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伏尔泰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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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有人痴心梦想,让狼与羊和平共处,狼让一步,羊让两步,都让对方有个活路。这恰恰是忘了自然法则:羊与羊可以和而不同,狼与狼也可互不吞噬,唯独狼与羊只有羊被吃掉一个结局。然而世界的底片并不会时时刻刻浮到现实的水面,有几人听到亡国的号角早已吹响?只有被抛到沙漠里的耳朵听到了那凄厉的呜鸣,而举国上下都在“国际乐队”的齐声合奏中翩翩起舞,那势不可挡的洪流在狂欢中,所向披靡。我在读奇书《域外故事》时,看到一段不可思议的对话,读后直冒冷汗。
   2189年,“时间隧道”在法兰西停靠了一段,准备离去,与诸客约定的出发地点不是巴黎,而是西郊小镇墨东。发车前的最后一天,爱德华·陈选了一条近路,穿墨东森林赶往约会地点。走到腿乏时,他发觉林间小道不管往哪里走都似曾相似,意识到这一点其实已经走丢了,但他却要等到走不动时才承认自己转了向。
   他歇脚的地方是林子某处的四岔路口,看上去无论通往哪个方向,路路相似,四面八方全是野栗树,在秋季的残阳下炫耀着它们所剩无多的金叶。他时常会与时间交个正手,拳脚相加的那一刻,失却了所有刻度,不知事情发生在过去,还是正在拼凑的未来。
   “我迷路了。”他脑子里信号灯似地闪着这几个字,提着灌了铅的双腿,他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坐下,天黑之前的森林静得好像生命已经远离大地。
   不知过了多久,人在某些时候与时间是背道而驰的,他逃避的正是时间的方向,树叶的沙沙声由远而近透过凝固的空气传过来,随后落叶似乎与踩在上面的脚分开,声音渐弱,人影却不断放大,一个头上顶着睡帽的干瘦老者脱出影子站在离他不远的岔路中央。
   “啊!你救了我。”他一跃而起走到来人身边。
   老者却并不关心他想去哪里,一副庆幸他迷路的样子:“幸会,我是伏尔泰。”
   “伏尔泰?”他想是听错了,“老君死了几百年了,你和他同姓?”
   “不,我就是弗朗索瓦-玛丽·阿鲁埃,人称伏尔泰。”
   他脑袋一炸:“莫非是我死了老君复活了,要么就是我迷路迷到了阴曹地府。”
   “你比时间提前了,我却被它多留了一会儿,这可以解释此次巧遇吧?”老头眯缝眼睛望着他。
   “两界的人只在末日的路口相遇,我们真的已经走到那个地方了?”他同意“提前的人”和“被滞留的人”的说法,时间跑道上的超速者和滞留客在那个临界点碰面,却颇让他神伤,末日的路口到底还是始料不及。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了哪里?”他问了最迫切的问题。
   “你到了愚人城堡的废墟。”
   “愚人城堡?”
   “是啊,你这一路废墟还见得少吗?愚人曾经统治世界,愚人代表手工艺文明,传统文明的根基就是人的一双手,手勤手巧就有饭吃,文明一直是愚人创造的,并围绕着他们形成文明中心。但这个时代已经结束,从愚人们接受‘解放’那天起,他们为自己的文明敲响了丧钟。”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莫大的讽刺。”他目光冷冷地投向伏尔泰,“你演了几百年的进步人物,何必再选择失败者阵营?”
   “在愚人彻底溃败的世界,你不是选择失败者阵营,就是背叛者阵营,当然背叛者阵营要荣耀和庞大得多。”
   “你至少可以呆在背叛者阵营继续享受几个世纪的桂冠。”
   “你看看这绵延不尽的废墟、被新蒙昧深锁的人群,再看看控制帝国的黑社会,我怎么能想到如此结局?他们彻底打败了愚人。愚人的统治有很多笨拙而不合理的地方,但至少不是用骗术统治,愚人统治的社会哪怕没有百分百的真实,至少不是上层集体诈骗的模式。”
   “欧洲历来没有信史,真实总是被信仰和利益驱逐,你是知道的,真的没想到会有今天?”
   “谁会想到国家被黑社会秘密占领?他们像癌细胞一样把这个社会所有的闸门控制在手,表面上却连一个可以怪罪的国王都没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你流亡英国时,他们已在那里当家了。法王与英王相比命这么惨,不就是因为他不愿被他们控制吗?而你是为他上断头台推波助澜的。”
   “那时候天才都不可能看到,我一直在问这究竟是历史的走向,逃避不了的,还是一次偶然的劫持。”
   “反正跟他們合作、改宗新教的国王全保住了王位,而拒绝合作、坚持原宗天主教的国王都被推翻了,那些东正教的国王更不要说了,个个没好下场。如此有规律,你不觉得蹊跷?历史有这样的偶然吗?”
   “的确,现在看所有那些革命最终的得益者是他们。我也想像不出不用‘进步’这件魔术道具,一小撮人怎么从大多数手里瞒天过海地夺了权,成为世界的主子。”
   “是的,近现代史就是愚人城堡被一一攻破的历史,并没有别的版本。”他觉得谈话很有意思,在“时间隧道”漫长的旅行中,每到一处,多半是对牛弹琴,好像世界从来就是两个世界:看见的和看不见的,两条并行的轨道难有会合的一天。“文明的终结就是愚人走下统治宝座开始的,在世界各地先后不同,但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你知道骗子是怎么战胜愚人的吗?”
   “他们组建了最有效的宣传队——现代传媒。”
   “与愚人只会组织宣传队不同,骗子的杀手锏是打手。我称之黑社会也即在于他们把报纸、广播、电视、电影、文史、出版,总之整个上层建筑,连线成一支打手队。”
   “骗子文明有一个隐而不露但实实在在的后果,就是人群中品性不佳的人浮到社会上层,而好品性的人落到社会中下层,并且永远失去话语权。”他急着为老君的话作补充。
   “黑帮的核心运作除了走私就是打手,走私是劫取愚人的劳动同时向其机体内输送癌细胞,解除其免疫力,然后由打手绑架操纵或结束其生命。”
   “新世界的主人过往一直被排斥于文明边缘,在只有工艺可以卖钱而话语不能直接赚钱的时代,这个手拙而长于欺骗和打劫的族群,没法将他们的话语天赋最大限度地施展开来,直到现代传播工具的出现。”
   伏尔泰将细瘦的脑袋连点了几下:“是金钱与话语这条两头蛇钻进了人类文明的心脏,使得这群骗子在历史上第一次有了合法身份。在一个诈财变成合法的世界,谁是真正的主人还要问吗?面对骗子,那些一砖一瓦搭建文明的人不过愚人而已,骗子转手之间就把绵延数千年的过程中断了,他们扭曲了人类的正义观,颠倒了历史。从此谁骗术高,谁统治世界。”
   “愚人和骗子为了战胜对方,竭力要证明对方的生活是虚假的,结果愚人失败了,骗子让欲望变成了道德。”
   “道理其实非常简单,从一上来便已分出胜负。一群小孩面对两个家长,一个拿着糖果诱他们学坏,一个拿着棒子逼他们学好,天平往哪边倾斜还用说吗?所以我叫他们‘废墟建造者’,他们以一百年建造一个废墟的速度一路劫持,没有一支力量能够阻挡。”
   “卸掉一颗螺丝钉,整架机器便逃不掉被拆散的命运,进步之虚妄让理想主义者痛不欲生。”
   “那是因为我们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人的意志可以改变自然法则。还是中国人有道理,我在18世纪就发现他们没有宗教,只相信一个东西:‘道’,‘道’就是自然法则,所以他们的文明始终没有中断。”
   这话让他的泪水一下子注满眼眶:“黑帮可没有放过中国人,他们先鼓捣英国人去打这些远东好人,后来又鼓动法国人、日本人,最后又挑唆美国人去干脏活,直到中国人弃‘道’从教。具备抵抗能力的文明下场最惨,他们可以渗透到对手的心脏,让你自己动手,直到整个机体散架。抵抗得越持久的文明,毁灭得越彻底,这条路线图从来没有偏差分毫。你那美好的中华早就不存在了。”
   一丝悲哀掠过老人被时间凝固的脸,“我时常扪心自问,我们这些人是不是把世上好人提前送走了。环顾四野,我只看到他们的坟墓和骗子的丰碑。”
   “如此绝望,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跟你乘上‘时间隧道’吗?哈哈,从一个废墟走到另一个废墟?我是已经进了先贤祠了,一生掘了自己墓,连带葬送了所有的愚人,还不够吗?我这样的人上了‘时间隧道’岂不只有忏悔的份儿?算了,谁都知道我已经死了,做光彩的死人也不错,在骗子得手的世界,每一个谎言都是我丰碑上的花环。我就做这个命不坏的死人吧,还折腾什么?”
   这是爱德华·陈在穿越世纪的旅行中唯一一次遇到这位“掘墓者”。在生死的夹缝间,会有一些际遇,让间隔几百年的人把前生后世连接起来,提供一两个历史谜团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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