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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亮了……
“当——当——”
“呜——呜——”
伴随着长江岸畔汉口关钟楼上的钟声，江面上满载货物的轮船拉响了久违的起锚汽笛。武汉三镇乃至荆楚大地288个离鄂通道统一开放，数以千计的小汽车驶出卡口，鸣着喇叭兴奋地奔向四面八方……
这是2020年4月8日零时，历经整整76天新冠疫情封城管控，武汉终于“解封”了！两江四岸，灯光闪耀，一场见证历史的璀璨灯光秀隆重上演。生活重启了，城市活过来了！
夜幕渐渐隐去，朝阳冉冉升起，高铁呼啸着驶离武汉站，天河机场的客机航班昂首冲上蓝天。更多的人走出家门，去公园看绿树红花，去江边从容散步，享受着明媚的春光;还有人专门赶到小吃店去“过早”，吃上一碗心仪的“热干面”，品尝着难能可贵的家乡风味……
“同心千载痴情盼，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一刻，期盼已久;这一刻，来之不易;这一刻，热泪盈眶。它意味着举国上下在党中央、国务院的坚强领导下，团结拼搏共同“抗疫”，取得了阶段性的宝贵战果，迎来了闪亮的希望曙光。
然而，在解封的背后，蕴含着多少人的心血汗水啊！应该说，它是无数各行各业的人们，尤其是万千白衣战士的奉献和牺牲换来的！越是在喜迎捷报的时刻，越是思念“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士们。就在前一天——4月7日，恰逢第71个世界卫生日，联合国世卫组织将今年的主题确定为“支持护士和助产士”，致敬医护，共抗疫情。
在当天下午例行的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国家卫健委新闻发言人米锋面向国内外媒体，也就是面向全世界郑重而深情地讲道：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14亿中国人民同舟共济、众志成城，同疫情展开顽强斗争。广大医务工作者义无反顾、逆行出征，作为战胜疫情的中坚力量，拯救了数万生命，赢得了人民爱戴，书写了光荣历史。特别是4.2万援鄂医疗队员，与湖北当地医务人员一起并肩作战，从寒冬腊月坚守到春暖花开，基本阻断了以武汉为主战场的全国本土疫情传播，为疫情防控取得阶段性的重要成效做出了突出贡献，也践行了‘敬佑生命、救死扶伤、甘于奉献、大爱无疆’的崇高精神。
“在70多个日日夜夜，他们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留下了无数感人故事和动人瞬间，还有的同志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昨天，山东省第一批援鄂医疗队员、山东大学齐鲁医院主管护师张静静永远离开了我们，让人心痛！她曾在援鄂日记中写道：‘本想像当初来时一样悄悄地返回，但我热爱的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感恩的心使我感动。’我相信，人民会感激和怀念张静静护士，會永远感激和铭记医务工作者所作出的贡献。”
是啊！米锋所说的“让人心痛”“人民会感激和怀念”的张静静护士，就是来自全国各地所有援鄂医务人员的优秀代表，也是唯一一位勇挑重担、不辱使命却积劳成疾心力交瘁，倒在了完成任务回家之日的外地医疗队员——
2020年4月5日清晨7时左右，已经顺利度过医学观察十四天，准备高高兴兴返回家中的张静静，突发心脏骤停病症，尽管山东省委省政府、国家卫健委和当地医务专家全力抢救，终归病情太重无力回天，于第二天——4月6日18时不幸离世，年仅32周岁。一位父母膝下疼爱有加的宝贝女儿，一位丈夫还在驻非洲工作的恩爱妻子，一位成天数着指头盼望妈妈归来的五岁女儿的年轻母亲，就这样撒手人寰……
噩耗传出，天地震惊。最艰苦的难关渡过了，最凶狠的敌人打退了，本应是绿水青山绽笑颜、高高兴兴把家还之时，万万没有想到啊，万万没有想到：阳春三月天落雪，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不让人肝肠寸断，痛彻心扉啊！大江南北尤其是她和战友们援救过的湖北武汉、黄冈，及她的家乡泰山南北等地的广播电视报刊网络，一片痛惜哀悼之声。
我是一位山东省作家协会的作家，山大齐鲁医院是时常前去就诊的医院，我的父母在这里保健，我的儿子在这里出生。虽说之前没有到过张静静所在的科室看过病，可这座已有130年历史之久的三甲医院里，有许多相熟或不相熟的医护朋友。他们以精湛的医术、高尚的仁心赢得了世人的高度信任。庚子年间同心战“疫”，党中央一声令下，山东与全国各地一样迅速响应，组建包括齐鲁医院在内的医疗队，一共从全省选派了12批1700多名医护人员驰援荆楚。由此，我愈加密切关注着我的这些“老乡们”的一举一动，为他们临危不惧而自豪，为他们勇闯疫区而担忧，也为他们初战告捷而高兴。
晴天一声霹雷，年轻的主管护师、山大齐鲁医院第一批援鄂医疗队员张静静倒在了春暖花开、凯旋回家的日子里。“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我忧心如焚、夜不能寐，当即写了一首诗歌《你用生命迎接黎明》，并由朗诵家配乐朗诵。
诗歌朗诵配上深情悲壮的音乐，声情并茂，在网络上、在微信朋友圈里迅疾传播开来，催人泪下，令人肃然起敬，并且有一种化悲痛为力量的激情。同时，也引起了张静静的“战友”们的共鸣。当天晚上，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副院长、著名神经内科专家也是我的朋友焉传祝先生，便发微信点赞、转发并代表医院表示感谢！
这使我愈加关注斯人斯事，意犹未尽，深刻反思——虽说如今疫情极大缓解，生活正在逐步走向正轨，但我们不能忘记曾经的“激战”，不能忘记千万名白衣勇士“张静静”。是啊，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护士小姐姐”，在非常时期尽到了她的职责，如果不是突发的变故，很可能不会长久存在人们视线中，就像一朵小小的水花，随着时光流逝，转瞬便会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然而，在我们辽阔的开花的国土上，有多少这样平凡的医者啊！就拿此次举国抗疫来说吧，江南塞北，长城内外，人民解放军红十字方队一马当先，各省市自治区甚至县镇医院抽调精兵强将，总共有42000余名白衣战士雷厉风行、义无反顾，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奋勇冲杀，以命搏命，顽强阻击，才一举遏制住病毒的猖狂进攻。 张静静只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典型代表。
他们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豪言壮语，也没有跳冰河拦惊马救人的生死壮举，只是一点一滴地做好了本职工作。伟大正是出于平凡，他们就是生活在我们中间的平民英雄！寻觅她和她的战友们的征战足迹，具有更加亲切自然、可供效法的现实意义，也是一名当代作家应有的责任与担当。
于是，我暂时放下手中正在书写的其他作品，收拾起简单的行装和略显浮躁的心态，谢绝了亲友们“尚在疫情间，医院有风险”的挽留，在齐鲁医院焉传祝副院长、林亞杰副书记和宣传统战部吕军部长的盛情安排下，走进了在神州大地医学界颇负盛名的“北协和、南湘雅、东齐鲁、西华西”之一的山东大学齐鲁医院，走进了包括张静静在内的援鄂医疗队员之中……
二、万里赴戎机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时光的车轮转到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第一年，刚迈进农历庚子鼠年的大门，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病毒肺炎疫情袭击了湖北武汉，甚至华夏大地，本来正在准备欢度新春佳节的人们，脸上的笑容瞬间被严酷的“倒春寒”冰封冻结了……
重疫无情，人间有爱。首都北京中南海一声令下，天南海北的白衣战士迅疾集结起来，临危受命，逆行出征，乘飞机，上高铁，奔赴荆楚大地抗疫救人。张静静所在的山大齐鲁医院，就及时组成一支医疗队冲杀在第一批方阵中。
那是一个不平常的腊月啊，人们忙碌了一年，欢天喜地买年货、订车票，准备放假回家，迎接中华民族最热闹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湖北省会武汉爆发了奇怪而凶狠的新冠疫情，来势汹汹，人心惶惶。远在北方的山东省会济南市，虽说普通人还没有感到多么严重，可当地卫健委、各医院的领导者，以及医生护士们已经意识到了病魔正在逼近。
当时，张静静是齐鲁医院呼吸科的一名主管护师、带教老师——这是医院科室的专用术语——即负责实习学生临床带教和年轻护士培训。 一个月前，她刚刚从北京协和医院进修回来，急危重症抢救能力及呼吸机、ECOM（人工肺）等急救仪器设备应用水平得到了很大提升。出于职业的敏感和责任心，那些天里，她一边上班一边密切关注着武汉的疫情。2020年1月23日，武汉宣布封城的当天，张静静在自己微信里转发了一张年轻女护士互相检查防护服、准备进隔离病房的照片，感慨万千地写下这样一段话：
“2003年非典时期，全世界守护80后、90后。2020年新冠肺炎，换80后、90后守护这个世界。”
这一天，国家卫健委已给各地卫生系统下发预先号令：准备组建援鄂医疗队。山东省历来有着重大局、听指挥的优良传统，早在2003年非典肆虐之时，首都北京成为重灾区，齐鲁大地就全力以赴支援北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物要物、要血有血。寿光的蔬菜、沂蒙的粮油、烟台的海产品一车车飞奔在京鲁公路上。得知医院缺血影响到病人手术，山东省血液中心一号召，呼啦啦，义务献血的人们排成了长队，连夜把一袋袋一箱箱新鲜血浆送往北京……
这些情景，我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因为当时我在山东省作协山东文学社工作，与同伴采写了反映山东人民无条件支援北京的报告文学《大爱无边》，发表在《人民日报》文学作品栏目里，获得了那年抗击非典全国征文二等奖。十七载风霜雨雪过去了，大仁大义山东人的秉性没有丝毫改变。这一次，同样是闻风而动，雷厉风行。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历史悠久，医术精湛，是全省最好的三级甲等医院之一。科室齐全，精英荟萃，历来是外出援助医疗服务的主力军，自然一马当先。1月24日，农历大年三十，除了正常值班的医护人员外，大部分人都已放假回家过年了。此时省卫健委发布《关于组派医疗队援助湖北应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的通知》，决定从全省三级甲等综合医院和承担传染病救治任务的专科医院组建医疗队待命。齐鲁医院立即发出倡议书，要求各科室自愿报名，做好准备驰援武汉。
作为内科之一的呼吸科，对于治疗新冠肺炎病症有其优势，责无旁贷。护士长何良爱是一位有着30多年工龄的老护士，在呼吸科担任护士长17年，经受了各类呼吸道传染性疾病的考验，兼任呼吸科党支部书记，对全科室护士了如指掌，亲如家人。她在微信群里发出通知，立即获得了积极响应。
“护士长，我是共产党员，我报名！”
“我是共青团员，还没结婚，没有后顾之忧。算我一个！”
不用说，除夕正在上班的张静静是第一个报名的，而且还特意给何良爱说：“护士长，我刚刚进修回来，血滤机、ECOM我熟悉，组织医疗队，可不能落下我。”
对于张静静，何良爱护士长十分熟悉，疼爱有加。前不久，我在医院宣传部专程采访时，刚刚说明来意，她就止不住潸然泪下：“不能提啊，许老师，现在一提到静静，我就一阵心疼。这个孩子太好了，十年来一直跟着我，聪明能干，善解人意……唉，太多的不舍，她走得太早了……”
我重重地点点头，深表理解和惋惜，从桌上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渐渐地，何护士长平静下来，一五一十地向我讲述着一个普通护士的成长历程，及那些看上去十分平常却闪现着人格之光的凡人小事。
张静静，2010年毕业于济宁医学院高级护理班，先在山东千佛山医院实习，之后考进山大齐鲁医院，分配到呼吸科工作。她心地善良，性格开朗，很有上进心，别看是一个女孩子，却具有“理工男”的素质，思维敏捷，动手能力特别强，除了日常的护理工作外，还积极帮助科里做事务性工作，比如整理病例、制作图表等。同事中谁的手机、电脑出了毛病，她接过来摆弄摆弄就好了，因而大家都挺喜欢她。
她出生于1987年9月，老家在鲁西南的菏泽巨野县，那是一个崇文尚武的地方，距离儒家文化发源地孔孟之乡曲阜不远，周边则是替天行道英雄好汉聚义的水泊梁山，同时这里也是我党领导的革命老区冀鲁豫边区所在地。张静静从小在家乡的中小学上学，乡风熏陶，耳濡目染，成长为一个活泼可爱的阳光少年。 恰巧，她与外形高大内心柔软的丈夫韩文涛是高中同学，互相了解真诚相待，后来一个考上了济宁医学院学护理，一个考到外地钢铁学院机械系，两人于2006年就建立了爱情关系，经过了长达8年的“异地恋”，感情日益加深，于2014年结婚了。一年后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乳名叫雅雅。
就在2015年，丈夫韩文涛受单位委派，远赴非洲塞拉利昂驻外分公司工作，一去就是五年。虽说每年有探亲假，但毕竟不在一起生活，张静静要到医院上班，又要照顾孩子，而她居住的小区距离医院20多公里，每天早晚奔波，非常辛苦。但她每次都提前到达单位，投入工作。好在她的父母理解女儿，时常把孩子接回老家照看。
说起来，韩文涛十分内疚：孩子长到快五岁了，他在国外竟一次也没有赶上给女儿过生日，甚至几个春节都无法团圆。2020庚子春节期间，小韩又不能回来过年，每天只在视频电话上与媳妇、与家人“见面”说话。
每年春节，医护人员都要轮流值班的，张静静总是抢着留下值班，让科里别人休假。护士长已经熟悉了她这种为他人着想的风格，便同意她值班到大年初三，再轮休回家与父母孩子团聚。
除夕下午三点钟，齐鲁医院确定人选，张静静的名字出现在应急支援小组名单中。何护士长思考之后决定临时变更一下：“这样吧，静静，你上完除夕这个班，马上休息待命，可能随时出发！”
听到这个通知，张静静立时明白了：护士长是让她赶快回家看望一下父母家人，随时做好出征的准备，心头一热说：“谢谢护士长，那我就不客气了，明天一早就开车回巨野。”
尽管做出了这个决定，可她担心身在非洲的韩文涛会牵挂、不放心，就没有及时告知他。而在当晚下了班后，两人例行视频通话时，她依然面不改色谈笑风生，嘱咐丈夫保重身体，快快乐乐过年。
后来，韩文涛接受笔者采访时，专门说到那个除夕之夜，感到静静与往常不一样——因为两人感情很好，又分居两地，他探亲回来，静静经常颐指气使撒撒娇，让丈夫做这做那。而小韩也总觉得长年不在家，媳妇累得很，回来便包了做饭打扫房间等家务，并且给静静打洗脚水，乐此不疲。
这天晚上，他在手机视频上看到静静表现得特别温柔，一个劲儿地嘱咐他在外照顾好自己，吃饭穿衣都注意，千万别着凉感冒了，甚至为无法尽到妻子的责任而自责，便奇怪地问道：“媳妇，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今天过年了，应该高兴啊，可想到我不在你身边，无法照顾你，又有点伤感。”
事实上，就像一个即将奔赴前线的战士一样，张静静预感到自己可能要逆行出征，正值新冠病毒“谈虎色变”之时，而武汉医务人员已经有几位倒在救治一线上了。虽说是自愿请缨上阵的，可毕竟面临凶狠的病魔，不能说没有一点想法。她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向远在异国他乡的爱人倾吐衷肠。
很快，张静静说了声再见，关闭了微信视频，便开始准备回家的东西。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天还没有亮，她就起来开车返回鲁西南家乡了。父母家人都居住在巨野县城里，距离省城济南有三四百公里，平常开车回去总要大半天时间。可这天，张静静把车开得飞快，风驰电掣，几乎一直在超速边缘上徘徊。
一是她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见到年迈的爸爸妈妈和只有四岁多的小女儿;二是她知道可能随时会接到出发的通知，需与时间赛跑，一定要赶在临走之前见上亲人一面。她担心，此一去就是最后告别了，因为没有血火的战场上，同样危机四伏，要有献身回不来的准备。
后来不幸发生，这果然是张静静最后一次回到家乡，最后一次见到父母和孩子……
好在大年初一人们都在家过年，又是大清早上路，济荷高速公路没有一辆车，似乎整条公路就是为她开放的。在越来越亮的曙色里，灰白色的路面犹如长长的传送带，一直把她送回温馨的父母身边。上午八点多，张静静已经回到了巨野县老家中。算一算时间，她仅用了三个多小时就跑完了平时要跑五六个小时的路程。
有句话说：女人为母则刚！实则女人成为战士更坚强！这一刻，张静静像一个“女汉子”一样，可回到家里，马上在父母面前变成了温柔的小女孩。她进了门，一下抱着正在厨房忙碌的母亲后腰，叫了声：“妈呀，我回来了！”
“是俺静静回来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饺子！”
“不嘛，雅雅呢，我要抱抱雅雅……”
“哎，她还在睡觉，一会儿起来再抱吧。你先吃饭。”
“好吧，好吧，你和我爸过年好！你看，我给你们准备了什么，一人一个大红包。”
“这孩子，哪有小辈给老人红包的……”
“怎么没有？我昨晚还在上班呢，没有时间上街买礼品，就包个红包给你们，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好好，都是你的理。一年到头难得休个班，这回可要多待几天吧。”
正说着，张静静衣袋中的手机响起来了，拿出来一看，正是护士长何良爱打来的，感到与援鄂有关，便悄悄跑到一边接听了电话：“静静静静，你在哪儿？”
“我刚到家里，护士长大年初一好！”
“啊？好好，正式通知下来了，今天下午五点前集合，晚上八点上机场出发。”
“没问题，我一定按时赶到！”
何良爱于心不忍，便说：“你刚刚开了几个钟头的车，太累了，这样吧，我们派车去接你！”
“不用不用。”张静静看看表，“现在才十点多，我吃完午飯就走，保证不会误事的。”
放下手机，她不动声色，帮助父母忙活年饭。孩子起来了，还要抓紧时间逗她玩儿，一时间，不大的房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中午，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开开心心吃了一顿饺子。
张静静收拾好碗筷，这才对父母说她参加援鄂医疗队，下午5点就要集中出发。啊？闻言父母难免不担心，可也深明大义，只是嘱咐她要注意安全，完成任务平安归来。静静连连表示：“到前方怎么干我心中有数，你们就放心吧！ ”可毕竟开了一上午车，她感到有点累了，便说先睡一会儿，再起来赶到济南去。 说完，她就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了。谁能料想，这是作为女儿的她最后一次在父母身边安睡。那一刻，我们的静静啊，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睡着了没有，或许梦中回到了在妈妈身边撒娇的孩提时期，或许重现了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作为一名即将冲上抗疫“前线”的战士，她或许想到了面对新冠病魔的危机四伏，可能身染病毒有去无回，再也不能照顾年迈的爸爸妈妈和不谙世事的孩子了！或许她什么也没想，只是安静地积蓄着继续前行的能量。
这期间，她的父母默默地守候在门外，大气不敢出，生怕影响女儿休息。可毕竟离别在即，不知何时再团聚。二老心里犹如风吹湖水，起伏不平，多想再看看女儿一眼啊，几次打算悄悄推门进去，又迟疑而坚定地摇摇头，停住了手：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她太累了啊……
下午两点钟，预订的手机闹铃响了，张静静一骨碌起来，简单洗了把脸，即与父母孩子告辞。她把家用小车开出来——这是丈夫心疼她上班路远，特意攒钱专为她出行买的，“呼”地又停住了，摇下车窗，再一次与抱着孩子的父母告别。
“爸、妈，你们快回去吧，外面有风，冷。我一会儿就到了，放心吧！”
“静静，你可千万要小心啊！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们和雅雅等着你……”
“妈妈，妈妈，我不要你走，你下来陪我玩！”
“雅雅，妈妈有事情，要去打坏蛋，打跑了再来陪你。听姥姥姥爷的话，乖！爸爸妈妈，我走了。”张静静说着，不知怎的，眼睛热乎乎的。她担心让孩子和父母看见，就更不放心了，马上按了按喇叭，“嘀嘀”，缓缓开动了车。
“雅雅，快跟妈妈说再见！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车越开越快，马上就出了小区大门。张静静从倒车镜中看着年老的父母抱着自己的小女儿，还跟着车子在追，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滴落下来。她用手背在脸上一抹，脚下加大了油门，风一样奔上了济荷高速公路。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虽说是大年初一，但齐鲁医院党政办公室、医务处、后勤管理等有关部门全都没有休假，处于随时待命状态。接到山东省卫健委选调五名医护人员参加全省第一批援鄂医疗队的通知之后，立即行动起来。医院党委书记侯俊平、院长陈玉国亲临一线指挥调度，选派精干得力人员首批出征，做好筹集所需物资等各种准备。
经过综合考虑缜密研究，确定了年轻的呼吸科副主任医师、中共预备党员李昊带队，加上四名护理人员：呼吸科主管护师张静静，重症医学科主管护师李颖霞、郭丙秀、马茜等五人组成齐鲁医院首批援鄂医疗队。大年初一下午五点钟，他们分别在各自过年的家中告别亲人，匆匆赶到医院集合。医务处、护理部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需要携带的医用和生活物品，每人一个写上“山大齐鲁医院”的拉杆箱。
张静静所在呼吸科护士长何良爱心细如发，知道她根本没有上街时间，便跟同事提前购买了一些食品、日常生活用品装在箱子里。而张静静一路狂奔回到济南，直接将车停在医院里，把钥匙交给了何良爱——此一去“千山又万水”，此一去不知“何时回家园”，家人又都不在济南，全权委托护士长了。如此一个小细节，可以看出我们的白衣天使挺身而出、义无反顾的精神所在。
人员到齐之后，院领导召開了一个简短的动员会议，交待了任务，说明注意事项。随后，他们专门在食堂请队员吃饭。虽说工作期间，桌上并没有配酒，但送行出征的气氛依然十分隆重。书记院长站起来动情地说：
“大年初一本是团圆过年的日子，可你们就要代表医院出征武汉了……不多说了，我们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祝愿你们胜利完成任务，一个都不能少地平安回来！”
大家呼啦全站起来了，端起面前的茶杯，异口同声：“谢谢院领导，我们保证完成任务，一定要给齐鲁人争光！”
说实话，作为有着数千名医护人员的大医院，平常各自都忙，极少有院长书记陪同吃饭的“待遇”，今天可见是多么重视了！一顿饭吃了什么东西，过后可能都忘记了，可这种温馨的感情会永远留在记忆里。
与此同时，院办、宣传部赶制了一面旗帜：山东省紧急医学救援队——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即将出发时，五名医疗队员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后拉起旗帜排成一行，留下了一张不戴口罩的合影。尽管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但每个人的神色都十分坦然、坚毅、果敢，表露出一种非凡的坚强意志和必胜信念。
当晚八点钟，他们乘车来到济南遥墙机场，与11家省属医院和16市38家医院选派的135名医护人员汇合，组成了山东省第一批援助湖北医疗队。由省卫健委二级巡视员张韬带队、相关处室2名同志参与，专业涉及呼吸、感染性疾病、医院感染管理、急诊、重症医学、护理6个方面。其中医生42人，护士93人。山东航空公司派出专机送他们飞赴武汉。
正在忙碌准备之时，山东省委书记、省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处置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刘家义，与省委秘书长孙立成、副省长孙继业、省卫健委主任袭燕等同志来到候机大厅，代表省委、省政府和全省人民为大家送行。全体队员列队集结，整装待发。两鬓斑白的刘家义书记走到前面向医疗队授旗，郑重而深情地说：
“今天是大年初一，本应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是面临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广大医务工作者怀着一颗大爱之心，积极响应号召，主动踊跃报名，奋勇奔赴一线，不愧为白衣天使，不愧为我们学习的榜样。生命重于泰山，疫情就是命令。希望大家始终牢记习近平总书记嘱托，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科学防控、科学救治，同时保重身体，完成好各项救援任务。1亿家乡人民始终是大家的坚强后盾，相信大家同家乡人民一道，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就一定能够打赢疫情防控这场硬仗，家乡人民盼望着大家平安凯旋。”
医疗队领队张韬激动地接过印着“山东省援助湖北医疗队”的红旗，用力挥舞着，代表队员们表示：“我们一定竭尽全力、竭尽所能，坚决完成各项救援任务，绝不辜负习近平总书记和党中央的重托，绝不辜负省委省政府和家乡人民的期待！” 随后，队员们一个个通过登机口，义无反顾地出征了。任何时候，第一次总是未知的，充满了风险和不确定性，具有开路先锋的奉献和探索者的意义，从而也就更加能够引起人们的关注和敬重。
夜色很快笼罩了他们的身影，却永恒地留在了人们的心扉上。省委书记和其他领导同志一直站在那里，频频挥手致意，灯光下，他们眼睛里闪烁着一层亮晶晶的东西……
三、挺进“大别山”
武汉告急！黄冈告急！孝感告急！荆楚大地在告急！
虽说武汉已于2020年1月23日开始“封城”了，但由于春节前夕人员流动密度大，仍有不少有症状或无症状感染新冠病毒的人，出于恐慌逃生的心理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武汉周边城镇乡村首当其冲，担心被感染的武汉人投亲靠友，曾在这个中心城市打工的人赶快回家避疫，一时间使疫情犹如风吹蒲公英般地传播开来。
距离武汉仅有75公里的黄冈市，是武汉城市圈成员城市之一，高铁一小时辐射，山水相依，地理紧连，成了湖北第二个新冠肺炎重灾区。截止到1月25日，黄冈确诊和疑似病例已超过1000例，而医疗资源却远远差于武汉。全市一区二市七县和一个县级龙感湖农场，约750万人口，只有一家三甲医院（第一人民医院），其余定点医院条件都很简陋……
1月25日，黄冈多家医院向外界求助：驰援快速检测试剂盒、体温枪、N95口罩、医用口罩、护目镜、防护服、消毒液等防护用品。这些医院只能优先保障发热门诊、传染科等科室，其他科室退而求其次选择工业标准的口罩。其实，他们都已不堪重负，岌岌可危，医疗系统面临崩溃的边缘，最希望有人前来支援。
如此严峻局面，湖北省和中央同样心急如焚。“绝不能让黄冈成为第二个武汉！”当齐鲁大地的医疗队于25日夜起飞之时，目的地还是武汉，各医院打出的旗帜还是“援助武汉医疗队”，然而飞机升空后，国家卫健委协调湖北方面，部署下令：山东首批医疗队紧急驰援黄冈！
于是，来自齐鲁医院的李昊、张静静等人与全队一起，凌晨时分乘机到达武汉天河机场，大巴车早已等候在那里，接上医疗队匆匆驶上高速公路。他们以为一会儿就到市区，不料似乎越跑越远，路旁黑洞洞的看不清东西：这是上哪儿去了？人们面面相觑，这时各车联络员才通知大家：我们不去武汉了，转去黄冈，那里情况严重，急需救援！
距离黄冈越近，“战场”气氛越浓，有不少路口设立了关卡，严格检查，只有特殊证件才能搬开路障通行。一直跑了近两个小时，凌晨两点多钟进入市区，首批山东医疗队分为重症组和普通组，早出发前就已按专业做好调配：李昊、李颖霞等人在重症组，张静静则与其他医院人员在普通组。危难中的黄冈人终于盼来了援军，感激不尽，拿出最好的宾馆接待。
大巴车先是到达半岛国际酒店，安顿下普通组人员，张静静与齐鲁医院的同伴们挥手告别下了车。此后他们虽同在一个医院工作，但因任务和班次不一，且都穿着防护到眼睛的“猴服”，援鄂期间很少见面，直到完成任务才又同机返回。不过在微信群里，在媒体报道里，还能时常了解到对方的消息，互相鼓励。此时其他人继续随车前进，进驻重症组下榻的瓦尔登酒店。大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只躺了三四个小时，便投入了“战斗”。
关于最初几天的历程，后来我采访了齐鲁医院援鄂首批带队人李昊医生，得到了第一手的资料信息。他是个性情坚毅朴实内向，做得多说得少的人。面對我的提问，他沉思有顷，似乎回到了那难忘的时光里，继而清晰而有力地述说起来：
“大年三十下午放假了，有说可能组织医疗队，但觉得离得还挺远，那时山东就几例。我2002年山医硕士毕业，就在呼吸科工作，也是应急医疗队员，科里还有一位年龄大些。我积极报名，做好了去武汉的准备。初一上午正在父母家过年，接到电话确定有我了。没问题，可给不给父母说呢？我怕他们担心，犹豫了，与媳妇商量。她比我想得周到，说：‘应该说，不然你突然不见了，更担心！’好在父亲是位老干部，知道后反应很平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做好出发准备吧！’
“下午5点钟在院里集合，我们科就是我和主管护师张静静两人，其他三人是重症监护室的。书记院长都在给我们送行，实际上吃什么都忘记了，那时也不觉得饿，只是忙碌着各种准备。到了机场，省卫健委领队点名，我和三位熟悉‘ICU’的护师分在重症组，张静静分到普通组。省委书记省长们亲自到机场授旗送行，大家都纷纷合影留念。登上山航专机后，机长在广播里动情地表示：‘感谢你们，英雄的逆行人！等到胜利完成任务后，我再来接你们回家！’大家听了又亲切又感动：因为这些人可能不会全回来了……
“现在说起来，可能有点悲壮，实际上当时真不知会发生什么情况，每个队员都做好了‘上战场回不来’的思想准备。我曾与一位年龄较大的护士长交流，本来安排她科里另一位年轻护士前来，可是家里人想不通，抱头痛哭。这位护士长当即表示：‘我去吧！’走时她把家门钥匙留交给丈夫。不料丈夫坚决不收，说：‘你留着，一定要回来！’你看谁也无法预料，我们科的张静静虽说没有感染上新冠，但确实是心力交瘁，倒在了回家之际……”
听到这里，我的眼眶已经湿润了。是啊，风雨过后晴空万里，可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时候，只要敢去武汉就是英雄，何况他们还要冲上病毒肆虐的“红区”病房，万一不慎感染即是命悬一线。尽管只有几个月的非常时期，但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危难之际显身手”的人们。
抵达黄冈市的第二天，1月26日，山东医疗队队长，省中医附属医院副院长、主任医师贾新华便带领各组长，与当地卫健委洽谈沟通准备“作战”。起初，黄冈方面安排他们接管市传染病医院，可实地察看了一下，发现这里只有200个床位，医疗设施不足且老旧，要想加出一间ICU隔离病房都十分困难，无法大量救治病患。
当得知黄冈市在白潭湖片区建成一个医疗中心，尚未启用，他们决定马上到那里去看看。从外观上望去，这是一座恢宏的建筑物，现代化的楼房拔地而起，上面标着一行红色大字：大别山区域医疗中心。只是周边一片尘土飞扬，给人感觉就像一个建筑工地。病房是按普通医院设计的，分不出感染区和清洁区，甚至缺乏供氧中心，病床前摆着圆滚滚的氧气钢瓶。而治疗肺炎疾病离不开输氧，如果紧急时刻让护士一个个去搬运钢瓶，显然不行。 “这个大别山医疗中心硬件好一些，床位也多，可以考虑使用。”队长贾新华说，“但现在距离一个传染病医院的标准，还有不小的差距，必须抓紧改造。”
“对，越快越好，我们就在这里干吧！”
考察完回到住所，山东医疗队紧急召开组长商讨会，决定马上进驻大别山区域医疗中心，与当地卫健系统和装修工人密切配合，对原有病房结构、设施重新进行分区改造，以最短的时间收治病人，从死神手中抢夺生命。
不谋而合，就在山东省医疗队到达的同一天，黄冈市委、市政府做出了决定，将原定于5月份才能交工的大别山区域医疗中心提前启用，并要求48小时内将其改造成“黄冈小汤山”，计划容纳1000张病床。接下来，这里就成了山东援鄂医疗队的“主阵地”。
关键时刻，显示出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中国速度”。为在最短时间内建成黄冈版“小汤山医院”，有关部门连夜抽调大批施工人员和志愿者，以及10余台工程机械车突击施工。医疗队员也都成了搬运工、清洁工，与工程人员密切配合，搬移病床、设隔离板、打扫卫生，有序对原有病房结构、设施重新改建，并迅疾安装调试呼吸机、心电图等仪器设备。
没黑没白奋战一天一夜，到1月28日早上，他们首先在南楼四层改造出了两个病区的感染隔离病房，开放床位100张，其中设重症病床12张。一时没有输液的吊篮，李颖霞等重症组护士发挥聪明才智，拿旧输液器编织成一个个“吊篮”。如此一来，当天便具备了接受病人的基本条件。
与此同时，每一位医疗队员开始了全力备战：首先进行个人防护培训，因为面对新型冠状病毒这个未知而无形的敌人，保护好自身是打赢这场战争的基础。队员们来自不同的医院和科室，其中多数人没有在三级防护下开展过工作。必须进行相关培训，考核合格后才能上岗，这是每一批山东援助湖北医疗队的“铁律”。
不实际感受一下，真是不知道“白衣执甲”什么感觉：口罩帽子护目镜，两层手套，再加上两层不透气的防护服和隔离衣，密不透风，呼吸困难，头疼，恶心想吐。穿上不到2分钟，全身已经出汗。李颖霞、张静静等人是近视眼，戴着眼镜，外面再加一层护目镜，不一会儿，眼镜片上全是水汽，几乎看不清东西。她们毫不气馁，与大家一起反复演练，讨论着穿脱的各种技巧，希望尽早进入“战场”！
比穿更困难的是脱，因为此时防护用品的外表面已经污染，不能在脱外层的时候污染到了里层。为了让医护人员能够得到充足的休息，保证体力，大部分班次是按照4个小时左右一班安排。可是由于穿脱防护需要很长的时间，下班后还要用酒精清洗鼻腔、外耳道等进行全身消杀，一个班次下来，往往需要8-10个小时。
培训中发现，女医护人员的长发会影响防护装备的穿脱，增加感染的风险。1月28日上午，在正式冲上黄冈“小汤山”阵地之前，山东省第一批医疗队普通组在居住的酒店地下一层，搭建了一个临时理发店，40多位女医务人员依次剪去了长发。
济南市中心医院护士沈晓晓，是一个爱美的90后姑娘，一头黑色秀发瀑布般飘洒，在怀孕坐月子期间都没舍得剪。这时她心一横，眼一闭，坐在椅子上：剪吧！
而齐鲁医院呼吸科的张静静，则在剪下长发后，还写下了一篇日记，真实而坚强地说出了大家共同的感受：
“1月28日，山东医疗队赴武汉支援的第三天，因为女生的长发更容易出汗、藏匿病毒，而且不方便穿防护服，为了更好地照料病人，我把自己的头发剪成了一寸多长，理了个男孩发型。来武汉之前我就做好了剃成‘寸头’的准备，和我一起剪发的还有我们山东医疗队的十数名女战友。现阶段，在爱美的女孩子们眼里，尽快遏制疫情，比秀丽的长发更重要，做出这个决定，我不后悔……”
由此，出发前或者进入战场前剪发，也成了每个批次山东医疗队的“惯例”。包括许多男医护人员，干脆理成了“光头”。
此时的大别山区域医疗中心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改造病区也到了最后冲刺阶段。1月28日晚基本就绪，22点40分左右，随着一辆救护车呼啸着开进院区，第一个新冠病人转了进来，山东医疗队与病毒短兵相接的战斗正式打响。根据病情分为普通和重症患者，重症或危重病人強化治疗，好转后转入普通组，再经治疗好转，两次检测呈阴性便可出院。
时间就是生命，此时此刻已经不是一句口号，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医生护士们从救护车上接上病人，一边举着输液吊瓶，一边都是小跑着把病人推进病房，立即接上仪器检测、观察，需吸氧的吸氧，需上呼吸机的上呼吸机。那紧张的气氛，一点儿也不亚于血火战场上与敌人“肉搏”！
紧接着，1月29日凌晨1点25分，第一位重症病人来了！这是一个危重感染患者，呼吸急促，血氧饱和度50%左右，应该立即给予高流量辅助呼吸，建立静脉通路。但是“全副武装”下的护士，护目镜里全是雾气，视野不好，活动稍快就会憋喘缺氧，工作十分困难。
一时间，两位年轻的护士穿刺没有成功，眼看着病人血氧饱和度在下降，生命危在旦夕。来自山大齐鲁医院重症监护室的护士长李颖霞见状主动上前，接过针头，屏住呼吸，努力睁大眼睛，透过模糊的镜片，轻轻拍打了两下病人手背，利用多年练成的娴熟技艺，看准细微的血管，一针见血。
大家松了一口气……
然而，大形势却在不断恶化，2020年1月底左右，整个湖北省各地市都出现了严重疫情，纷纷告急。2月上旬，国家确定：除了解放军和先期医疗队继续支援武汉三镇之外，建立16个省市对口支援关系：以一省包一市的方式，全力支持湖北省加强救治新冠患者，维护好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
已经进驻黄冈的山东省和湖南省医疗队，更加明确受命对口援助黄冈全市。这就不仅仅是市区了，其下辖的红安、麻城、浠水等县市均派出了援助医疗队。犹如当年刘邓大军千里挺进大别山区一样，新时期的齐鲁医护人员在这里，演绎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新冠肺炎阻击战。 2020年2月10日，山东省委决定成立对口支援黄冈疫情防控前方指挥部，省委副书记杨东奇任指挥长，民革山东省委会主委、副省长孙继业任副指挥长，坐镇黄冈战“疫”前线。2月11日，孙继业即率指挥部先遣队和第九批医疗队119人从济南启程，奔赴黄冈战“疫”第一线。
仅仅两天后，2月13日，省委副书记杨东奇再率第十批援助湖北医疗队，飞赴湖北黄冈疫情防控一线。山东省先后派出两名省部级领导率队支援湖北，这在各省市中并不多见，可见一片诚心实意。这受到了革命老区黄冈人民的热情欢迎。在工作对接会上，湖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黄冈市委书记刘雪荣致辞：“山东是人口大省、经济大省，同时也是孔孟之乡、礼仪之邦，对口支援黄冈，更坚定了黄冈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的信心和决心……”
出席会议的山东省副省长孙继业表示：“此次受山东省委省政府委托来黄冈，最迫切的任务是摸清底数、完善方案，提升工作的及时性、科学性、精准性，与黄冈人民并肩打赢这场战役……”
随后，山东在黄冈开设前方指挥部，布置医疗队进驻各区县，做好远程医疗服务，提高医疗救治和疫情处置能力。与此同时，整个齐鲁大地都行动起来，一箱箱医疗物资、一车车水果蔬菜、一包包生活用品，大到呼吸机、人工肺，小到一卷卷煎饼、一棵棵大葱，只要湖北需要，倾力送来，被网友们称道为“搬家式援助”。
当然，主力军还是从全省各地医疗机构抽调，接连派出的12批1794人的医疗队。他们为打赢这场特殊战役立下了汗马功劳……
四、情深意长
黄冈，是湖北省下辖的地级市，位于大别山南麓、长江中游北岸。现辖黄州区、浠水县、黄梅县、武穴市、麻城市、红安县、团风县等两市两区七县。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黄安麻城领导了武装暴动，即震撼中外的“黄麻起义”。董必武、李先念和61位将军从这里走出来，是全国著名的“将军县”，黄安因此改名为红安县。
新中国成立后，这里的人民发扬战争年代紧跟党走、信念坚定、拼搏图存、勇于創新的精神作风，无私奉献，艰苦奋斗，创造了新的非凡业绩。如今，在防控新冠肺炎疫情的战斗中，他们克服了最初的茫然无措，稳住阵脚，与来自齐鲁大地的支援队伍并肩作战，书写下了崭新的一页。
山东的沂蒙山区、胶东半岛、泰山南北也都是革命老区，具有光荣而坚强的优良传统和奋斗精神，党中央一声号令，医务人员毫无二话地奔赴抗疫战场，把一颗火热的心奉献给大别山老区的兄弟姐妹。是的，这里虽说没有炮火硝烟、枪林弹雨，但同样危机四伏，充满了生离死别。勇敢无畏的白衣战士们冲锋在前，涌现出诸多像战争年代军爱民、民拥军那样感人肺腑的故事。
远的不去说了，我们以此次齐鲁医院医疗队为典型例证，特意节选来那些自湖北一线的“战疫”手记。可能文笔上不是怎么讲究，但这种针对当时工作的现身说法，是真实且珍贵的历史记录：
时间：2020.1.29 地点：湖北黄冈
“当——当——”
“呜——呜——”
伴随着长江岸畔汉口关钟楼上的钟声，江面上满载货物的轮船拉响了久违的起锚汽笛。武汉三镇乃至荆楚大地288个离鄂通道统一开放，数以千计的小汽车驶出卡口，鸣着喇叭兴奋地奔向四面八方……
这是2020年4月8日零时，历经整整76天新冠疫情封城管控，武汉终于“解封”了！两江四岸，灯光闪耀，一场见证历史的璀璨灯光秀隆重上演。生活重启了，城市活过来了！
夜幕渐渐隐去，朝阳冉冉升起，高铁呼啸着驶离武汉站，天河机场的客机航班昂首冲上蓝天。更多的人走出家门，去公园看绿树红花，去江边从容散步，享受着明媚的春光;还有人专门赶到小吃店去“过早”，吃上一碗心仪的“热干面”，品尝着难能可贵的家乡风味……
“同心千载痴情盼，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一刻，期盼已久;这一刻，来之不易;这一刻，热泪盈眶。它意味着举国上下在党中央、国务院的坚强领导下，团结拼搏共同“抗疫”，取得了阶段性的宝贵战果，迎来了闪亮的希望曙光。
然而，在解封的背后，蕴含着多少人的心血汗水啊！应该说，它是无数各行各业的人们，尤其是万千白衣战士的奉献和牺牲换来的！越是在喜迎捷报的时刻，越是思念“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士们。就在前一天——4月7日，恰逢第71个世界卫生日，联合国世卫组织将今年的主题确定为“支持护士和助产士”，致敬医护，共抗疫情。
在当天下午例行的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国家卫健委新闻发言人米锋面向国内外媒体，也就是面向全世界郑重而深情地讲道：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14亿中国人民同舟共济、众志成城，同疫情展开顽强斗争。广大医务工作者义无反顾、逆行出征，作为战胜疫情的中坚力量，拯救了数万生命，赢得了人民爱戴，书写了光荣历史。特别是4.2万援鄂医疗队员，与湖北当地医务人员一起并肩作战，从寒冬腊月坚守到春暖花开，基本阻断了以武汉为主战场的全国本土疫情传播，为疫情防控取得阶段性的重要成效做出了突出贡献，也践行了‘敬佑生命、救死扶伤、甘于奉献、大爱无疆’的崇高精神。
“在70多个日日夜夜，他们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留下了无数感人故事和动人瞬间，还有的同志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昨天，山东省第一批援鄂医疗队员、山东大学齐鲁医院主管护师张静静永远离开了我们，让人心痛！她曾在援鄂日记中写道：‘本想像当初来时一样悄悄地返回，但我热爱的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感恩的心使我感动。’我相信，人民会感激和怀念张静静护士，會永远感激和铭记医务工作者所作出的贡献。”
是啊！米锋所说的“让人心痛”“人民会感激和怀念”的张静静护士，就是来自全国各地所有援鄂医务人员的优秀代表，也是唯一一位勇挑重担、不辱使命却积劳成疾心力交瘁，倒在了完成任务回家之日的外地医疗队员——
2020年4月5日清晨7时左右，已经顺利度过医学观察十四天，准备高高兴兴返回家中的张静静，突发心脏骤停病症，尽管山东省委省政府、国家卫健委和当地医务专家全力抢救，终归病情太重无力回天，于第二天——4月6日18时不幸离世，年仅32周岁。一位父母膝下疼爱有加的宝贝女儿，一位丈夫还在驻非洲工作的恩爱妻子，一位成天数着指头盼望妈妈归来的五岁女儿的年轻母亲，就这样撒手人寰……
噩耗传出，天地震惊。最艰苦的难关渡过了，最凶狠的敌人打退了，本应是绿水青山绽笑颜、高高兴兴把家还之时，万万没有想到啊，万万没有想到：阳春三月天落雪，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不让人肝肠寸断，痛彻心扉啊！大江南北尤其是她和战友们援救过的湖北武汉、黄冈，及她的家乡泰山南北等地的广播电视报刊网络，一片痛惜哀悼之声。
我是一位山东省作家协会的作家，山大齐鲁医院是时常前去就诊的医院，我的父母在这里保健，我的儿子在这里出生。虽说之前没有到过张静静所在的科室看过病，可这座已有130年历史之久的三甲医院里，有许多相熟或不相熟的医护朋友。他们以精湛的医术、高尚的仁心赢得了世人的高度信任。庚子年间同心战“疫”，党中央一声令下，山东与全国各地一样迅速响应，组建包括齐鲁医院在内的医疗队，一共从全省选派了12批1700多名医护人员驰援荆楚。由此，我愈加密切关注着我的这些“老乡们”的一举一动，为他们临危不惧而自豪，为他们勇闯疫区而担忧，也为他们初战告捷而高兴。
晴天一声霹雷，年轻的主管护师、山大齐鲁医院第一批援鄂医疗队员张静静倒在了春暖花开、凯旋回家的日子里。“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我忧心如焚、夜不能寐，当即写了一首诗歌《你用生命迎接黎明》，并由朗诵家配乐朗诵。
诗歌朗诵配上深情悲壮的音乐，声情并茂，在网络上、在微信朋友圈里迅疾传播开来，催人泪下，令人肃然起敬，并且有一种化悲痛为力量的激情。同时，也引起了张静静的“战友”们的共鸣。当天晚上，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副院长、著名神经内科专家也是我的朋友焉传祝先生，便发微信点赞、转发并代表医院表示感谢！
这使我愈加关注斯人斯事，意犹未尽，深刻反思——虽说如今疫情极大缓解，生活正在逐步走向正轨，但我们不能忘记曾经的“激战”，不能忘记千万名白衣勇士“张静静”。是啊，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护士小姐姐”，在非常时期尽到了她的职责，如果不是突发的变故，很可能不会长久存在人们视线中，就像一朵小小的水花，随着时光流逝，转瞬便会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然而，在我们辽阔的开花的国土上，有多少这样平凡的医者啊！就拿此次举国抗疫来说吧，江南塞北，长城内外，人民解放军红十字方队一马当先，各省市自治区甚至县镇医院抽调精兵强将，总共有42000余名白衣战士雷厉风行、义无反顾，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奋勇冲杀，以命搏命，顽强阻击，才一举遏制住病毒的猖狂进攻。 张静静只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典型代表。
他们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豪言壮语，也没有跳冰河拦惊马救人的生死壮举，只是一点一滴地做好了本职工作。伟大正是出于平凡，他们就是生活在我们中间的平民英雄！寻觅她和她的战友们的征战足迹，具有更加亲切自然、可供效法的现实意义，也是一名当代作家应有的责任与担当。
于是，我暂时放下手中正在书写的其他作品，收拾起简单的行装和略显浮躁的心态，谢绝了亲友们“尚在疫情间，医院有风险”的挽留，在齐鲁医院焉传祝副院长、林亞杰副书记和宣传统战部吕军部长的盛情安排下，走进了在神州大地医学界颇负盛名的“北协和、南湘雅、东齐鲁、西华西”之一的山东大学齐鲁医院，走进了包括张静静在内的援鄂医疗队员之中……
二、万里赴戎机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时光的车轮转到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第一年，刚迈进农历庚子鼠年的大门，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病毒肺炎疫情袭击了湖北武汉，甚至华夏大地，本来正在准备欢度新春佳节的人们，脸上的笑容瞬间被严酷的“倒春寒”冰封冻结了……
重疫无情，人间有爱。首都北京中南海一声令下，天南海北的白衣战士迅疾集结起来，临危受命，逆行出征，乘飞机，上高铁，奔赴荆楚大地抗疫救人。张静静所在的山大齐鲁医院，就及时组成一支医疗队冲杀在第一批方阵中。
那是一个不平常的腊月啊，人们忙碌了一年，欢天喜地买年货、订车票，准备放假回家，迎接中华民族最热闹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湖北省会武汉爆发了奇怪而凶狠的新冠疫情，来势汹汹，人心惶惶。远在北方的山东省会济南市，虽说普通人还没有感到多么严重，可当地卫健委、各医院的领导者，以及医生护士们已经意识到了病魔正在逼近。
当时，张静静是齐鲁医院呼吸科的一名主管护师、带教老师——这是医院科室的专用术语——即负责实习学生临床带教和年轻护士培训。 一个月前，她刚刚从北京协和医院进修回来，急危重症抢救能力及呼吸机、ECOM（人工肺）等急救仪器设备应用水平得到了很大提升。出于职业的敏感和责任心，那些天里，她一边上班一边密切关注着武汉的疫情。2020年1月23日，武汉宣布封城的当天，张静静在自己微信里转发了一张年轻女护士互相检查防护服、准备进隔离病房的照片，感慨万千地写下这样一段话：
“2003年非典时期，全世界守护80后、90后。2020年新冠肺炎，换80后、90后守护这个世界。”
这一天，国家卫健委已给各地卫生系统下发预先号令：准备组建援鄂医疗队。山东省历来有着重大局、听指挥的优良传统，早在2003年非典肆虐之时，首都北京成为重灾区，齐鲁大地就全力以赴支援北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物要物、要血有血。寿光的蔬菜、沂蒙的粮油、烟台的海产品一车车飞奔在京鲁公路上。得知医院缺血影响到病人手术，山东省血液中心一号召，呼啦啦，义务献血的人们排成了长队，连夜把一袋袋一箱箱新鲜血浆送往北京……
这些情景，我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因为当时我在山东省作协山东文学社工作，与同伴采写了反映山东人民无条件支援北京的报告文学《大爱无边》，发表在《人民日报》文学作品栏目里，获得了那年抗击非典全国征文二等奖。十七载风霜雨雪过去了，大仁大义山东人的秉性没有丝毫改变。这一次，同样是闻风而动，雷厉风行。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历史悠久，医术精湛，是全省最好的三级甲等医院之一。科室齐全，精英荟萃，历来是外出援助医疗服务的主力军，自然一马当先。1月24日，农历大年三十，除了正常值班的医护人员外，大部分人都已放假回家过年了。此时省卫健委发布《关于组派医疗队援助湖北应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的通知》，决定从全省三级甲等综合医院和承担传染病救治任务的专科医院组建医疗队待命。齐鲁医院立即发出倡议书，要求各科室自愿报名，做好准备驰援武汉。
作为内科之一的呼吸科，对于治疗新冠肺炎病症有其优势，责无旁贷。护士长何良爱是一位有着30多年工龄的老护士，在呼吸科担任护士长17年，经受了各类呼吸道传染性疾病的考验，兼任呼吸科党支部书记，对全科室护士了如指掌，亲如家人。她在微信群里发出通知，立即获得了积极响应。
“护士长，我是共产党员，我报名！”
“我是共青团员，还没结婚，没有后顾之忧。算我一个！”
不用说，除夕正在上班的张静静是第一个报名的，而且还特意给何良爱说：“护士长，我刚刚进修回来，血滤机、ECOM我熟悉，组织医疗队，可不能落下我。”
对于张静静，何良爱护士长十分熟悉，疼爱有加。前不久，我在医院宣传部专程采访时，刚刚说明来意，她就止不住潸然泪下：“不能提啊，许老师，现在一提到静静，我就一阵心疼。这个孩子太好了，十年来一直跟着我，聪明能干，善解人意……唉，太多的不舍，她走得太早了……”
我重重地点点头，深表理解和惋惜，从桌上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渐渐地，何护士长平静下来，一五一十地向我讲述着一个普通护士的成长历程，及那些看上去十分平常却闪现着人格之光的凡人小事。
张静静，2010年毕业于济宁医学院高级护理班，先在山东千佛山医院实习，之后考进山大齐鲁医院，分配到呼吸科工作。她心地善良，性格开朗，很有上进心，别看是一个女孩子，却具有“理工男”的素质，思维敏捷，动手能力特别强，除了日常的护理工作外，还积极帮助科里做事务性工作，比如整理病例、制作图表等。同事中谁的手机、电脑出了毛病，她接过来摆弄摆弄就好了，因而大家都挺喜欢她。
她出生于1987年9月，老家在鲁西南的菏泽巨野县，那是一个崇文尚武的地方，距离儒家文化发源地孔孟之乡曲阜不远，周边则是替天行道英雄好汉聚义的水泊梁山，同时这里也是我党领导的革命老区冀鲁豫边区所在地。张静静从小在家乡的中小学上学，乡风熏陶，耳濡目染，成长为一个活泼可爱的阳光少年。 恰巧，她与外形高大内心柔软的丈夫韩文涛是高中同学，互相了解真诚相待，后来一个考上了济宁医学院学护理，一个考到外地钢铁学院机械系，两人于2006年就建立了爱情关系，经过了长达8年的“异地恋”，感情日益加深，于2014年结婚了。一年后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乳名叫雅雅。
就在2015年，丈夫韩文涛受单位委派，远赴非洲塞拉利昂驻外分公司工作，一去就是五年。虽说每年有探亲假，但毕竟不在一起生活，张静静要到医院上班，又要照顾孩子，而她居住的小区距离医院20多公里，每天早晚奔波，非常辛苦。但她每次都提前到达单位，投入工作。好在她的父母理解女儿，时常把孩子接回老家照看。
说起来，韩文涛十分内疚：孩子长到快五岁了，他在国外竟一次也没有赶上给女儿过生日，甚至几个春节都无法团圆。2020庚子春节期间，小韩又不能回来过年，每天只在视频电话上与媳妇、与家人“见面”说话。
每年春节，医护人员都要轮流值班的，张静静总是抢着留下值班，让科里别人休假。护士长已经熟悉了她这种为他人着想的风格，便同意她值班到大年初三，再轮休回家与父母孩子团聚。
除夕下午三点钟，齐鲁医院确定人选，张静静的名字出现在应急支援小组名单中。何护士长思考之后决定临时变更一下：“这样吧，静静，你上完除夕这个班，马上休息待命，可能随时出发！”
听到这个通知，张静静立时明白了：护士长是让她赶快回家看望一下父母家人，随时做好出征的准备，心头一热说：“谢谢护士长，那我就不客气了，明天一早就开车回巨野。”
尽管做出了这个决定，可她担心身在非洲的韩文涛会牵挂、不放心，就没有及时告知他。而在当晚下了班后，两人例行视频通话时，她依然面不改色谈笑风生，嘱咐丈夫保重身体，快快乐乐过年。
后来，韩文涛接受笔者采访时，专门说到那个除夕之夜，感到静静与往常不一样——因为两人感情很好，又分居两地，他探亲回来，静静经常颐指气使撒撒娇，让丈夫做这做那。而小韩也总觉得长年不在家，媳妇累得很，回来便包了做饭打扫房间等家务，并且给静静打洗脚水，乐此不疲。
这天晚上，他在手机视频上看到静静表现得特别温柔，一个劲儿地嘱咐他在外照顾好自己，吃饭穿衣都注意，千万别着凉感冒了，甚至为无法尽到妻子的责任而自责，便奇怪地问道：“媳妇，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今天过年了，应该高兴啊，可想到我不在你身边，无法照顾你，又有点伤感。”
事实上，就像一个即将奔赴前线的战士一样，张静静预感到自己可能要逆行出征，正值新冠病毒“谈虎色变”之时，而武汉医务人员已经有几位倒在救治一线上了。虽说是自愿请缨上阵的，可毕竟面临凶狠的病魔，不能说没有一点想法。她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向远在异国他乡的爱人倾吐衷肠。
很快，张静静说了声再见，关闭了微信视频，便开始准备回家的东西。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天还没有亮，她就起来开车返回鲁西南家乡了。父母家人都居住在巨野县城里，距离省城济南有三四百公里，平常开车回去总要大半天时间。可这天，张静静把车开得飞快，风驰电掣，几乎一直在超速边缘上徘徊。
一是她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见到年迈的爸爸妈妈和只有四岁多的小女儿;二是她知道可能随时会接到出发的通知，需与时间赛跑，一定要赶在临走之前见上亲人一面。她担心，此一去就是最后告别了，因为没有血火的战场上，同样危机四伏，要有献身回不来的准备。
后来不幸发生，这果然是张静静最后一次回到家乡，最后一次见到父母和孩子……
好在大年初一人们都在家过年，又是大清早上路，济荷高速公路没有一辆车，似乎整条公路就是为她开放的。在越来越亮的曙色里，灰白色的路面犹如长长的传送带，一直把她送回温馨的父母身边。上午八点多，张静静已经回到了巨野县老家中。算一算时间，她仅用了三个多小时就跑完了平时要跑五六个小时的路程。
有句话说：女人为母则刚！实则女人成为战士更坚强！这一刻，张静静像一个“女汉子”一样，可回到家里，马上在父母面前变成了温柔的小女孩。她进了门，一下抱着正在厨房忙碌的母亲后腰，叫了声：“妈呀，我回来了！”
“是俺静静回来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饺子！”
“不嘛，雅雅呢，我要抱抱雅雅……”
“哎，她还在睡觉，一会儿起来再抱吧。你先吃饭。”
“好吧，好吧，你和我爸过年好！你看，我给你们准备了什么，一人一个大红包。”
“这孩子，哪有小辈给老人红包的……”
“怎么没有？我昨晚还在上班呢，没有时间上街买礼品，就包个红包给你们，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好好，都是你的理。一年到头难得休个班，这回可要多待几天吧。”
正说着，张静静衣袋中的手机响起来了，拿出来一看，正是护士长何良爱打来的，感到与援鄂有关，便悄悄跑到一边接听了电话：“静静静静，你在哪儿？”
“我刚到家里，护士长大年初一好！”
“啊？好好，正式通知下来了，今天下午五点前集合，晚上八点上机场出发。”
“没问题，我一定按时赶到！”
何良爱于心不忍，便说：“你刚刚开了几个钟头的车，太累了，这样吧，我们派车去接你！”
“不用不用。”张静静看看表，“现在才十点多，我吃完午飯就走，保证不会误事的。”
放下手机，她不动声色，帮助父母忙活年饭。孩子起来了，还要抓紧时间逗她玩儿，一时间，不大的房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中午，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开开心心吃了一顿饺子。
张静静收拾好碗筷，这才对父母说她参加援鄂医疗队，下午5点就要集中出发。啊？闻言父母难免不担心，可也深明大义，只是嘱咐她要注意安全，完成任务平安归来。静静连连表示：“到前方怎么干我心中有数，你们就放心吧！ ”可毕竟开了一上午车，她感到有点累了，便说先睡一会儿，再起来赶到济南去。 说完，她就回到自己房间休息了。谁能料想，这是作为女儿的她最后一次在父母身边安睡。那一刻，我们的静静啊，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睡着了没有，或许梦中回到了在妈妈身边撒娇的孩提时期，或许重现了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作为一名即将冲上抗疫“前线”的战士，她或许想到了面对新冠病魔的危机四伏，可能身染病毒有去无回，再也不能照顾年迈的爸爸妈妈和不谙世事的孩子了！或许她什么也没想，只是安静地积蓄着继续前行的能量。
这期间，她的父母默默地守候在门外，大气不敢出，生怕影响女儿休息。可毕竟离别在即，不知何时再团聚。二老心里犹如风吹湖水，起伏不平，多想再看看女儿一眼啊，几次打算悄悄推门进去，又迟疑而坚定地摇摇头，停住了手：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她太累了啊……
下午两点钟，预订的手机闹铃响了，张静静一骨碌起来，简单洗了把脸，即与父母孩子告辞。她把家用小车开出来——这是丈夫心疼她上班路远，特意攒钱专为她出行买的，“呼”地又停住了，摇下车窗，再一次与抱着孩子的父母告别。
“爸、妈，你们快回去吧，外面有风，冷。我一会儿就到了，放心吧！”
“静静，你可千万要小心啊！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们和雅雅等着你……”
“妈妈，妈妈，我不要你走，你下来陪我玩！”
“雅雅，妈妈有事情，要去打坏蛋，打跑了再来陪你。听姥姥姥爷的话，乖！爸爸妈妈，我走了。”张静静说着，不知怎的，眼睛热乎乎的。她担心让孩子和父母看见，就更不放心了，马上按了按喇叭，“嘀嘀”，缓缓开动了车。
“雅雅，快跟妈妈说再见！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车越开越快，马上就出了小区大门。张静静从倒车镜中看着年老的父母抱着自己的小女儿，还跟着车子在追，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滴落下来。她用手背在脸上一抹，脚下加大了油门，风一样奔上了济荷高速公路。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虽说是大年初一，但齐鲁医院党政办公室、医务处、后勤管理等有关部门全都没有休假，处于随时待命状态。接到山东省卫健委选调五名医护人员参加全省第一批援鄂医疗队的通知之后，立即行动起来。医院党委书记侯俊平、院长陈玉国亲临一线指挥调度，选派精干得力人员首批出征，做好筹集所需物资等各种准备。
经过综合考虑缜密研究，确定了年轻的呼吸科副主任医师、中共预备党员李昊带队，加上四名护理人员：呼吸科主管护师张静静，重症医学科主管护师李颖霞、郭丙秀、马茜等五人组成齐鲁医院首批援鄂医疗队。大年初一下午五点钟，他们分别在各自过年的家中告别亲人，匆匆赶到医院集合。医务处、护理部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需要携带的医用和生活物品，每人一个写上“山大齐鲁医院”的拉杆箱。
张静静所在呼吸科护士长何良爱心细如发，知道她根本没有上街时间，便跟同事提前购买了一些食品、日常生活用品装在箱子里。而张静静一路狂奔回到济南，直接将车停在医院里，把钥匙交给了何良爱——此一去“千山又万水”，此一去不知“何时回家园”，家人又都不在济南，全权委托护士长了。如此一个小细节，可以看出我们的白衣天使挺身而出、义无反顾的精神所在。
人员到齐之后，院领导召開了一个简短的动员会议，交待了任务，说明注意事项。随后，他们专门在食堂请队员吃饭。虽说工作期间，桌上并没有配酒，但送行出征的气氛依然十分隆重。书记院长站起来动情地说：
“大年初一本是团圆过年的日子，可你们就要代表医院出征武汉了……不多说了，我们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祝愿你们胜利完成任务，一个都不能少地平安回来！”
大家呼啦全站起来了，端起面前的茶杯，异口同声：“谢谢院领导，我们保证完成任务，一定要给齐鲁人争光！”
说实话，作为有着数千名医护人员的大医院，平常各自都忙，极少有院长书记陪同吃饭的“待遇”，今天可见是多么重视了！一顿饭吃了什么东西，过后可能都忘记了，可这种温馨的感情会永远留在记忆里。
与此同时，院办、宣传部赶制了一面旗帜：山东省紧急医学救援队——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即将出发时，五名医疗队员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后拉起旗帜排成一行，留下了一张不戴口罩的合影。尽管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但每个人的神色都十分坦然、坚毅、果敢，表露出一种非凡的坚强意志和必胜信念。
当晚八点钟，他们乘车来到济南遥墙机场，与11家省属医院和16市38家医院选派的135名医护人员汇合，组成了山东省第一批援助湖北医疗队。由省卫健委二级巡视员张韬带队、相关处室2名同志参与，专业涉及呼吸、感染性疾病、医院感染管理、急诊、重症医学、护理6个方面。其中医生42人，护士93人。山东航空公司派出专机送他们飞赴武汉。
正在忙碌准备之时，山东省委书记、省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处置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刘家义，与省委秘书长孙立成、副省长孙继业、省卫健委主任袭燕等同志来到候机大厅，代表省委、省政府和全省人民为大家送行。全体队员列队集结，整装待发。两鬓斑白的刘家义书记走到前面向医疗队授旗，郑重而深情地说：
“今天是大年初一，本应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是面临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广大医务工作者怀着一颗大爱之心，积极响应号召，主动踊跃报名，奋勇奔赴一线，不愧为白衣天使，不愧为我们学习的榜样。生命重于泰山，疫情就是命令。希望大家始终牢记习近平总书记嘱托，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科学防控、科学救治，同时保重身体，完成好各项救援任务。1亿家乡人民始终是大家的坚强后盾，相信大家同家乡人民一道，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就一定能够打赢疫情防控这场硬仗，家乡人民盼望着大家平安凯旋。”
医疗队领队张韬激动地接过印着“山东省援助湖北医疗队”的红旗，用力挥舞着，代表队员们表示：“我们一定竭尽全力、竭尽所能，坚决完成各项救援任务，绝不辜负习近平总书记和党中央的重托，绝不辜负省委省政府和家乡人民的期待！” 随后，队员们一个个通过登机口，义无反顾地出征了。任何时候，第一次总是未知的，充满了风险和不确定性，具有开路先锋的奉献和探索者的意义，从而也就更加能够引起人们的关注和敬重。
夜色很快笼罩了他们的身影，却永恒地留在了人们的心扉上。省委书记和其他领导同志一直站在那里，频频挥手致意，灯光下，他们眼睛里闪烁着一层亮晶晶的东西……
三、挺进“大别山”
武汉告急！黄冈告急！孝感告急！荆楚大地在告急！
虽说武汉已于2020年1月23日开始“封城”了，但由于春节前夕人员流动密度大，仍有不少有症状或无症状感染新冠病毒的人，出于恐慌逃生的心理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武汉周边城镇乡村首当其冲，担心被感染的武汉人投亲靠友，曾在这个中心城市打工的人赶快回家避疫，一时间使疫情犹如风吹蒲公英般地传播开来。
距离武汉仅有75公里的黄冈市，是武汉城市圈成员城市之一，高铁一小时辐射，山水相依，地理紧连，成了湖北第二个新冠肺炎重灾区。截止到1月25日，黄冈确诊和疑似病例已超过1000例，而医疗资源却远远差于武汉。全市一区二市七县和一个县级龙感湖农场，约750万人口，只有一家三甲医院（第一人民医院），其余定点医院条件都很简陋……
1月25日，黄冈多家医院向外界求助：驰援快速检测试剂盒、体温枪、N95口罩、医用口罩、护目镜、防护服、消毒液等防护用品。这些医院只能优先保障发热门诊、传染科等科室，其他科室退而求其次选择工业标准的口罩。其实，他们都已不堪重负，岌岌可危，医疗系统面临崩溃的边缘，最希望有人前来支援。
如此严峻局面，湖北省和中央同样心急如焚。“绝不能让黄冈成为第二个武汉！”当齐鲁大地的医疗队于25日夜起飞之时，目的地还是武汉，各医院打出的旗帜还是“援助武汉医疗队”，然而飞机升空后，国家卫健委协调湖北方面，部署下令：山东首批医疗队紧急驰援黄冈！
于是，来自齐鲁医院的李昊、张静静等人与全队一起，凌晨时分乘机到达武汉天河机场，大巴车早已等候在那里，接上医疗队匆匆驶上高速公路。他们以为一会儿就到市区，不料似乎越跑越远，路旁黑洞洞的看不清东西：这是上哪儿去了？人们面面相觑，这时各车联络员才通知大家：我们不去武汉了，转去黄冈，那里情况严重，急需救援！
距离黄冈越近，“战场”气氛越浓，有不少路口设立了关卡，严格检查，只有特殊证件才能搬开路障通行。一直跑了近两个小时，凌晨两点多钟进入市区，首批山东医疗队分为重症组和普通组，早出发前就已按专业做好调配：李昊、李颖霞等人在重症组，张静静则与其他医院人员在普通组。危难中的黄冈人终于盼来了援军，感激不尽，拿出最好的宾馆接待。
大巴车先是到达半岛国际酒店，安顿下普通组人员，张静静与齐鲁医院的同伴们挥手告别下了车。此后他们虽同在一个医院工作，但因任务和班次不一，且都穿着防护到眼睛的“猴服”，援鄂期间很少见面，直到完成任务才又同机返回。不过在微信群里，在媒体报道里，还能时常了解到对方的消息，互相鼓励。此时其他人继续随车前进，进驻重症组下榻的瓦尔登酒店。大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只躺了三四个小时，便投入了“战斗”。
关于最初几天的历程，后来我采访了齐鲁医院援鄂首批带队人李昊医生，得到了第一手的资料信息。他是个性情坚毅朴实内向，做得多说得少的人。面對我的提问，他沉思有顷，似乎回到了那难忘的时光里，继而清晰而有力地述说起来：
“大年三十下午放假了，有说可能组织医疗队，但觉得离得还挺远，那时山东就几例。我2002年山医硕士毕业，就在呼吸科工作，也是应急医疗队员，科里还有一位年龄大些。我积极报名，做好了去武汉的准备。初一上午正在父母家过年，接到电话确定有我了。没问题，可给不给父母说呢？我怕他们担心，犹豫了，与媳妇商量。她比我想得周到，说：‘应该说，不然你突然不见了，更担心！’好在父亲是位老干部，知道后反应很平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做好出发准备吧！’
“下午5点钟在院里集合，我们科就是我和主管护师张静静两人，其他三人是重症监护室的。书记院长都在给我们送行，实际上吃什么都忘记了，那时也不觉得饿，只是忙碌着各种准备。到了机场，省卫健委领队点名，我和三位熟悉‘ICU’的护师分在重症组，张静静分到普通组。省委书记省长们亲自到机场授旗送行，大家都纷纷合影留念。登上山航专机后，机长在广播里动情地表示：‘感谢你们，英雄的逆行人！等到胜利完成任务后，我再来接你们回家！’大家听了又亲切又感动：因为这些人可能不会全回来了……
“现在说起来，可能有点悲壮，实际上当时真不知会发生什么情况，每个队员都做好了‘上战场回不来’的思想准备。我曾与一位年龄较大的护士长交流，本来安排她科里另一位年轻护士前来，可是家里人想不通，抱头痛哭。这位护士长当即表示：‘我去吧！’走时她把家门钥匙留交给丈夫。不料丈夫坚决不收，说：‘你留着，一定要回来！’你看谁也无法预料，我们科的张静静虽说没有感染上新冠，但确实是心力交瘁，倒在了回家之际……”
听到这里，我的眼眶已经湿润了。是啊，风雨过后晴空万里，可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时候，只要敢去武汉就是英雄，何况他们还要冲上病毒肆虐的“红区”病房，万一不慎感染即是命悬一线。尽管只有几个月的非常时期，但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危难之际显身手”的人们。
抵达黄冈市的第二天，1月26日，山东医疗队队长，省中医附属医院副院长、主任医师贾新华便带领各组长，与当地卫健委洽谈沟通准备“作战”。起初，黄冈方面安排他们接管市传染病医院，可实地察看了一下，发现这里只有200个床位，医疗设施不足且老旧，要想加出一间ICU隔离病房都十分困难，无法大量救治病患。
当得知黄冈市在白潭湖片区建成一个医疗中心，尚未启用，他们决定马上到那里去看看。从外观上望去，这是一座恢宏的建筑物，现代化的楼房拔地而起，上面标着一行红色大字：大别山区域医疗中心。只是周边一片尘土飞扬，给人感觉就像一个建筑工地。病房是按普通医院设计的，分不出感染区和清洁区，甚至缺乏供氧中心，病床前摆着圆滚滚的氧气钢瓶。而治疗肺炎疾病离不开输氧，如果紧急时刻让护士一个个去搬运钢瓶，显然不行。 “这个大别山医疗中心硬件好一些，床位也多，可以考虑使用。”队长贾新华说，“但现在距离一个传染病医院的标准，还有不小的差距，必须抓紧改造。”
“对，越快越好，我们就在这里干吧！”
考察完回到住所，山东医疗队紧急召开组长商讨会，决定马上进驻大别山区域医疗中心，与当地卫健系统和装修工人密切配合，对原有病房结构、设施重新进行分区改造，以最短的时间收治病人，从死神手中抢夺生命。
不谋而合，就在山东省医疗队到达的同一天，黄冈市委、市政府做出了决定，将原定于5月份才能交工的大别山区域医疗中心提前启用，并要求48小时内将其改造成“黄冈小汤山”，计划容纳1000张病床。接下来，这里就成了山东援鄂医疗队的“主阵地”。
关键时刻，显示出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中国速度”。为在最短时间内建成黄冈版“小汤山医院”，有关部门连夜抽调大批施工人员和志愿者，以及10余台工程机械车突击施工。医疗队员也都成了搬运工、清洁工，与工程人员密切配合，搬移病床、设隔离板、打扫卫生，有序对原有病房结构、设施重新改建，并迅疾安装调试呼吸机、心电图等仪器设备。
没黑没白奋战一天一夜，到1月28日早上，他们首先在南楼四层改造出了两个病区的感染隔离病房，开放床位100张，其中设重症病床12张。一时没有输液的吊篮，李颖霞等重症组护士发挥聪明才智，拿旧输液器编织成一个个“吊篮”。如此一来，当天便具备了接受病人的基本条件。
与此同时，每一位医疗队员开始了全力备战：首先进行个人防护培训，因为面对新型冠状病毒这个未知而无形的敌人，保护好自身是打赢这场战争的基础。队员们来自不同的医院和科室，其中多数人没有在三级防护下开展过工作。必须进行相关培训，考核合格后才能上岗，这是每一批山东援助湖北医疗队的“铁律”。
不实际感受一下，真是不知道“白衣执甲”什么感觉：口罩帽子护目镜，两层手套，再加上两层不透气的防护服和隔离衣，密不透风，呼吸困难，头疼，恶心想吐。穿上不到2分钟，全身已经出汗。李颖霞、张静静等人是近视眼，戴着眼镜，外面再加一层护目镜，不一会儿，眼镜片上全是水汽，几乎看不清东西。她们毫不气馁，与大家一起反复演练，讨论着穿脱的各种技巧，希望尽早进入“战场”！
比穿更困难的是脱，因为此时防护用品的外表面已经污染，不能在脱外层的时候污染到了里层。为了让医护人员能够得到充足的休息，保证体力，大部分班次是按照4个小时左右一班安排。可是由于穿脱防护需要很长的时间，下班后还要用酒精清洗鼻腔、外耳道等进行全身消杀，一个班次下来，往往需要8-10个小时。
培训中发现，女医护人员的长发会影响防护装备的穿脱，增加感染的风险。1月28日上午，在正式冲上黄冈“小汤山”阵地之前，山东省第一批医疗队普通组在居住的酒店地下一层，搭建了一个临时理发店，40多位女医务人员依次剪去了长发。
济南市中心医院护士沈晓晓，是一个爱美的90后姑娘，一头黑色秀发瀑布般飘洒，在怀孕坐月子期间都没舍得剪。这时她心一横，眼一闭，坐在椅子上：剪吧！
而齐鲁医院呼吸科的张静静，则在剪下长发后，还写下了一篇日记，真实而坚强地说出了大家共同的感受：
“1月28日，山东医疗队赴武汉支援的第三天，因为女生的长发更容易出汗、藏匿病毒，而且不方便穿防护服，为了更好地照料病人，我把自己的头发剪成了一寸多长，理了个男孩发型。来武汉之前我就做好了剃成‘寸头’的准备，和我一起剪发的还有我们山东医疗队的十数名女战友。现阶段，在爱美的女孩子们眼里，尽快遏制疫情，比秀丽的长发更重要，做出这个决定，我不后悔……”
由此，出发前或者进入战场前剪发，也成了每个批次山东医疗队的“惯例”。包括许多男医护人员，干脆理成了“光头”。
此时的大别山区域医疗中心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改造病区也到了最后冲刺阶段。1月28日晚基本就绪，22点40分左右，随着一辆救护车呼啸着开进院区，第一个新冠病人转了进来，山东医疗队与病毒短兵相接的战斗正式打响。根据病情分为普通和重症患者，重症或危重病人強化治疗，好转后转入普通组，再经治疗好转，两次检测呈阴性便可出院。
时间就是生命，此时此刻已经不是一句口号，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医生护士们从救护车上接上病人，一边举着输液吊瓶，一边都是小跑着把病人推进病房，立即接上仪器检测、观察，需吸氧的吸氧，需上呼吸机的上呼吸机。那紧张的气氛，一点儿也不亚于血火战场上与敌人“肉搏”！
紧接着，1月29日凌晨1点25分，第一位重症病人来了！这是一个危重感染患者，呼吸急促，血氧饱和度50%左右，应该立即给予高流量辅助呼吸，建立静脉通路。但是“全副武装”下的护士，护目镜里全是雾气，视野不好，活动稍快就会憋喘缺氧，工作十分困难。
一时间，两位年轻的护士穿刺没有成功，眼看着病人血氧饱和度在下降，生命危在旦夕。来自山大齐鲁医院重症监护室的护士长李颖霞见状主动上前，接过针头，屏住呼吸，努力睁大眼睛，透过模糊的镜片，轻轻拍打了两下病人手背，利用多年练成的娴熟技艺，看准细微的血管，一针见血。
大家松了一口气……
然而，大形势却在不断恶化，2020年1月底左右，整个湖北省各地市都出现了严重疫情，纷纷告急。2月上旬，国家确定：除了解放军和先期医疗队继续支援武汉三镇之外，建立16个省市对口支援关系：以一省包一市的方式，全力支持湖北省加强救治新冠患者，维护好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
已经进驻黄冈的山东省和湖南省医疗队，更加明确受命对口援助黄冈全市。这就不仅仅是市区了，其下辖的红安、麻城、浠水等县市均派出了援助医疗队。犹如当年刘邓大军千里挺进大别山区一样，新时期的齐鲁医护人员在这里，演绎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新冠肺炎阻击战。 2020年2月10日，山东省委决定成立对口支援黄冈疫情防控前方指挥部，省委副书记杨东奇任指挥长，民革山东省委会主委、副省长孙继业任副指挥长，坐镇黄冈战“疫”前线。2月11日，孙继业即率指挥部先遣队和第九批医疗队119人从济南启程，奔赴黄冈战“疫”第一线。
仅仅两天后，2月13日，省委副书记杨东奇再率第十批援助湖北医疗队，飞赴湖北黄冈疫情防控一线。山东省先后派出两名省部级领导率队支援湖北，这在各省市中并不多见，可见一片诚心实意。这受到了革命老区黄冈人民的热情欢迎。在工作对接会上，湖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黄冈市委书记刘雪荣致辞：“山东是人口大省、经济大省，同时也是孔孟之乡、礼仪之邦，对口支援黄冈，更坚定了黄冈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的信心和决心……”
出席会议的山东省副省长孙继业表示：“此次受山东省委省政府委托来黄冈，最迫切的任务是摸清底数、完善方案，提升工作的及时性、科学性、精准性，与黄冈人民并肩打赢这场战役……”
随后，山东在黄冈开设前方指挥部，布置医疗队进驻各区县，做好远程医疗服务，提高医疗救治和疫情处置能力。与此同时，整个齐鲁大地都行动起来，一箱箱医疗物资、一车车水果蔬菜、一包包生活用品，大到呼吸机、人工肺，小到一卷卷煎饼、一棵棵大葱，只要湖北需要，倾力送来，被网友们称道为“搬家式援助”。
当然，主力军还是从全省各地医疗机构抽调，接连派出的12批1794人的医疗队。他们为打赢这场特殊战役立下了汗马功劳……
四、情深意长
黄冈，是湖北省下辖的地级市，位于大别山南麓、长江中游北岸。现辖黄州区、浠水县、黄梅县、武穴市、麻城市、红安县、团风县等两市两区七县。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黄安麻城领导了武装暴动，即震撼中外的“黄麻起义”。董必武、李先念和61位将军从这里走出来，是全国著名的“将军县”，黄安因此改名为红安县。
新中国成立后，这里的人民发扬战争年代紧跟党走、信念坚定、拼搏图存、勇于創新的精神作风，无私奉献，艰苦奋斗，创造了新的非凡业绩。如今，在防控新冠肺炎疫情的战斗中，他们克服了最初的茫然无措，稳住阵脚，与来自齐鲁大地的支援队伍并肩作战，书写下了崭新的一页。
山东的沂蒙山区、胶东半岛、泰山南北也都是革命老区，具有光荣而坚强的优良传统和奋斗精神，党中央一声号令，医务人员毫无二话地奔赴抗疫战场，把一颗火热的心奉献给大别山老区的兄弟姐妹。是的，这里虽说没有炮火硝烟、枪林弹雨，但同样危机四伏，充满了生离死别。勇敢无畏的白衣战士们冲锋在前，涌现出诸多像战争年代军爱民、民拥军那样感人肺腑的故事。
远的不去说了，我们以此次齐鲁医院医疗队为典型例证，特意节选来那些自湖北一线的“战疫”手记。可能文笔上不是怎么讲究，但这种针对当时工作的现身说法，是真实且珍贵的历史记录：
时间：2020.1.29 地点：湖北黄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