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明“脱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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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旭明几乎对每家前来采访的媒体都强调,要提高官员的媒介素养,“要知道、认识、利用、批判媒体”
  
  早在6月25日之前,一些跑教育的记者就接到了王旭明的电话:“你能不能来参加25号的例行新闻发布会?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次了。”
  
  似乎有默契地,没有人抢发消息,直到7月17日,《中国青年报》副社长谢湘看到将于20日首播的教育政策谈论节目《问教》片花中,王旭明的身份已变为“教育部原发言人”。她立刻决定,稿件明日见报。广告部希望上广告,主任亲自要求换版,被否,“平时可以,今天不可能”。
  
  7月18日
  
  上午10点,教育部吹风会,王旭明本不想参加,被领导要求主持,介绍今年国家资助困难学生的状况,场面已然别意浓浓。
  11点半结束,吃了几口汉堡,往中关村赶。做客新浪,聊《问教》,实则聊自己。
  下午2点半,国新办新闻发言人会议,最后一次作为教育部新闻发言人参加,敲定奥运期间教育部新闻发布会相关问题。
  下午3点半,雍和宫“钱柜”。《中国青年报》40多位记者为他送行,改编版《十年》的音乐声中,笑声不断,泪水盈盈。“打死我也想不到”,这家他最喜欢的报纸,当日为他单出了一张别版,印量一份。收到这份礼物,眼泪控制不住,“当时就觉得,付出的一切都值了……比我官大的、钱多的、美女如云的人多得是,我都比不上,但我收获了一份与媒体交往的真情,这是最重的礼物。”
  晚上8点多,北京两家都市报的记者打电话来,催他审稿:《中国青年报》已经抢发了,无论如何我们明天要发!
  晚上9点50分,才到央视大门口。化妆,跟着就进了直播间,10点整,《新闻1 1》开始,接受白岩松采访,自我打分:谦虚一点60,自恋一点80。
  晚上12点,手机里200多条短消息等待回复。
  
  国家政策我是从骨头里觉得好啊
  
  次日下午,离约定的两点还有1分钟,他乘坐的出租车停在了教育部办公楼前。“你们太残忍了!周六的下午还把我抓来做采访!”他就嚷开了。
  走进朝北的一间办公室。书架已经全空,床和地板则被杂物和纸箱占满,办公桌上有几束鲜花。
  他首先关心了我们的个人问题,并对男女比例失衡表示了忧虑,继而提出了他的“解决办法”——以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的标准,这个解决方法是绝对的“导向错误”。15分钟后,他把身子坐正:我们谈正题吧!
  “新闻发言人,涉及到他与媒体、与政府、与公众的关系,可说的太多,你们不写书吧?那我就先谈谈和媒体的关系,这是我感受最深、自觉做得最好的一方面。”
  “发言人就是搭桥人,桥两头是政府和公众,桥搭得好,媒体才愿意上来走。”
  1984年,他毕业于首师大中文系,“托关系”去丰台七中教书,1991年赴《中国教育报》,从记者干到总编室主任,1998年,开始“新闻官”的10年,历任教育部办公厅新闻处处长、办公厅副主任,2003年起任新闻发言人。
  10年间,中国的市场化媒体崛起,体制内媒体出身的王旭明对此经历了一个鄙视、轻视、重视的过程,现在的态度是“越来越喜欢”,因为市场化媒体“发布会上积极提问,报道角度灵活多样”。
  但仍有困惑,直到卸任还没明白:“我是多么渴望媒体能宣传先进教师、优秀教师啊,但一出来个强奸学生的、出来个丢下学生跑的,媒体就一窝蜂地爆炒……”
  2004年,举办32场新闻发布会,“在量上实现了突破”;2005年,增加招待会、吹风会;2006年,三部委定时定点新闻发布会启动,“形成了制度上的规定”……然后发现,国家的助学政策“就是下不去,公众就是不知道”,于是在发布会上指责媒体:一味地搞“悲情报道”,呼吁社会各界伸出援助之手,“这往浅了说是无知,往深了说是对国家政策的漠视。”
  是为“媒体无知论”。
  关于这段并不久远的往事,他首先承认,当时他就意识到,“(说媒体无知和漠视国家政策)已经有扣帽子的嫌疑”,但还是忍不住要说,“国家政策我是从骨头里觉得好啊!为什么不宣传?!”然后他又批评了一通“悲情报道”,稍有不同的是,这次他还连带着批评了“喜情报道”,“都是弱智型报道”。
  
  缺什么嚷什么
  
  一些常跑教育口的记者赠他“皇上”的绰号,他不但笑纳,而且把“宫中人”安排得有声有色。他努力让每一位记者喜欢他。他手机里存着一两百位媒体人的电话。他乐于助人,也能够助人,“中国是人情大国,我很喜欢这种追求和维持着朋友的感觉。”
  说着,他又起身为我们加茶,半开玩笑地解释:“是不是亲自倒水,这效果就是不一样。”
  紧接着他又几次纠正:“我可从来没说过‘媒体伤害了我’啊!”——和媒体打交道吃过的亏,让他格外警惕媒体的总结归纳和“借人口说己话”。
  对于一些人来说,王旭明留下的是一段段“高论”——“媒体无知论”之外,还有“上大学如买衣服论”、“名校生养猪论”、“新闻发言人熊猫论”等等。
  一位记者说,他们的报道在网上被总结为“上大学如买衣服论”后,王旭明受到了广泛、持续、猛烈的攻击,网上评论不说,一封封寄给王的信件中,批评和谩骂就占了多数。“那篇三人共同完成的报道,使王又多记住了两位原本不熟悉的记者的名字。没想到,王后来看到那位第一作者的另一篇报道,大为感动,对我说:此人是有良知有正义感的记者,请一定转达我对他的敬意,欢迎他有时间参加我的发布会。”这位记者回忆。
  “是的,这些比喻大部分是我自己想的。”王旭明觉得,作为教育部的新闻发言人,不能做简单的传声筒,“你回答问题的时候,就是要调动你的积累嘛,仅仅依靠口径是很原始的。”
  王旭明总希望媒体认识问题更“深刻”些,记者提问提不到“点子”上,他比记者还着急。他的朋友谢湘笑言:“他自己就不是一个深刻的人,所以我老对他说,你是缺什么嚷嚷什么……不过你当众和他争吵,他倒也不记仇。”
  他的另一个朋友,《法制日报》记者十年砍柴说:“王旭明是由一个文学青年成长而来的一个文学中年,很可惜,他的文学思维还冷冻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那些被意识形态强化的崇高感被无情地解构后,带有那个时代痕迹的激情、宏大叙事反而会呈现出一种滑稽的反讽效果。而中学语文教师出身的旭明,发言喜欢用《茶花赋》、《大堰河,我的保姆》、《青纱帐-甘蔗林》那样的语言言说,在现今的语境下,本来就容易产生娱乐化的效果。”
  
  把我当靶子,挺好的
  
  一位都市报记者评价,王旭明至少在做以下工作:其一,动员官员出来说话;其二,建议领导出来说话;其三,建议领导重视新闻媒体的作用。
  王旭明自我评价,新闻发言人也是一种“官儿”,但又是一种“特殊的官儿”——不能只懂媒体的语言,也得懂官员的语言和思维方式,并在两种语言的转换中发挥“催化剂”的作用。他觉得在过去的5年里,自己和本部门官员的沟通“比较成功”。
  他也承认,有时候某位官员对某项政策是否发布、如何发布有不同看法,他便会尽力劝说对方(常常是他的上级),“切磋的结果,可能是发布了,也可能是没发布。”
  对于这切磋的过程,他开始笑着打哈哈:你知道,咱们中国最擅长的就是做思想政治工作……
  然而这不易,有人看在眼里。一位参加了教育部第三期新闻发言人培训班的人士说,当时主讲人吴建民问台下教育部大小官员,今天愿意接受媒体采访的请举手,“结果,没有一个人举。”
  王旭明几乎对每家前来采访的媒体都强调,要提高官员的媒介素养,“要知道、认识、利用、批判媒体”,他甚至认为,公务员考试和提拔官员,都应该考察这一项。
  “接受采访、做客网站,我告诉你,只要是有一分可能由别人出场,我就不会露面,凡是我出场,一定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5月1日《政府信息公开条例》正式实施,“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儿了”。
  一年多以前,王旭明对媒体说,“希望媒体能像保护大熊猫一样保护我,这也是在保护媒体的朋友,也是在保护媒体自己。”他后来解释,这是因为中国以新闻发言人为核心的新闻发布制度刚处于雏形阶段,媒体保护的是以新闻发言人为核心的新闻发布制度。
  至于他自己,在一个被允许批评的领域成为问题的集中承担者,“把我当靶子,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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