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心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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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城市是由一些人、一些街道、一些标志性建筑物构成的。那么,南昌这座文化名城,便是由一些有骨气的人、几条乡贤路、一株古樟、一座名楼、一面军旗构成的。
  
  A
  
  南昌,一座江南的历史文化名城,2200年的城市年轮刻在古老的樟树上。
  西汉初年,车骑大将军灌婴率领一支长途征战的骑兵,赤日炎炎中,突然发现远处一大片蓊郁的樟树林,眼睛为之一亮,绿荫如盖的大树,让征战劳顿的将士们找到了家园般的归宿感。公元前202年,灌婴受命在樟树林筑城。于是战功赫赫的将军的名字,就与一座城市永远连在了一起。由此这座城市便有了灌城、豫章郡抑或洪州的称谓。有意味的是,灌婴策马奔跃,当年他洗马的地方,至今仍叫“洗马池”。因此,又有人称“南昌”为“洗马之城”。
  


  南昌,无论你叫“灌城”“豫章”“洪都”,还是叫“洗马之城”,都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都是离我心最近的一个地方。
  推开2200年的古城门,走过一条条老街旧巷,走过从小就熟悉的“渊明路”“永叔路”“象山路”“叠山路”,还有家门口的这条“子固路”……我猛然领悟到,这些不经意挂在嘴边的街名,其实大有深意。
  由于热爱行走,我曾经探访过许多城市,深入过上海的里弄,北京的胡同,天津的道,银川的巷子。也曾注意过那些街道的命名,上海、天津多以城市命名,北京胡同则更具民俗文化的色彩。但像南昌这样集中地以本乡本土的历史文化名人命名的乡贤路,却不多见。
  南昌的街名,宛如这个城市的名片,凸现了它的历史底蕴与文化含量。渊明路、孺子路(徐稚字)、永叔路(欧阳修字)、子固路(曾巩字)、象山路(陆九渊)、叠山路(谢枋得号)、阳明路(王守仁)、船山路(王夫之)、榕门路(原黄黎州路)、安石路(易名八一大道),这十大乡贤的名字,如璀璨的星斗在中国文化史上熠熠闪光。王阳明、王船山、黄黎州虽属外省籍,由于他们在江西的政绩受后人景仰,亦被南昌人视为“老表”。
  乡贤的名字,嵌在南昌一个个路口,每当我抬头看看这些街名,除了有一份内心的骄傲,也感觉到一份责任。乡贤的街名,让南昌人掂量出“薪火相传”这个词的分量。
  
  B
  
  在南昌,随便走进一条老街,都会牵扯出一串传奇故事。
  就说中山路吧:1912年秋,孙中山受当时江西都督李烈钓的邀请,从沪上乘船来赣。孙先生一行在李烈钓的陪同下,骑着枣红马,检阅辛亥革命后江西新编第一师和第二师。阅兵式后,孙先生发表演讲,他说:“江西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历代以来有文天祥、谢叠山的英雄气节,有欧阳修、黄山谷的道德文章,江西的庐山五老峰代表了江西人的骨气。江西人响应辛亥革命,风起云涌。”他希望江西的军队要贯彻辛亥革命精神,爱护老百姓。“得民者昌,失民者亡,军队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就战无不胜。”中山先生鼓动人心的演讲,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血脉贲张。
  中山先生逝世后,为了纪念这位伟人,南昌人修建了中山路、中山堂。80多年过去了,处于黄金地段的中山路,尽管商铺林立,然而中山路依然叫“中山路”,不曾想过改换一个时尚的名字,增加它的商业附加值。
  说到江西人的骨气,自然让人想起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这位庐陵的状元郎曾任江西安抚使,他的《过零丁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家传户诵,他的铮铮铁骨,为外表纤瘦的江西人挣足了面子。
  还有方志敏,一位才华横溢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他在狱中写下的《清贫》《可爱的中国》早已编入中小学语文课本,教育着一代又一代人,他牺牲之地的下沙窝,正是我儿时游泳追逐的场所。年年清明,无数少男少女头戴松枝扎成的花环,来到梅岭山下,冒雨为方志敏烈士扫墓,墓碑是毛泽东亲笔题写的。潇潇春雨中,胸前的白花那么洁白、纯净,它让人记起这样的句子:“清贫,洁白朴素的生活,正是我们革命者能够战胜许多困难的地方!”
  我想提到一位女性,她就是剪着童花头,圆圆脸,始终微笑着的刘和珍。刘和珍曾就读于南昌第一女子师范,与方志敏、赵醒侬是江西最早的共青团员,也是北师大英文系学生、学生会主席。在“女师学潮”中,刘和珍曾和许广平等六位同学,被学校开除。1926年“三·一八”惨案中,身患感冒的刘和珍,素衣长裙,举着北师大校旗走在队伍最前面,在段祺瑞执政府门前遇害。同时遇害的还有奋力救护她的杨德群。听到刘和珍被枪杀的噩耗,鲁迅先生极其沉痛地写下了《记念刘和珍君》。鲁迅在文章中写道:“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称她“是为了中国而死的中国青年”。“三·一八”大屠杀,是“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由此我又想起另一个血性的南昌人,北京大学学生,五四运动著名斗士——罗家伦。1919年5月4日,北京爆发大规模学生爱国运动,3000多学生在天安门集会大游行,罗家伦昂首走在队伍前列,与江绍原、张廷济三人被推为北京13所学校学生“总代表”。“五·四”当天散发的传单《北京学界全体宣言》就是由他起草的。《宣言》主张“开国民大会,外争主权,内除国贼”,“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5月26日,罗家伦以“毅”为笔名,在《每周评论》发表题为《五四运动的精神》,第一次提出了五四运动这一重要概念。
  有趣的是:罗家伦是辜鸿铭的学生,一向尊重辜先生的罗家伦,有一次把他气坏了。五四运动时,辜鸿铭在日本人办的报纸上写了一篇文章,大骂学生运动,说他们这班学生是暴徒,是野蛮。罗家伦看报之后受不住,把那张报纸带进教室,质问道:“辜先生,你从前著的《春秋大义》我们读了都很佩服,你既然讲春秋大义,你就该知道春秋的主张是‘内中国而外夷狄’的,你现在在夷狄的报纸上发表文章骂中国学生,是何道理?”这一下把辜先生气得脸色发青,很大的眼睛突出来,一两分钟说不出话,最后站起来拿手敲着讲台说道:“我当年连袁世凯都不怕,我还怕你?”
  在伟大的五四运动和震惊中外的“三·一八”惨案中,正是两个不怕死的南昌青年,大义凛然,将北大、北师大两面旗帜高高擎起,挺胸走在历史的前列。他们身上凸现了南昌人过人的胆识与勇气,再一次有力地佐证了孙中山先生的话:“庐山五老峰代表了江西人的骨气”。
  


  南昌的老街——中山路,在中国的历史上还有着特殊的位置。80年前,震惊中外的“八一南昌起义”,打响了武装革命的第一枪。周恩来、朱德等人领导的“起义总指挥部”就设在中山路上的“江西大旅社”。前沿指挥作战的贺龙指挥部,设在圣公会教堂(我的母校“子固路小学”),叶挺指挥部设在“心远中学”工字楼。
  子夜时分,三万铁军带着火,带着刀枪,带着热血从中山路出发。贺龙率部攻取章江门内五路军指挥部,叶挺军密集的炮火封锁了钟楼鼓,贡院街的敌军溃退到民德路,水观音亭的败兵扑向状元桥。经过三个多小时激战,起义的大旗插上了指挥部楼顶。
  这黎明的枪声,像电光石火般击穿了沉沉黑夜,开辟了一条“武装夺取政权”的红色之路。一面军旗穿过枪林弹雨,挟着滚雷硝烟,在英雄浴血奋战过的土地上高高飘扬。
  
  C
  
  走过中山路,径直东行,一座瑰伟绝特的楼阁,矗立于赣江与抚河交汇处,这就是滕王阁。
  这座大型仿宋式古建筑,阁的高度57.5米,建筑面积9400平方米,占地4.7公顷。主阁根据建筑大师梁思成1942年绘制的《建南昌滕王阁计划草图》,参照“天籁阁”旧藏的宋人彩画《滕王阁》,以及宋代《营造法》重新设计的。
  章江门外的滕王阁,距我家不过一箭之地,站在楼道里踮踮脚,便可以望见滕王阁琉璃瓦的一角檐翘,河边的风,摇着古典的风铃,夹着西山暮雨,时时吹向我家的门楣。那一轮千年的落日,向晚时分,天天要在我家的屋脊上照临。
  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我不时得以亲近这座以“滕王”命名的古阁。滕王李元婴为唐高祖李渊第二十二子,唐太宗李世民之弟,洪州都督。唐代永徽四年(公元653年),李元婴兴建滕王阁。
  1300年来,由于兵祸战乱,水患火灾,滕王阁屡兴屡废29次,最终一次毁于反动军阀的付之一炬。1989年重阳节,第29次重建的新阁落成。
  登临滕王阁,拾级而上,每一步都溅响了湮远的历史回音。
  唐才子王勃一支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使“滕王阁”成为一座风流千古的江南名楼。
  文起八代之衰的文坛大师韩愈,一言九鼎,“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大大提升了滕王阁的知名度。
  那高悬于阁上的匾额,上书“滕王阁”三个鎏金的大字,正出自苏东坡的大手笔。
  这座唐朝的阁,撩拨起无数文人墨客的浪漫情怀,他们逞才使气,在宣纸上泼墨……
  白居易离别江州,赴忠州刺史任,路过南昌时,南昌官员在阁上设宴饯行,诗人欣然命笔:“路人指点滕王阁,看送忠州白使君”。
  两次拜相的王安石,改革受挫,赴临川老家时,在南昌小住,郁闷时径自上滕王阁,拓取韩愈所著《新修滕王阁记》的碑刻,舒缓心绪,“愁来径上滕王阁,覆取文公一片碑”。
  谷雨时节,辛弃疾第二次来江西,任南昌知府兼江西安抚史,特地在滕王阁宴请文人“诗侣”,想起收复中原的壮志未酬,黯然神伤:“空有恨,奈何许!”再一次“把栏杆拍遍”。
  一座1300多年前的古阁,留下了1300多篇(首)诗文,两个数字奇异的吻合,让人惊叹。在我看来,这座江南名楼,已不再是一石一木构筑而成的,而是用1300多篇诗辞歌赋搭建起来的,它突兀凌霄,恢宏大气,是南昌人永远的精神高阁。
  除了滕王阁,南昌人最喜欢的去处就是青云谱。青云谱位于南郊,是八大山人的故居,门前绿水环绕,古木清幽,是个清静高洁之地。
  青云谱原名梅仙祠,建于西汉。唐贞观时改名太乙观,清顺治十八年,八大山人隐居在这里时,更名青云圃,有自耕自食的意思。清乾隆时,改“圃”为“谱”,青云谱的名称一直沿用下来。
  八大山人本名朱耷,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宁献王朱权的第九代后裔,朱权封藩在南昌,因而朱耷也自称南昌人。明亡时,朱耷18岁,为避清廷杀身之祸,他隐姓埋名,自号“八大山人”。做了和尚,又做道士,是明末清初著名的画家。他用大写意的手法,画残山剩水,怪鸟丑石。他画的孔雀拖着三根花翎尾巴毛,蹲在一块上圆下尖的石头上,讥讽清朝三眼花翎的权贵,那块站不稳的石头,则象征了清廷大厦将倾。
  八大山人摇着一把蒲扇,行走在南昌的偏街陋巷,似醉似醒,佯狂哭笑。他的签名奇特,似“哭之”,又似“笑之”,终“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的弟弟牛石慧,也是名画家,名字签得更怪,三字连草,仔细看来,竟是“生不拜君”。兄弟俩的签名,表明他们决不向清朝的君主叩头,透出一股硬气。
  这末路王孙,一代大师,宁肯把他的画赠与贫僧百姓,却对上门求画的达官贵人闭门谢客。一颗孤独的灵魂,隐忍着痛苦的泪水,“墨点无多泪点多”,酒后泼墨,大笔写意,狂啸当歌。暮年的八大山人,画了一蔸露根的古梅,这古梅渐渐幻化成一个恍兮惚兮的道人,一支无古无今的秃笔。
  
  D
  
  南昌文风鼎盛,文脉相传。清末年间(1898年),严复的弟子熊育钖、熊元锷兄弟俩,创建了江西历史上最早一所新式学堂“南昌熊氏私立心远中学”。校址就选在古代教育先贤子羽传教讲学的地方。子羽(字詹台灭明)是孔子的门徒,博学多才,南游讲学,定居南昌,死后葬于东湖边。
  熊育钖先生教书育人50载,有3000名高中学子毕业于“心远中学”。从这扇校门里先后走出了方志敏、邹韬奋、张国焘,走出了陈寅恪、吴有训、胡先骕、傅抱石等一批“人中之杰”。这所学校便是今日的“南昌二中”。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南昌学子,如今在全国高考中,一批又一批佼佼者闯入北大、清华。
  唐诗宋词里的南昌,不再沉愐于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光荣与梦想,不只属于过去。新中国第一架飞机、第一枚海防导弹、第一台轮式拖拉机、第一辆摩托车,都诞生在“人杰地灵”的南昌,再次显现了南昌人敢为天下先。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高新科技、信息产业使南昌步入了现代文明的快车道,南昌飞机、江铃汽车、洪都摩托、江中制药等声名远播。“新八一大桥”和“南昌大桥”犹如两条巨龙,凌空横跨赣江两岸,使南昌经济跨越式发展腾飞。
  这座江南古城,正以海纳百川的胸怀,以更加开放的姿态,在中部崛起。
  如果说,城市是由一些人、一些街道、一些标志性建筑物构成的。那么,南昌这座文化名城,便是由一些有骨气的人,几条乡贤路,一株古樟、一座名楼、一面军旗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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