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鸿雁向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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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秋天,里下河平原稻麦一片金黄。在鸿雁南飞的“啾啾”声中,我背起行囊,第一次真正离开家乡,去北方一座城市求学。
  
  深秋时节,在学校组织的一次文学活动中,老师把略显稚气、腼腆的她推到了我的面前:“她写的东西还不错,以后你多带带她!”一袭黄衫、一头长发,端庄中散发着古典的魅力,一下子就撩动了我青春的情愫。活动结束后,我主动提出送她回宿舍。原本直线距离几分钟的路程,我们却不约而同地绕到了学校的操场边,谈着泰戈尔,谈着鲁迅,谈着徐志摩和陆小曼情事,在操场的跑道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等真送她回宿舍的时候,女生宿舍楼已经熄灯锁门了。相视莞尔一笑,不得已又再次走向偌大无人的操场。
  走累了,就找一块厚厚的草地坐下来。话题依然是文学和《诗经》里的那些花事、情事。霜深露重,调皮的星星在遽远的天上眨着眼睛,我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她微微拒绝了一下就不再谦让。聊得没有话题的时候,我就打开随身听,将磁带倒来倒去,不停地播放着《鸿雁》,苍凉的歌声随着夜风传得很远很远……直到东方发白,校园里再次沸腾起来,她才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一般,睁开迷蒙的双眼,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斜倚在我的肩头睡着了。她歉意地笑了笑,我也会意地笑了。临分别,我塞给她一张字条:“你来或不来,每天,我都会在这里等你!”那是我学到的第一句用来表白的诗句。
  那以后,枯燥的大学时光变得不再漫长,操场的跑道成了每晚我最期盼的守候,风雨无阻。而她,总会准点出现,没有客套的寒暄,没有亲密的举止,只是相视一笑。两个傻傻的身影总会在操场上一直走到校园一片寂静。熟悉之后,偶尔也会一起骑着那辆借来的破旧自行车,一起去工人文化宫看录像,一起去体育馆在水泥场地上溜旱冰,一起约上三五个文学爱好者去风光绮丽的郊区。
  第二个秋天,她带我去见她的父母。那是一个很偏僻的乡村,坐了几个小时的汽车后,我却顾不上快要颠散的身体,拎着背包,牵着她温润的手,走在细长的高低不平的田埂上,口袋里的随身听被我调到了最大的音量:“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我们放肆地对着空旷的田野大喊大叫,远处的回音伴随着袅袅上升的炊烟。尽管我的皮鞋最后都走掉了,脚踝也崴了,但是在葱郁的稻花香里,在悠扬的歌声中,我的心就跟头顶上澄净的蓝天一样舒畅。那个夜晚,她的父亲,一位慈祥宽厚的长者和我对脚坐在床头,在一明一暗的香烟灰烬中,跟我说了许多。沉浸在懵懂的初恋时光里的我,已经记不得具体都谈了些啥了,唯記得一句“你要真正对她好,我就放心了”。第二天,她偷偷告诉我,她的父亲已经是癌症晚期。那一刻,面对她红红的眼眶,我静默无语,却在内心对自己说一定要好好对她。
  那年毕业季,芦苇花依约绽放。
  因为没有能够如愿安排好她的工作,不得已,我先独自回到了南方的故乡工作。那个清晨,在薄雾缭绕的车站,我依依不舍地和她约定每天都要写一封信,我和她约定最多两个月我就来接她。在她泪如梨花带雨的挥手中,我像一只孤身南飞的鸿雁一样,潦草地离开了那座城市。
  七八月份的长江中下游,梅雨季节显得特别漫长。但在初参加工作的繁忙之余,我总会在橘黄的灯光下铺开信笺,写满一纸的相思。每个清晨上班路上第一件事,就是到邮局去寄信。每天下班,我都会在单位的传达室徘徊等待。等待是一件煎熬人心的历程,尤其是满怀希冀的等待,却始终没有结果的时候。
  为她找工作的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约定的信件也没有如期而至。但是我依然每天都写着信、寄着信。每一次的寄出,都是一份希望。我用我的虔诚呵护着我如花的初恋。尽管家人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反对,但我还是在等待着。梅雨季节的延缓,漫长得让我有些失去等待的耐心。长长的雨丝中,我常常想象着她会心的笑容:也许她正为生活所忙着,也许是路上的邮差走差了路。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听着那首《鸿雁》:“天苍茫,雁何往,草原上琴声忧伤……”
  两个月过去了。我的内心越发地感到不安。我开始向同学和老师打听她的消息,却猛然发现,竟然所有的人都和她失去了联系!那年九月初,我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再次登上了去北方的列车,甚至再次去了她的家乡,房子已经大门紧闭。邻居说,她父亲在一个月前过世了,在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听说去了很远很远的内蒙古。
  那个秋日的下午,我静静地站在曾经走过的她家地头的田埂上,稻麦金黄、稻香依旧。但我想不出来为什么这两个月她音讯全无不跟我联系,想不出来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告诉我。那个下午,我在细长的田埂上来来回回地走着,一遍又一遍在随身听里播放着那首《鸿雁》,直到第二天清晨,带着无比的失望回到了家乡。
  三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家。
  有一天,我整理家中物件的时候,在母亲藏着的一只纸袋中发现了一摞没有拆开的信笺。熟悉的笔迹在刹那间击溃了我原本已经平静的心。我数了一下:六十二封信。第一封信是七月一日,最后一封是八月三十一日,整整两个月!尤其是最后一封鼓囊囊的信,让我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一张空白的信纸、一盒临走前我请人转交给她的录有《鸿雁》的磁带!它像一把重锤一样敲打着我的心,让我感觉到刺骨的疼。
  原来,她每天都在给我写信!
  静坐在房中,面对一摞娟秀笔迹的信封,我已经没有勇气去打开。甚至,不敢去想象那两个月,在没有我任何音讯的时间中,面对亲人的死亡,她是怎样度过那个漫长的黑夜?当她每一天把一封信投进邮箱,又是怀着怎样的期待?更不敢去,不敢想象,在等待的煎熬中怎样将希望一点点撕碎,直到无言!
  翻出许久不用的随身听,把磁带放进去,几声“咔嚓、咔嚓”的旋转后,悠扬的马头琴声中,呼斯楞的歌声再次穿透了我的内心:“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南飞,歌声依旧,而人已非往昔!
  责任编辑:蒋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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