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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疆,新疆!
  
  纪录片《新疆,新疆!》作者
  
  2007年初,和鲁涛老师聊起毕业创作,我说我想拍一个农民工的片子。我从小在山区长大,考上大学在城里读书,常常看到周围遍地奔波的农民工。他们的生活和精神状态,一次次地刺激我的神经。接下来两个多月我到处找资料、打电话,但所得甚微。筹划一番之后,2007年7月,我和搭档武权前往甘肃、宁夏一带的农村采风。这些地方,是每年去新疆“拾花”的农民工最多最集中的。我们跑了宁夏的一些农村,当地的农民工大都说不想再去了,因为往年受骗上当太多了。后来又跑到甘肃的农村,在甘肃会宁县,我们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
  到会宁农村的时候,正值盛夏,没有看到郁郁葱葱的景象,满眼竟是荒山突兀,寸草不生。光秃秃的黄山连绵不绝,一阵微风吹过就是铺天盖地的黄土席卷大地。走进村子,一群满身黄土、蓬头垢面的小孩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我们,眼里充满对外面世界的向往。留在村子里的都是老人、妇女和儿童。这个地方已经五六年没下雨了,庄稼颗粒无收,男人都外出打工去了。我们马上明白了这里为什么会是一个高考状元县。显然,留在这样一个地方是绝对没有什么希望的。
  我和武权坐了两天长途汽车回西安,彼此没怎么说话。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把魂留在了那地方。回到西安学校已经放假,同学们都回家了。一个月里,写方案、谈方案,前后改了十余次,眼看离拾花工去新疆的日子不远了,才打电话把正过暑假的几位同学叫来,建了一个小型剧组,简单筹备之后,又匆匆地往会宁去。
  一路上他们看着车窗外没怎么说话,不知道是天气太热没有精神,还是在思考着什么。他们是在城里长大的“公子哥”,我当时一直担心着他们能在那里坚持多久。但到了会宁县刘寨乡,我从他们眼里看到他们内心的颤动。
  我们住在镇上的小旅馆里,每天天不亮,他们就被我挨个儿叫醒,带着设备进村跟当地人聊天、拍摄。我们的拍摄对象住在离镇子大约五六里的一个庄子,这家的老太太名叫元宝珍,共生了4个儿子,有的在城里打工,有的靠捡破烂为生,家里都有三四个孩子,生活过得很艰辛。老太太讲起这些事情时不停地擦眼泪。她这辈子吃了太多苦,希望到下一代能好起来,没想到快80岁了还要照顾后代们的生活。
  剧组的每个人心情都很沉重。他们没有料想到当代中国的农村还有这样的村庄,农民家庭还会那么穷。人们知道会宁是状元县,却未必知道这些状元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面锻造出来的。那里的孩子的坚强眼神,孩子父母的沧桑面容,让人觉得这个世界除了功名利禄之外,还有顽强的生命力量。
  我们的午饭是早上带去的矿泉水和方便面,晚上回镇上的小旅馆才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农家饭菜,个个狼吞虎咽。旅馆老板对我们很是照顾,后来听说我的几个同学都是城里人,破例给我们在一个闲置房里装了一个水桶,接了一根塑料管让我们洗澡,每星期一次。洗澡水是他们存在水窖里的饮用水,洗完之后身上有一股土腥味。晚上睡觉前,大家在我的屋里集合,播放白天拍摄的素材,然后是漫长的讨论、争吵。
  一个多月之后,农民工们要启程前往新疆了。有的同学必须回到学校,本就人手紧缺的摄制组最终只剩5人,分成两队,一队在会宁继续拍摄;另一队跟随农民工们,一路和他们同吃同住,经过4天的时间辗转到达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一路上给我们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每到一个站都有农民工不断加入进来。他们紧紧地跟随着带队老板,慌乱与拥挤中就像是被赶着的牲口。
  到了新疆以后,农民工们每天早上5点下地,天黑才收工,来回步行一个多小时,一天工作15个小时。为了拍片,我们经常需要比他们起得更早回得更晚。新疆自然条件比甘肃更苦。在甘肃的时候,每天只是面对太阳的烤晒和风沙的吹打,虽然干燥的气候让我们不适应,脸上都起皮掉皮,但每个人都在快乐地面对着。而在新疆,除了太阳暴晒、没有水喝之外,每天还要遭受毒蚊子的“围攻”。去过兵团的人知道,棉花地的蚊子多得超出人的想象,每天的早晨和黄昏,简直就是遮天蔽日。
  3个月后,农民工返乡前举行了联欢晚会,她们尽情享受着迎来收获的喜悦之情,仿佛摄像机和我都不存在。最后她们坐上汽车离开兵团时,因担心我一个人留在新疆,还留下了眼泪。我赶忙把一只眼闭上,另一只眼塞进摄像机的寻像器,其实在寻像器中我看到的画面全是模糊的。因为我的眼泪不停往外流,控制不住。
  一直到毕业时,《新疆,新疆!》背后的故事还在深深感动着我。临别,当时留在会宁的同班同学文豪,我们平时叫他“胖子”的一个湖南男孩告诉我说,去会宁的途中,汽车夜间翻越山路,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司机说要是稍不留神就掉山沟里了。文豪实在受不了长时间的颠簸劳累和提心吊胆,就开始祈祷汽车赶紧掉进山沟,结束这一切算了……
  拍完素材我一再修改方案,逐渐把原先设计得很好的情节线索砍掉了。从初剪版的3个小时到现在73分钟的版本,这部片子留下的是不完整的叙事结构和线索,整部片子没有主人公,也没有情节,但我内心无比坦然。因为我只想把当代中国农民工的生存现状真实展现在大家面前,我不忍心编排和设计他们的生活。最后,请容许我在此感谢所有为本片付出艰辛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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