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城市有树的地方太少啦！当然，公园有树，路旁有树，成行、成堆的树，被捆绑着，剃个阴阳头，模样越来越不像树，倒像挨批斗的“四类分子”。我觉得，这至少与农村、与我童年所见的自由生长的树不同。
　　农村广阔田野上的树那才是真树哦！风来舞蹈，雨来当伞，雪来成仙子，多么美丽洒脱。
　　我经常怀念树上鸟儿翅膀如花儿开放的日子。
　　我现在的住房周围有几棵经过修剪的树，像被老师训傻的孩子。呆呆的、灰蒙蒙的，站成排，没有灵性，没有激情，没有歌声。但就是这样的呆树也很少了，被大面积的水泥吞噬了。城市是另一种沙漠，居民像沙窝里求生的蜥蜴，到处寻找被自己破坏掉的凉荫。因此，偶尔这些树出现在视野，我就像在陌生的地方发现了几位老乡，非常亲切。
　　其实，我一直把门前的那几棵树当成乡亲。
　　它们是枣树、桑树、臭椿与泡桐，还有一棵苦楝，都瘦瘦的，一副受尽苦难的模样。树下是个杂院，很像村庄。我喜欢这里的氛围，树下，人们在一起吃饭，在一起拉呱；一口井几家用，一畦菜几家吃。从早到晚，烟雾袅袅，猪跑狗叫的，很有人情味。
　　有树，就有鸟来。我发现，这里有鸟祖祖辈辈地居住其上。春天，麻雀等留鸟开始抱窝，小燕子等候鸟们也飞来唱歌。冬天，树枝叶子落尽，披上白雪，暴露在外的黑色鸟巢像夕阳悬挂着，很有古典诗意。
　　因为树普通，鸟儿也不名贵，多是麻雀的老亲戚，灰喜鹊、斑鸠、蜡嘴之类。树上没有娇声娇气的声音，没有华贵的衣裳，很像树下的普通市民，朴素、坦诚，心灵还没有被污染。也有几个贵客，是漂泊鸟、流浪鸟，来投奔这里的朋友，如黄鹂、卷尾。大概是朋友热情，它们来后大多不愿意走了，也不嫌拥挤，载歌载舞，一住数日。于是，我门前又多了歌声，眼里又飞出了新的身影。因为有树有鸟，周围的孩子就来了，眼里盛满快乐，与鸟儿一起飞翔，一起唱歌，个个显得很有灵性。
　　可是，有些人容不下一点绿色和几声鸟叫，搞开发是个好借口，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一切，挖土机每天都在向少得可怜的绿色宣战，有点诗意的环境加剧减少。我在一边干着急，没有能力挽救，只能眼睁睁看树木倒下，鸟儿妻离子散。
　　一天，在门口苦楝树上鸟儿召开了大会。一只老鸟目光忧郁，在树梢说话，好像在讨论搬家的事情，其它鸟也在发言。我和几个打工者蹲在树下，心情复杂。鸟儿们是在研究怎样挽救家园，检讨自己是如何得罪了人类，为什么横遭迫害吧。
　　那一天，我看见了鸟逃离家园的情景，像战火里的难民。
　　那一天，守着门，我难过又无奈，看到孩子们失落的眼睛。
　　那一天，有只常到我家串门的褐色麻雀来与我告别，我看到了它眼里的泪光。
　　作为人，我为同类的行为而惭愧啊！
　　发稿/田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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