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生活成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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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治家的自传往往仍然谎话连篇,小说家的自传写着写着恐怕难免杂糅幻想,在这一点上戏剧作家可谓既忠实于自己的技艺又不作伪饰,他们只是将过往经历小心编织,安排出起承转合与低谷高潮。
  一代剧作明星莫斯·哈特的传记《从布朗克斯到百老汇》算得上这方面的典范,这不是一本戏剧作家的成功史。在他的笔下,童年的贫穷,亲人的离去,尽管悲苦,却不是绝望,不停的挫折底下,愈勇的是戏剧之梦。就像如今每一个身处黑暗影厅观看好莱坞大片的观众一样,阅读此书时,你知道主人公必将带着他的理想迎来英雄式的胜利,这不是由于我们已经事先知道了他在百老汇的绚丽功业,而是缘于他的写作本身,这也正是戏剧的魅力所在。好的戏剧从来不害怕透露结局,就如同人生终不过是一场死缓,但其中的悲欢离合,却总是引人投入,让人义无反顾。
  所以好的艺术从来不避讳表达人类最基本的情感,它无须走向任何神秘玄远的地方,反过来,恰恰是最基本的情感才能打动最多的人。艺术的意义在于构建一种表达方式,而不是要对所表达的内容动什么手术。
  戏剧作为人类最古老的艺术之一,比起其他形式来,几千年来它的工具箱几乎毫无进展,但讲故事仍然是我们时代最重要的娱乐方式,或许说明了它根本不需要什么变化。是电影幕布需要故事,而不是故事需要电影幕布。
  所以,当莫斯·哈特在传记中写到他的剧作取得成功,全家在搬离那个可怜的小破公寓时,有一个情节是他特意一个人回去,把家中的窗户全部打开,让风雨从每个窗户灌进去,打湿地板和所有他们遗弃的家什。我想这就是感人的艺术表达方式,成功的喜悦不过是成功的喜悦,对贫苦旧生活的厌恶也并不少见,但唯有如此,读者才感受到了主人公身上那份强烈的情感,引人进入戏剧的高潮。
  但这个情节又不是戏剧,至少不仅仅是。莫斯·哈特确实把自己的传记当成了一部戏剧在写,但更重要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先活成了一部戏?在人生开幕时没拿到一手好牌的人有的是,有一个神奇的亲友能为你打开一扇窗的也不在少数,能一路走下去的却是寥寥可数。
  当你读到那个凯特姨妈,因为在20岁那年去了一次英国,从此患上不可治愈的浪漫症,蔑视一切形式的工作,只活在自己世界,但也是她带着小侄子去看戏剧,为他开启了一个世界。尽管他也写到,他童年最生动的记忆之一,就是“看到她拖曳着步子,带着她的嗅盐瓶和一本书或是星期天的报纸走进她的房间,并且听见‘咔嗒’一声将门锁紧的声音。她的行为保持不变,但我的母亲却不仅要为我们自己,还要为我们接纳的寄宿者下厨做饭、打扫卫生、洗涤和熨烫。这让我的父亲发狂,而这很可能是因为她从来不帮家里人干活,哪怕是擦净一个盘子这种小事”。但所有关于这个人物的笔触里,没有丝毫的厌恶,当然可以说这是因为她把主人公带进了戏剧世界,但整本书里也没有怜悯,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大概是疼惜。
  活成一部戏的关键,或许就是把所有人都当个人物吧。所以在莫斯·哈特的叙述里,每一个人不仅仅是生动完整,丰润饱满或是怎样,关键是他们每一个都是结结实实、硬邦邦的存在,在这个或丑陋或美好的世界里。外祖母瞒着独裁的外祖父,在拮据甚至入不敷出的生活中,攒了20年钱,为了给家里凑够一趟英国的旅费,这笔钱代表着过去20年里种种或许可避免的困窘场面。每个人都为此震惊,外祖父甚至是以狂怒应对,但一家人终于体面地踏上了去英国的旅程。就在全家人返回美国后不久,外祖母过世了,莫斯·哈特写道:“我可以想象,她如释重负地发出的那一声叹息,必然推动她走完了进入天堂的一半路程。”
  正是所有这些人物推起了莫斯·哈特的人生,这些在现实世界里或失败或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在他笔下如钻石般坚硬并闪闪发光。
  《从布朗克斯到百老汇》事实上在双重意义上展现了戏剧之于人生的魅力,首先是要将生活过成戏剧,这当然不是说要人成为忘了现实的戏迷,而是每个个体都是坚实的人物,他们各自运转,无从消解,不被征服;再者是表达,这是戏剧作家的技艺,如何将一个人生故事讲好,将情感喷薄之处展示给读者。这两点莫斯·哈特都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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