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一朵莲

来源 :海外文摘·文学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huanqi111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先听到一阵声音,那声音翻越万水千山,如塞上风吹,幽谷鹿鸣,从很深很远的地方逶迤而来,一种本真而又玄妙的声音。
  循着声音,我穿过芜杂人世,楼宇花树。我绕过一些沼泽和深渊,抛弃一些故人和旧事,清空生命沉疴,开启智慧之门,从一段不长不短的斜坡上去,每走一步,心中都有欢喜滋生。
  理山师父缓缓走来,步履那么轻盈,笑容那么慈柔,仿佛跋涉万水千山而来,又仿若安若磐石,一直在这里等待。镜片后的目光水一般清澈,脚步放轻,屏息静气,不惊扰佛国安乐。抬眼望,自在佛殿前的苍苍古木在袅袅梵音中吞吐吸纳。它站了数百年,站成了一尊佛。我知道,佛光映照着的那飘逸的剪影,是南天禅寺最醉人的风景。我的目光不禁越过禅寺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去寻找那一个清雅而隽秀的身影。
  12岁出家,正是豆蔻年华,本是承欢父母膝下的娇儿,他,却已慧眼天开,自性觉悟,不恋红尘,唯愿追随佛陀。花样青春,在僧寮中布衣素食,只有声声木鱼、缕缕梵音相伴。无数晨昏,袈裟着身;漫漫长夜,一盏孤灯;手执经卷,精研苦修;智性顿开,慈心妙莲;身在凡尘,心向菩提。封锁了自己在尘世的安乐,把它千万次地孕育成种子,为世人送去繁花和香膏。
  寺院的天空在深广如海的静寂里,盛大而又虚空。缕缕梵烟,是佛菩萨伸出的援手,又是神秘的图腾。世间人总囿于浮世虚名,难逃功利心。因而发问:“理山师父,你开创了南天禅寺这么大的事业,做了这么多的功德,是不是很有成就感?”理山师父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出家人无欲无求,不存在任何功名利禄心。佛门弟子所做的一切,不在于自我的功劳,只在于遵从释迦牟尼的教谕,我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勤修精进,弘扬佛法,利乐他人,普度众生!你的信仰有多坚定,你的力量就有多大,你的智慧之泉就有多深广!”
  理山师父的声音很轻很柔,如同寒冬里圣洁的雪花悄悄地融化在你我心里。出家,不是求自己的安乐,而是以净瓶杨枝为舟楫,度人间无边苦厄,造尘世万亩福田。义工姐姐对我说:“理山师父的大智慧在于她矢志不移地勤修佛法,更在于她自小就有慧根,用智慧之泉为芸芸众生播撒了佛法甘露!”随着义工姐姐的讲述,时光向前倒流三十载,静默的石佛寺,以静止的姿态,迎迓季候的风,从风中吮吸果实的味道,捕捉飞鸟带来西方极乐世界的妙音。佛门清寒,信众去来,云聚云散,自在佛笑而不语,他看到太多徒劳无益。他在等待一个水晶般晶莹的小姑娘,这是南天禅寺与她的宿世因缘。这一场守望天长地久,不理会时光漫漫。小姑娘来了,那么安静,眼睛清澈无尘。她一步入自在佛殿,心即安下,南天禅寺是她依偎的家园。抹去来时的记忆,世间少了一个精灵般的小女孩,佛陀身边多了一个坚定不移的行者释理山。
  尘世的苦具体成一个个悲欢离合、得失成败的故事。尤其是闽南地区,女人家在因袭而成的地域文化面前,几乎成了不存在的存在,是攀附在夫权、族权之树上的柔弱藤条。当苦海横波时,禅寺庙宇,是她们苦难的渡口,佛法僧三宝是引渡的慈航,可以为世人导引航线。小理山慧眼天开,能轻轻挑开世相,为信众指点迷津。那时,有个女信徒离家出走来到南天禅寺,声泪俱下,长一声,短一声地哭诉:“这日子无法过下去了,我要和那冤家离婚,到南天禅寺出家!”跟在老姑身后的小理山一双水晶般的眸子通灵无碍,在女信徒的眼里看到了她对家园的眷恋,对儿女的不舍,更隐约预知,她在俗世还有一番大作为。可女信徒铁了心,像一块石头般,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凭你磨破了嘴皮,也不肯回头。更是口密心细,丝毫不肯透露家庭地址,夫家姓氏。十天半月过去了,与女信徒同住一寮房的小理山不再劝阻她,而是悄悄地为她出点子:“尘世太苦了,出家才能解脱。但出家并不是逃避现实的事,要有大丈夫度生的志向才行。”更深寺空,寮房寂静,女信徒愁眉不展,饮泣吞声。小理山妙语安抚:“你还是先写一封信向娘家的父母兄弟报个平安吧。”随后,小理山用稚嫩的手,一笔一画帮女信徒写一封家书,托鸿雁捎去。数日之后,娘家兄弟果然来寺寻找亲人,小理山面露喜色,她似乎看到一个完满的结局。
  骨肉情深,儿女情长。娘家亲人暖语相劝,女信徒心头的坚冰消融了,她一步三回头,离寺回夫家。一进家门,掘地三尺寻妻的丈夫一见妻子归来,喜出望外,相逢犹似在梦中。嗷嗷待哺的幼儿扑进慈母怀里,嘤嘤啼哭。亲情如潮水般汹涌,一场人间诀别峰回路转。原来,你才是家人的菩萨啊!那一瞬间,出家的念头烟消云散。此刻,女信徒如醍醐灌顶,明白了小理山让她写信回家的玲珑妙心。此后,丈夫奉妻子为“菩萨”,视南天禅寺为心灵之家,一家子信佛、学佛、行善积福。从此家业兴旺,爱之水如雪域圣泉,涓涓回流。
  于山重水复中见柳暗花明,汇涓涓细流而成滔滔江河。南天禅寺那么多的爱心义工,莫不是受佛陀智慧的启迪,受理山师父爱的感召,沿着佛陀的道路,成全他人,圆满自己。他们一路跋涉,一路布施,一路收获,一路充满感恩。可感恩的话语尚未出口,理山师父开示的声音已随梵香飘来,依然那么轻,那么柔:“我出家,除了与佛有缘,更重要的是:我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
  数十载的青灯古佛,晨钟暮鼓;数十载的筚路蓝缕,他山寻玉,不为自己求名利,只为了佛陀的丁零,只为了众生的福祉。“深研佛法,方能得大慧智,就像你披荆斩棘,跃上巅峰,万物自然通透无碍。”师父的声音轻如春风,却重若金石。师父不但如风过莲池,时时拂拭,在自己的心海里点起了长明灯,也为门下弟子打开一扇扇窗,送她们去佛学院学习研修,为她们安上游弋佛国的翅膀。“我不怕她们不回来!如果她们能坚守弘法利生,将来在哪里发心都一样,何况南天禅寺也让她们有发挥的空间,有一个和谐利乐的僧团氛围。”理山法师如是说。行走在南天禅寺,我的眼前、身后,是一个个年轻的法师,是理山师父当年的模样。徐步缓行,轻声细语,圆润姣好,恬静安然,纤尘不染,仙境信使,就是这般模样儿。
  雪峰千年皑皑,尘世的苦此消彼长,佛陀的慈悲无处不在。生老病痛,得失成败你抓得住,逃得开吗?你颤抖的脚步走得出命运的魔障吗?如何在菩提树下求得庇护?理山师父的微笑依然有着融冰化雪的温暖。夏日午后,佛堂清静,听闻理山师父说法,如风吹莲动,田田如舞。法缘深浅,自不可言。与我同往听理山师父讲经的陈居士,正陪着孩子经受着炼狱般的病痛摧残。师父走下圣坛,不顾辛劳,边亲手烧水、煮茶,边听着陈居士倾吐这一年来带着孩子奔波求医的坎坷悲苦。“我一家人都敬业守信,尊老爱幼,敦亲睦邻,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对孩子也照顾得无微不至,为什么孩子会得此恶疾?遭此报应?”陈居士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绝望、不平与无助。“一切祸福都是宿世的定数,这不是你的过失,而是孩子自身的业障!”理山师父寥寥数语,解开陈居士心中的魔咒,“凡大成就者,必得先经受大磨难、生死劫。菩萨始终在你们身边!”陈居士抬头,眼里噙着泪:“我们一家子都信佛,在最绝望的时刻,我和父母、妻子都會持诵佛号,勤念阿弥陀佛,意念中,佛陀在身边守护着我,也在召唤着我。但总觉得身为凡夫俗子,与佛是有距离的。理山师父,今天看到你,我终于看到:佛菩萨离我这么近!”这是他虔诚的呼声,也是佛陀在引渡他。理山师父口吐莲花,一字一句地教陈居士读诵《大悲咒》,当她看到经书因为版本的原因,少了一段回向偈时,马上提笔补上,字体娟秀禅定而又饱满柔和,师父的慈悲情怀舒展于一撇一捺间。一切那么自然,这样的举动于她而言,是自在佛性,自在法水,自在流淌。正因为师父的慈悲无处不在,才会爱惜经文,尊重法宝,善用佛法,救度众生。佛陀的光如海上明月,凌波微步,浩瀚无边,把爱细水长流洒向人间,把除众生苦视为己任。师父心细如丝,心慈如水,她安排爱心义工上陈居士家探访问询,柔声细语,情如甘霖,消弭心头雾霭,并把陈居士列为长期关怀的对象,让义工多次引导他参加法会共修、礼佛忏悔、放生,不离不弃地跟踪关怀。
  念生念灭,缘聚缘散,如风吹云涌,月落乌啼。师父走在弘法、护生的路上,脚步舒缓而坚定,我追随她身后,梵香弥漫人间……
  永远有一朵莲,盛开在南天。
其他文献
因2014年度“海外文摘文学奖”在万里茶道第一镇——江西铅山河口颁奖,忽培元先生又正巧获奖,作为会务人员,我有缘认识了他。  忽先生到时已是灯火阑珊,酒店早已打烊,只得去摊点将就。矮桌短椅的促迫与露天嘈杂的草根让我很忐忑。忽先生反倒安慰我,对着米粿、粉条等地方小吃显得兴致勃勃,同时还反客为主地招呼接站司机辛苦,多来点。如此善解人意,全没“京官”、大腕的做派,想到接站车辆的低调寒碜,我越发窘迫。哪知
最是温贫暖老的东西,越是容易在冬天打动人。  比如,红薯。冬天烤红薯的香味,在寒风的街头盘桓,久久不愿散去。  这是吃烤红薯。  红薯可以煮茶喝,我说的是红薯干煮茶。我们这地方把红薯叫作山芋,这货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淳朴率真,有个性,我比较喜欢“山芋”这种称谓。用山芋干煮茶喝,比单纯用山芋煮茶清甜。这当然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长、瘦、胖、圆的山芋,被黝黑锋利的刀刃,切成片,晾晒在门板、竹匾……山芋干晾
第一场 凄风残月  北宋皇祐二年(1050)周敦颐调任桂阳县令。他到桂阳上任时,正遇疟疾瘟疫大流行。此时可谓是千村萧条,万户落难,缺医少药,饥寒交迫,民不聊生。见此惨状,周敦颐心如刀绞,夜不能眠。为了尽快控制瘟疫,拯救百姓于水火,他组织人员遍访良方,将救命药物迅速送到疫区患者家中。  时间:初秋时节  地点:桂阳城街市  幕启:县衙附近街道门楼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男女老幼相拥围观。  县城的一
真实情况是王老五确实已经闲置很长时间了。王老五原先做化妆品生意,地点就在市中心的一个十字路口。在那里,王老五一口气拿下四间门面房,专营化妆品,批发兼零售,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生意做得如日中天。那些年,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在化妆品经营领域,提起王老五,没一个不由衷赞叹的。何等风光啊!然而好景不长,仅仅几年时间,因为赌博,因为嗜酒,因为贪图享受……彻底把王老五给整垮了。  这一等,就是数年,眼看往六十
我是一个大俗人,我在这个世界当中浮沉,涉及了不少领域,有很多很多的惶惑。第一呢,我就觉得现在这种农业文明诞生出来的散文,多半写的都是一己悲欢。有时候看着这么一个时代,觉得无从下嘴,不知道咬哪块能咬下肉来。  我也很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我最近从上海回来的一些感受。文化部有一个司长,他到上海浦东代理副区长,老想要把浦东介绍给艺术界的朋友们,就邀请一些词作家、曲作家:比方说《走进新时代》的作曲家印青,他还
我叫夏明涵。  我还没死的那一天,我还活着的那一天,也就是大年三十那一天的中午,我去找在村街南头住着的王长青,让他把欠我半年的工钱给结了。其实,这钱早就该问他王长青要回来了,只是我现在在城里一家大酒店里当厨师,忙得不亦乐乎,也很少回家,就一直耽搁着。王长青的家,高大的门楼里,沉重的红漆大门上铆着四排搪瓷缸盖一样大小的圆头铁钉,房檐处飞禽走兽,画梁雕栋,给人一种虎踞龙盘、泰山压顶的感觉。我走进王家大
我村不大,却有一间堂楼。   堂楼在我家隔壁。与我家格局一致。门口与我家呈一条直线,前面为二三米宽的廊道。廊道中间有一根圆木柱子,小孩恰能合围。它支撑着我家与堂楼二层外挑的楼板。在我稍微懂事时,我便借助它练习爬树,天天双手合抱,双脚像青蛙一样一曲一伸。原先只能爬一两步,到后来,爬到最上面,手能摸得到一楼顶部的方梁。   廊道内侧除大门外,便是木板隔成的板墙。与我家连接的板墙上面有一个广播方盒。
父亲原本有一个哥哥和姐姐。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当地凡一个姓氏的,都共住一个祠堂,相隔不远,于是,我爷对我的另一个爷说:“你有两儿一女,我只有一女,你送个儿给我吧,这样大家都有一儿一女。”就这样,我父亲被我爷送给了我的另一个爷。  那年,父亲7岁。  爷是地主,父亲便“顺理成章”成了“地主崽子”。 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和右派(简称“黑五类”分子),挨游行批斗是常事,而地主,首当其冲!爷哪年去世的
忍耐需要大度,忍耐也是一门艺术,它可以赢得时间,赢得机遇。要想成功,首先要学会忍耐,能忍,方能成大器。  忍耐可以磨炼一个人的意志,使人处事沉稳,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泰然处之,面对强大的势力不卑不亢,使人刚正不阿、神志清醒。如果你学会了忍耐,你就会以积极的心态面对人生,变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危险处绝地逢生。虽然经历几多磨难和挫折,但始终不会倒下,逐步成为一个强者。  忍耐不是软弱可欺,不是消极颓废,
冰趟子  太冷了!  他都扛不住了。  几年前,他从黄埔军校毕业后,就一直过着穿林子打仗,半人半鬼的日子。风餐露宿,睡田垄子睡树洞,已经习惯了寒冷。可这里还是太冷了。尤其是,他还让兄弟们往林子里引了水,水漫过林子,水又结了冰。现在,这林子的地上全都是冰面了,那就更冷了。汉子紧了紧身上穿的破棉袄,嘿,冻得牙都碎了。  又冷还又饿,肚子里几天没有进正经粮食了,他还能忍,可兄弟们有好几个都在吃草根嚼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