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焱曾在银行工作，从柜员升至大堂经理，看似风光，却三次与劫匪正面交锋。最后一次，劫匪直接提刀向她砍来——

“监狱”里的冷暖人生

　　1988年出生的刘焱从金融专业毕业后，从事的都是和钱有关的行业。2015年，刘焱应聘进辽宁省一家银行，成为一名柜员。银行在城五环商业街，上班的地点在银行总部南侧的储蓄所。
　　入职后，刘焱梳着优雅的盘髻，穿着深蓝色的小马甲和职业裙装，端坐在柜台后的大玻璃窗里，有的玻璃外还镶着铁栅栏。每天工作8个小时，柜员都会被关在里面。如果有延时服务，那么下班很可能就临近晚上8点了。所以，大家都戏称这和蹲监狱差不多。
　　一天，刘焱趁着没有顾客办理业务的空当，起身倒了杯水，发现有位大妈坐在大厅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大妈扎着两条麻花辫，60多岁，却穿得红红绿绿，有点不伦不类。后来，刘焱发现，只要她上班，几乎都能看到大妈。打探后，才知道大家都叫她小娟，是个脑子出了点毛病的人。
　　小娟几乎每天都会来这“上班”，看到柜员，都喊“姐姐”。有时，她还会在银行大厅睡个午觉。
　　刘焱还发现小娟每个月都会来存钱。在向刘焱咨询之后，她把钱分成三档，半年期、一年期和三年期，虽然她的金额都是固定的1000元，但这样理财能够取长补短。这么会理财，脑子根本没有坏掉嘛！
　　2016年5月下旬的一天，100多平方米的储蓄所里挤满了银发族，因为那几天是大爷大妈们发工资的日子。老年人习惯使用存折，有些会来取工资，有些会来刷一下存折，看看工资是否到账。就在一位大妈办理业务时，一个戴口罩的人突然从侧面冲过来，猝不及防地一把夺过大妈手里的钱，风一样冲出人群，逃走了。
　　那一秒，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当时小娟就在这位大妈身旁，她比任何人反应都快，第一个指着逃跑的人“哇哇”大叫。
　　短短几秒之内，等大家都清醒过来时，大妈已经吓得倒在地上，开始抽搐，还有两位老人也被撞倒了。
　　等刘焱想起来拉响报警器的时候，抢钱的人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当时局面一团糟，又是打110又是打120的，还有一群老人围着大妈抢救。小娟也那里上蹿下跳，而刘焱在办公间里面根本出不去，只能急——这是银行的规定，发生抢劫时，不能随意打开办公间的门。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人跑到储蓄所里抢劫，真是头一次听说，头一次见到。这胆儿也忒大胆了！
　　后来，被抢钱的大妈因此中了风，银行还送了很大一笔慰问金才了结。从那以后，刘焱工作的小所也配上了保安。理所当然，这个抢钱的人也很快被警方追踪到，并缉拿归案了。
　　实际上，每个银行都会有多个监控，银行门前也布满了摄像头，现在这种年代，抢了钱想要逃之夭夭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让人噩梦连连的纵火劫匪

　　一年半之后，刘焱提了一格，做了后台。
　　2017年6月的一天中午，储蓄所里没有客户。小娟在大厅昏昏欲睡，刘焱几次提醒她回家去吃饭，她才不情愿地走了。没想到的是，刘焱对小娟的劝离，差不多算救了她一命。
　　送走小娟后，刘焱去后面休息室吃饭，同事陈姐正在柜台里当班。突然，当班的陈姐“嗷”地大叫了一声，那声音充满了惊恐！
　　刘焱赶紧冲到办公间，只见一个穿墨绿色风衣，戴帽子的男人正从胸口掏出一根管子，飞快地插进了递存折的小窗口，管口不断向柜台里喷洒着液体！紧接着，他直接把打火机打着扔了进来。只见，一团火焰直蹿过来，就像电影里加特林开火时那样。
　　陈姐离窗口最近，可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逃离，而是伸直手臂拉上了柜员台板——那里面有刚收的大笔现金。现在细想起来，这些银行工作人员的“守财”精神已融入了本能，就像警察遇见匪徒，第一反应是摸枪一样。
　　刘焱闻到毛发燃烧的味道，陈姐上半身都燃烧起来，她像个大火球一样朝她直撞了过来。幸亏当时空调把冷气开得很足，刘焱穿了衬衫，外面还加了长袖的西装。她直接把陈姐抱进怀里，用西装裹住她的头部，然后用脚踢响了侧门的报警。
　　警报尖叫着，储蓄所门外红灯开始闪动。本以为警报响了，可以吓退这个疯子，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用衣服揣着个东西，不断向里面喷汽油。刘焱隐约看清那个装置，像个小型的泵，馬力还挺大，可以确定那种液体是汽油。当时，银行只有四个女员工在岗，刘焱她们几个全部退到后面休息室里，锁上唯一的一道木质门，再合力推着保险柜顶住。
　　这时，陈姐身上的火已经熄灭了，但是她头发和眉毛全被烧焦，并且右半张脸肯定烧坏了，即便她努力用手捂住，也能看到烧翻的鲜肉和焦黑的皮肤。
　　当时，大家的手机都不在身边，只能用室内唯一的一部固话。一个同事不停地打电话报警。而陈姐蹲在角落里不停发抖，表情痛苦，咬着牙不敢出声。休息室里间有监控器，办公间里有摄像头，本来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但可能是火势太大，居然把办公间的电源总闸烧坏了，所以不但外面的情况看不到，休息室里的灯也不亮了，一团漆黑。在这个全封闭空间里，没有窗户。办公间的隔断门是双层金属特制的，所以只要前门不被突破，危险就不大。
　　但同时，她们也无路可逃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只听到彼此粗粗的喘息声。这时，刘焱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很刺耳的电钻声音，那个人居然在钻门！新的恐惧，重新席卷而来。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才听到嘈杂的警车声，乱七八糟的喊叫声、砸东西的声音，随后还有一声枪响！
　　当大家护着陈姐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在清理现场了。外面一片狼藉，更可怕的是，固若金汤的金属门，居然被抢劫犯钻开了，门锁几乎脱落！不敢想象，如果劫匪真的突破了这道门，那么她们几个人必定小命不保。
　　后来，警察说，这个劫匪特别嚣张。他看到警察来了，居然跳到了柜台上，手里拿着一把自制的手枪向警察射击。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警察们只能还击，劫匪最后被当场击毙。办公间真的成了战场，到处都是灭火的痕迹。玻璃上有很多弹痕，地面上还有鲜血，柜台里面被烧得乱七八糟，就连电脑都被烧化了，唯一保存完好的就是陈姐护住的那个钱柜。 　　赶来的120把陈姐抬上担架，送往了医院。之后的半个月，储蓄所重新装修、加固，还换了据说和美国总统坐骑一样的防弹玻璃，炮弹都打不进来。
　　结案后，警察来通报，说抢匪是因为吸毒没有毒资了，才想出这个方法，那把枪也是他用发令枪改装的。
　　陈姐的右脸却因此被严重烧伤。行里把她送到上海去治疗，康复后又调她去总行的机房。那里只有她一个人和无数的机器。
　　在那之后，只要所里有延时服务，公司就会派保安送员工下班，以保障安全。别看白天这边车水马龙，可一到晚上，人们都回到市中心了，储蓄所反而倍显幽静，甚至有几分荒凉。
　　刘焱晚上一个人回宿舍时，心里总是毛毛的，经常在路上走半天也遇不见几个人。送她的安保周哥就是陈姐的丈夫，他每次送刘焱回宿舍时，总要看着刘焱进门把灯点亮后才离开。每次，刘焱都想和他说点什么，或是想借机问候、关心一下陈姐，可看到周哥沉默不语的样子，她也不好去揭别人伤疤。有时候，不说比说更让人难以忍受。在纵火抢劫案之后的很多个深夜，刘焱还不停梦到那个抢劫银行的人，梦见他在开枪，梦到熊熊的大火，梦见小娟喊着“救命”……幸好那次小娟在刘焱规劝下回了家，不然，伤亡肯定难以避免。
　　之后，因工作需要，领导让刘焱做大堂经理。

劫匪提刀砍向大堂经理

　　自从做了大堂经理，刘焱和小娟的接触也多了起来。只要没有领导视察，刘焱都不忍心赶走她。小娟总是笑呵呵地跟在刘焱身后，走来走去，有时候，她还模仿刘焱的样子在大厅给客户做导储。可没想到，她竟然也能给刘焱带来这辈子也忘记不了的麻烦。
　　那天晚上，延时服务收工时，已经7点多了。这时候，刘焱看到小娟捂着肚子蜷缩在角落里，估计她可能是贪凉，饮水机里的冷水喝得太多了，只好亲自把她送回家。她家住在那一带最杂的地方，平房和楼房像迷宫似的，好在不算太远。终于，刘焱把小娟平安地交到她80多岁的妈妈手里。
　　老人家很感动，亲热地拉着刘焱的手说：“我女儿当年要是不出事，她的孩子肯定也和你一般大了！”原来，小娟在1980年左右，曾服务于当地的储蓄所，算起来和刘焱也是同行。
　　有一次，在小娟当班的时候，储蓄所被打劫，公安经过调查破了案，其中涉及的一个同谋竟是小娟当时交往的对象——钢铁厂的工程技术员。小娟因此也被怀疑是不是与之串谋。小娟因此受到极大的刺激，感情受骗不说，还丢了工作。自那以后，小娟的脑子出了点问题，她的思维永远停留在1984年的那个春天。
　　刘焱恍然大悟，怪不得小娟喜欢去银行“上班”，还很会理财。离开小娟的家，已经是晚上8点多。就在刘焱快走出胡同的时候，感觉后面似乎有人在跟着。她本能地一回头，借着微光，看到一个特别清瘦的男人，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冲过来。
　　刘焱拿手提包去砸他。趁他躲闪之际，赶紧跑，一口气跑到大路上。这里一个行人也没有。劫匪紧追不放，最后，刘焱被逼到一堵墙边，那个劫匪青紫色的脸上全是狰狞，光只照在他的左侧脸上，像一个活着的骷髅。
　　这时，他伸出右手，左手高举着菜刀，声音特别嘶哑，又低又狠：“拿过来！”刘焱一下就蒙了。
　　“钥匙拿来！快点，要不然我就砍你了。”劫匪举了举手中的刀。电光火石之间，刘焱突然醒悟过来——他想要银行的大库钥匙！大库那里面有两个保险柜，今天下班之前，化肥厂把营业款送来了，所以只好锁在里面，虽然不多，但至少有20万。
　　刘焱很郁闷，实际上，就算抢去大库钥匙也是没用的，因为银行的大堂门需要两把大库钥匙再加上另一位所长的授权才能打开。为了保命，刘焱本可以把钥匙给他的，但身为银行工作人员，大库的钥匙就意味着国家的财产。
　　歹徒举起刀向刘焱砍来！刘焱居然直接用手去抢他的刀，并且还真就抓住了。刘焱又咬又踢，拼命抓住那把刀不放手，因为她知道只要能控制住那把刀，就能活下來……这时，她终于看到有一家三口朝这边走过来。求生的本能终于让她喊出声：“着火啦，救火呀……”
　　显然，这救了她的命！如果她真的喊救命，那两个大人就带着孩子逃走了，因为夫妻两个一定是先为孩子安全着想的。歹徒胆虚，看到有人来了转身就跑。
　　那对夫妻帮她报了警。刘焱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两只手上都是血。结果，刘焱的两个大指内侧神经和腱筋都被割断了。配合警察工作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个劫匪是个流窜的惯犯。那天劫匪在刘焱之后又劫了三个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和一个女孩子都被砍伤了，老大爷因为抢救无效，再也没有醒过来。好在歹徒第二天就被抓到了。
　　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总认为，抢银行就能有钱，甚至愚蠢地去模仿影视剧里的桥段，去打劫。或许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觉得银行代表了钱，一票干成，受益终生。实际上，银行是钱的流水线，“流动”的方式本身说明钱的数量不会囤积太多。就算你计划再周密，有24小时天网城市监控系统，不出48小时就能抓到罪犯。
　　所以，抢银行的结局，不是当场击毙就是被抓入狱。
　　2018年底，死里逃生的刘焱自主辞职了。离开银行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小娟。听说，新来的大堂经理不让她在储蓄所里逗留。现在，刘焱依然从事着与金融有关的行业，但是日子却平凡安稳多了。
　　编辑/邵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