上面写着“长江奇石”。
  除了长江石,还有一些属于古镇特色的“玩具”。比如,躲在时光背后的一家熊氏秤杆。
  屋子里,挂满了三十几杆秤。清代初年就开始这门生意的熊氏家族,是松溉古镇上最“计较”的生意人了。手工秤杆已被时光淘汰,但这里却镌刻了一段段光阴,做一个 “要20的多道程序”,屋里的一个老人说,“粗刨、精刨、定位、定点、嵌星、包头……工序多着呢。”
  古镇尽头,可听到惊涛拍浪之音。这声音对于古镇人来说是惯常的,随时随刻都有人在岸边凝望,呆坐,有时也互相拌嘴。有的刚刚从自家地里摘了荔枝、李子,挑来码头售卖,远处是新修的永川长江大桥——那是长江里唯一的景色,至少在松溉古镇的视野里,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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