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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前,有次去“雪茄坊”与好友小聚。那店在潘家园附近,如今早已消失尽净,变成一片城市绿化地了。那天,店老板请我们喝刚到的新茶,喝着喝着,有人忽然提议去大觉寺。去看玉兰花要不要?说走就走。
天色已近黄昏,暮霭四合,灰云朵朵。今年的玉兰花开得算晚了,北京早就有正月初六玉兰开花记载,店老板边开车边说,我在日本吃过玉兰花烹饪的正宗“天妇罗”,没感觉怎么好吃,不香,吃口寡淡,甚至根本就没味道。我自己后来在家也尝试着做过,的确不太香,但真是新鲜,就为吃个新鲜也不错呀。想起我们酒店早前,各式鲜花专门成菜,但北方人吃花的实在凤毛麟角,成本又太高,到后来干脆只用作摆盘道具了。
北京大觉寺的玉兰花,黄昏时分望去,总觉让人有一丝感伤。花事渐近阑珊,脚下落英缤纷,织锦铺地,游人来来去去,很快便肮脏不堪。边上有一个叫啥堂的,名字记不清了,院子里那株玉兰树让我惊喜。一脚迈进去,迎面几枝像是刚刚才开,尚无沾染丁点尘俗,玉洁冰清立在一处。是专门等我来么?人与植物之间,或许也会产生某种情感依赖吧。
看罢玉兰花,店老板请大家回去喝他亲自调配的“玉兰花酒”——干式杜松子酒为基底,新鲜柠檬榨汁,加植物鲜奶油,兑一点石榴糖浆,最后是捡拾回来的新鲜玉兰花瓣,再加一些冰块。将所有材料通通放入专用雪克壶中,店老板开启“花式调酒模式”。两手握壶剧烈摇晃,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翻转抛抓甩,好一通哗啦哗啦,最后倒入玻璃杯。酒色纯净清透,一点淡淡的粉,浅浅地尝了一口,有劲,余味中隐约带了一丝玉兰花香。味道不错。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又想起玉兰花。独自再去。大觉寺“憩云轩”院里有一株玉兰花,上边枝叶已渐显干枯,下边却不慌不忙,正欣欣然笃定地盛开。有几个人站在树下争论起玉兰花的花瓣来。到底是奇数还是偶数?仰看玉兰花,花瓣三三三层层交叠,正好九瓣。“九”在中国是个绝好的数字,九九归一,我于是愈发感觉玉兰花的好上加好起来。
大觉寺除了玉兰花好看,古柏也不错。前人多好事,喜欢在柏树树身的裂隙里再补种其他树种,我想起黄陵的那株“英雄抱美人”,便是从一株柏树树身里另外长出一株会开花的树来。真是神奇。但更让我意外的,是在这里看到了“娑罗双树”。龙脑香科,常绿大乔木,树干可割采龙脑香。朋友有次从印度旅行归来,送我一盒蚊香,主料正是闻名遐迩的龙脑香,不舍得用,搁在衣橱里,防虫防蛀,满柜生香。佛教徒常用龙脑香油点亮佛灯,用娑罗双木材点香敬佛,可使殿堂之内满溢清香,久集不散。在印度与泰国,人死后有当地习俗,惯用木材焚烧尸体,富裕显贵人家则更讲究,要用娑罗双树作燃料,长久燃烧,清香十里。望着眼前这棵娑罗树,虽说才刚发出新叶,但已看得出叶状似掌,紫红八裂,高大茂盛尽现。
我有次在上海虹口公园闲逛,只顾抬头观看鲁迅先生塑像,忽觉有什么人在我身后轻轻拍了拍,一吓,回头才发现,原来是玉兰树已经成熟结籽,一嘟噜异形球状的果实掉落在我肩头。广玉兰要比一般玉兰高大许多,开花也大如茶盅,结籽则更是红得艳丽夺目。一阵风起,地上落满西洋红,薄薄的一层。美如诗画。
早前看白石老人的画。玉兰花。我总以为是荷花。荷花怎么会长在树上?太原早前干燥且严寒,无玉兰花可看,亦鲜少听说。近些年有是有了,但都长不高,也不粗大,多种在向阳且背风的地方,小心伺候。到后好不容易开花了,零零星星那么几朵,很努力地盛开,倒也疏落可爱。我有时在想,要是满满腾腾花开一树,闹哄哄地也未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