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蛛缀网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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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迫于生计,许南英还是向清廷谋求官职。他留在广东任职,按照清朝本籍人不能在本地任职的惯例,他只好“寄籍福建龙溪”。龙溪是福建漳州所辖之地,所以许家后人的籍贯成了福建漳州。   许南英在广东任职14年,子女也随之迁徙。所以,许地山除了会讲闽南话,还会粤语,留学英美,又会英语。而当年香港大学招聘中文系主任,要求英语和粤语都得精通。许地山符合这样的条件。
  1911年秋,刚卸下三水知县的许南英,前往电白任知县。此时,辛亥革命爆发。时代迎来了千年未有之变局。许南英对前途感到迷茫,写下:“强欲高歌和白雪,巴人下里不成声。”革命,还是不革命?这对他是一个问题。
  受同乡邀请,许南英回到漳州任职。但随着局势变化,他最终失去官职。困顿中他一度想遁入空门,落发为僧。“我妈以前还跟我说,别人当官是越当越有钱,你爷爷是越当越穷。”许燕吉说。
  一筹莫展时,有在印尼棉兰发达的华人请许南英写传记。为了生计,他南渡印尼,写完传记后,正好遇上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困于印尼。后因痢疾不治,在棉兰去世,葬在了当地的华人坟场。
  许地山曾经去棉兰给父亲扫墓。许燕吉和哥哥从没去过棉兰。那片坟场后来成了战场,再后来,城市扩张,那里成了建设用地,楼房林立,许南英的墓彻底消失了。
  许南英去世前一个多月,是他63岁生日,他在那天给自己写了一首诗:
  百年剩此肉皮囊,历尽艰难困苦场。
  何日得偿儿女债,一生未识绮罗香。
  蓼莪废读思阿父,风木增悲泣老娘。
  目极云山千万里,临风涕泪湿衣裳。
  许南英的这些诗后由许地山整理为《窥园留草》,于1933年在北平印发。当时许地山在燕京大学任教。这一年,许燕吉出生。名字中之所以有个“燕”字,是因为她出生在北京。这个名字是外祖父周大烈起的。周大烈是湖南湘潭人,维新派人士,曾在陈三立处教书,教过陈三立的儿子陈衡恪。
  周大烈连生7女竟无一男,所以,许燕吉的哥哥随了母亲家姓周,叫周苓仲。
  2013年10月,许燕吉和哥哥去武汉参加了姐姐许棥新的葬礼。许棥新是许地山与第一位妻子林月森所生。林月森是台中人,她的父亲是当地著名乡绅林朝栋。1884年,法军侵台,林朝栋率兵抗法。1895年,《马关条约》签订,林朝栋支持台湾民主国,抵抗日军。
  1920年7月,许地山从燕京大学文学院毕业,留校任助教。3个月后,林月森因病去世。此时,许攀新才两岁。这对许地山打击极大。“我觉得我父亲跟他的第一个妻子感情更好。”许燕吉说。
  许地山的作品里,描写爱情的内容极多,他甚至这样写过:“我自信我是有情人,虽不能知道爱情的神秘,却愿多多地描写爱情生活。我立愿尽此生,能写一篇爱情生活,便写一篇;能写十篇,便写十篇;能写百千亿万篇,便写百千亿万篇。”
  林月森去世一周年时,许地山写了一首诗:
  妻呵,若是你涅槃,/还不到“无余”,/就请你等等我,/我们再商量一个去处。/如果你还要来这有情世间游戏,/我愿你化成男身,我转为女儿。/我来生、生生,定为你妻,/做你的殷勤“本二”,/直服事你,/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诗中多有佛经之语,林月森是佛教徒。佛教此后也是许地山学术研究的重要内容,他曾两次去印度学习。道教是许地山另一学术重点,去世前,他正在九龙的寺庙里写《道教史》,但他的宗教信仰是基督教。“我父亲家里穷,他上大学之后的费用基本都是基督教会资助的。”许燕吉说。
  许燕吉曾是天主教徒,上大学时,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她去问神父,神父没能解开她的困惑,她便放弃了信仰,此后没再信过任何宗教和主义。

阴错阳差


  许地山的第一位妻子林月森在家中排行第六,许地山常以“六妹”称呼。翻看许地山的《旅印家书》,常看到信件以“六妹”开头,但这位“六妹”不是林月森,而是他的第二位妻子周俟松,她在家里也排行第六。
  这些信里有这样一段:“今天是九号,从香港到此为一千四百四十四里,足走了五天五夜,大概要后天才能开船到槟榔屿。到仰光还得七天,到时再通知。夜间老睡不着,到底不如相见时争吵来得热闹。下一封信,咱們争吵好不好?”
  在许燕吉的印象里,母亲和父亲时常会发生一些争执。“我母亲是女强人,很强势的那种。相对来说,我的父亲则是弱势了。”
  当时交通不便,出国坐船要花很长时间,在船上的这些日子,信写得很多。
  1923年8月,在开往美国的“杰克逊总统号”邮轮上,许地山甚至和朋友们办起了板报《海啸》。《海啸》每三天出一期,刊登的作品包括小说、诗歌、散文、戏剧和译文。编辑共有4个人:许地山、冰心、梁实秋、顾毓琇。
  这艘邮轮上有两百多位燕京大学、清华大学的学生,他们要到美国留学。
  在南京的医院里,许燕吉指着一张老照片上用小篆写的字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张照片是许地山拍摄于燕京大学校园,字也是许地山所题。照片里,有一位学生打扮的女子走在校园的路上。“这就是冰心。”许燕吉说。冰心当时是燕京大学文学院学生,许地山是她的老师。“我父亲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上人家冰心了。”许燕吉说,“但我觉得我父亲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一个女学生,怎么会嫁给你一个死了老婆还带着女儿的男人。”
  在“杰克逊总统号”上“出版”的《海啸》板报上,许地山写过一首《女人,我很爱你》:
  女人,我很爱你。/可是我还没有跪在地上求你说/“可怜见的,俯允了我罢。”/你已经看不起我了!/这夭亡的意绪/只得埋在心田的僻处,/我终不敢冒昧地向你求婚。
  “可怜的事情”还在后头。在船上的某一天,冰心请许地山帮忙去找自己的中学同学吴楼梅的弟弟吴卓。吴卓是清华大学学生。许地山没听清楚“吴卓”的名字,错找了清华大学一个叫吴文藻的学生。吴文藻就这样跟冰心认识了。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吴文藻和冰心结为了夫妻。
  到美国后,许地山去了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冰心去了波士顿的卫斯理学院。冰心著名的《寄小读者》就是在卫斯理学院写的。许地山1924年4月26日给冰心写过一封信:“自去年年底一别,刹那间又是三四个月了。每见薄霙在叶,便想到青山的湖冰早泮,你在新春的林下游憩的光景,想你近日已经好多了。”“去年年底一别”指的是冰心到卫斯理学院后,患上肺结核,许地山从纽约赶往波士顿看她。   许地山在哥大的时间很短,很快便转往英国牛津大学。许多人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许燕吉解释:“当时我父亲很穷,出国连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的三伯父把自己的一套西装给了他。三伯父身材比父亲瘦小,我父亲穿着这衣服很不合身,看上去很怪。当时美国的种族歧视很严重,父亲穿着这一身出门时,经常有人在街上嘲笑他。他受不了这些,就决定离开美国,到英国去。”

  和勤分手不久,吴富融向许燕吉表白。表白前,吴富融跟团支书谈了,得到赞同的意见。那是一个什么事都得听组织的年代。
  大学毕业后,两人结婚了。
  1958年1月,“反右”风潮在全国汹涌起来,许多人被莫名其妙地划入了其中的“名额”。在石家庄工作的许燕吉也成了右派,被开除公职,离开了当时工作的畜牧场。此时她已有了身孕。
  她決定离开石家庄,回到母亲居住的南京去生孩子。但到了南京,孩子还未出生,便胎死腹中。没有气息的胎儿被引产出来,大夫告诉她,是个女孩儿,长得挺好看。许燕吉要看,但大夫劝她最好不要看,免得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再孕。她听了大夫的话。“假如当时知道她是我的惟一,无论如何我都要看看她的。”
  7月,许燕吉被正式逮捕。1958年12月25日下午,正在狱中开学习会的许燕吉被所长叫到办公室。两个陌生男人递给她一张纸,上面第一行字是“原告吴富融”,第二行是“被告许燕吉”,接着是“诉告目的离婚”。
  第二天,许燕吉给吴富融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她在信中恳求吴富融不要跟她离婚。“我就像个无助的溺水者,揪住烂泥塘边的一棵小草,想暖回还有温度的爱情,想留住和社会的联系,想借力回到过去的生活。”
  吴富融来监狱见了许燕吉,说了各种政治上的理由,希望能够离婚。许燕吉一直坚决不同意。判决书还是来了:离婚。
  当时看守所的人担心她会想不开而轻生。许燕吉说她不会。她想到了从小就上过的人生课——爱情是不可靠的。“绝对不要为了一个人去寻自尽。”   在病床前回忆起这一段时,她埋怨更多的是自己前夫的笨:“他够笨的,你的目的不就是要离婚吗?还说这么多政治口号。他就说,你判了这么多年徒刑,我们需要离婚。这不就离了吗?我绝对同意。他这是想捞政治资本,说我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他写这么多倒让我来火了,我就是不同意。”
  许多旁人听着都难以接受的事情,她如今说着却很轻松。
  我问她,你认为人生哪一段时光最好?她回答,都挺好。“在监狱里那段时光也挺好,我认识了很多人,接触了很多我从来没接触过的人和事,我还帮了很多人。”
  她在监狱里待了11年,见到了很多闻所未闻之事——有的人以前是妓女,许燕吉跟她们聊天,发现她们其实人很好,并不是什么母老虎。有的人是杀人犯,也并非穷凶极恶。有的人受不了,自杀了,自杀的方式各有不同,有的人甚至把自己吊死在床底下。有的人发生了同性性行为。有的人强奸了母猪,加了两年刑……
  “这些都不稀奇,我是学畜牧的,这些都是动物的某些本能。”许燕吉说,“动物的本能,一是求生,二是繁衍。”
  到了1960年,所有人的其他本能都让位于求生。粮食很快没了,连红薯都断了供应。她曾面对一块黑了大半的坏红薯,看了5分钟:吃吧,明显有毒;不吃吧,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咬牙吞了下去,“没出问题,但当时的斟酌抉择令我终生难忘。”
  此时,监狱里竟然不许说饿的。政府召集犯人开会,找人上台讲的竟然是旧社会的饥荒。
  饥饿已经持续好久了。有一天,一个犯人流着眼泪跟许燕吉说,我快死了,回不了家了。她说她得了“干血痨”。“干血痨”就是闭经。其实,当时许燕吉也已经闭经两个月了。
  这时候的监狱,再没有与性有关的事情发生了,所有人都想着怎么熬到明天。有一天她看到一位犯人用水兑酱油喝。许燕吉说,酱油没营养,而且喝水多,排水多,更消耗能量。他说,没办法,不喝受不了。两天后,这位犯人死了。同一天,许燕吉所在的五六百人的南兵营死了14人。大饥荒期间,两千多人的河北省第二监狱,最多的一天死了37人。

毫无爱情的婚姻


  在南京的医院里,许燕吉提到2011年第10期的《炎黄春秋》。这期杂志上刊登了一篇文章《甘肃流陕妇女回归记》。文章开头就是:“1961年8月15日,陕西省人民委员会在向国务院《关于甘肃省外流妇女与陕西群众同居情况的报告》称,1959-1961年6月,甘肃省的甘谷、武山、清水、秦安、静宁、陇西、通渭、崇信、庄浪、天水、武都等县流入陕西陇县、兴平咸阳、宝鸡等地16-45岁妇女两万余人,并和当地群众非法同居,未办结婚手续的占73%,办了手续的占11%,订婚的占16%。有的已生了小孩。外流同居妇女原说自己沒有结婚或丈夫去世,但实际上多数是有夫之妇。有的丈夫已找上门来,有的写信向政府告状。有的属于‘放鸽子’,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背井离乡来陕西求生就食。大量甘肃妇女流陕,引发了不少社会问题。”
  许燕吉读到这篇文章,赶紧让儿子魏忠科来看。“我对我儿子说,快来看看你妈妈当年的情况。”这个“妈妈”指的不是自己,魏忠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魏忠科的生母叫赵昂昂,甘肃甘谷赵坡村人,7岁时作为童养媳许配给了甘谷汪川村7岁的汪跃金,汪跃金脾气躁,常对赵昂昂暴力相向。1959年,甘谷到了饿死都没人收尸的地步。赵昂昂不想就这么死了,带着儿子汪党余,和姐姐往关中方向逃荒。
  到了陕西杨陵官村地界,有人看她们沿路讨饭可怜,说不定就死在路上了,给她们说媒,让她们嫁给当地人。姐妹俩为了生存,只好答应。赵昂昂嫁给了官村的农民魏兆庆。虽然没有正规手续,但官村还是给赵昂昂分了口粮。吃饱饭后,赵昂昂闭经的身体开始恢复,1961年春怀孕,年底生下了儿子魏忠科。
  就像《炎黄春秋》上写的那样,1963年,汪跃金到官村找到了赵昂昂和汪党余。赵昂昂、汪党余都不想回去。魏兆庆更是不同意。几经波折,到了1964年5月,政策下发到杨陵:凡是甘肃逃荒来的,没有和原地丈夫离婚的妇女,一律遣返。
  赵昂昂和儿子汪党余被迫回到甘谷,离开官村的时候,汪党余不愿走,被汪跃金一顿拳打脚踢。回到甘谷的赵昂昂很快病倒,1966年7月去世,时年29岁。
  许燕吉在监狱里熬过了大饥荒,开始面临新的问题:逼婚。其中一个原因是她以前信过天主教,有人认为她不结婚是因为还信教。当时监狱里已经有两个修女被逼结婚了。许燕吉说自己结过婚,早已不信教了。但监狱为了显示改造犯人的决心,还是给她介绍了对象。
  吴一江就是这样被介绍给许燕吉的。在和吴一江相处一段时间后,许燕吉动心了,觉得这个人对自己不错。但此时,许燕吉刑期已满,得出狱了,而吴一江还有3年刑期,将来会怎样,谁都说不清。在跟吴一江告别之前,许燕吉写下一张字条给他:“只要有一线的可能,你就是我的丈夫。形势实在不允许,你就是我哥哥。毛主席和柳亚子的诗,就是我要对你说的话。”这首诗是:“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许燕吉

  从监狱里出来的许燕吉,像知青一样,下乡再改造,先是在河北农村劳动,后来去了陕西,因为哥哥周苓仲在陕西。在陕西,这样的单身女子实在难以一个人生活,她被人介绍与官村的魏兆庆相亲。许燕吉最终答应嫁给魏兆庆。周苓仲在妹妹做出决定的当天,一晚上都没睡。作为知识分子的妹妹要嫁给大字不识的农民,这是他以前无法想象的事情。“但这就是现实,要想生存下去,只有这一条路。”
  许燕吉的脸上几乎一直挂着笑容。她说她这辈子流泪的时候不多,甚至父亲去世时,她也没流过眼泪。“我当时小,被吓傻了。”这曾经让她母亲很不高兴。很多年后,母亲还对她嫂子说,“你看这人,她爸爸去世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流。”   我问许燕吉,“那你什么时候流过眼泪?”
  许燕吉想了想,“在决定嫁给魏老头的时候,我流眼泪了。那时候我的心里还惦记着吴一江,但我必须得做这个决定了。”
  就这样,许燕吉成了魏忠科的妈妈。
  1978年底,刚上高中的魏忠科去给老师交作业。这位老师是被下放到杨陵的右派。他发现魏忠科有些英語底子,就问他,你之前是不是学过英语。魏忠科说,是。老师又问,是谁教的?魏忠科说,是我妈。
  许燕吉3岁从北京到香港,入读英国人办的圣士提反书院,学校里的许多科目由英国老师授课。她先是在这里读了两年幼稚园,然后读十年级。这是英制学校,从十年级读到一年级,相当于读完小学和中学。后来,父亲突发心脏病去世。几个月后,日本人进攻香港,圣士提反的校舍成了战时医院。当时病重的作家萧红就是从玛丽医院转到这里,在临时病房里去世。
  1942年,许燕吉和家人去薄扶林道的基督教坟场给父亲上坟,随后一家人乘船离开香港。许燕吉抬头望着这个生活了7年的地方,“山顶飘的不是看惯的米字旗,而是个红膏药,赶快把眼光收了回来。”
  此后,颠沛流离从未停止,直到1978年末。那位右派老师告诉魏忠科,“让你妈妈务必在1979年元旦那天跟我见面。”这位老师知道,在农村里会说英语的农妇一定是下放的右派。老师跟许燕吉见面后,把中央给右派安置工作的政策告诉了她。他告诉许燕吉,此时的落实政策工作已经到了扫尾阶段,过了这个时间,他们可能就不管你了,你得赶紧去办。
  几经辗转,“右派”许燕吉获得平反,回到南京工作。用她的话说,她像麻花一样的人生,又被拧了一回。有人给她出主意,给魏老头一笔钱,离婚得了。“我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过。”许燕吉说,“虽然我们之间毫无爱情可言,但别人对你挺好,我们俩都老了,在一起就是过日子。”
  魏兆庆与许燕吉一块来到南京生活了二十多年,在2006年去世。

“我现在谁都不恨”


  在医院里,我跟许燕吉从下午聊到天色暗沉,秋天带有雾气的夜幕开始笼罩南京城,窗外的灯火逐渐亮起,车灯汇成的线条缓慢移动。结束了一天工作的魏忠科和女儿魏彤飏来医院看奶奶。前段时间,他们陪许燕吉去北京参加新书《我是落花生的女儿》座谈会。魏忠科记得历史学者章立凡会上的一席话让他印象深刻,“我们回顾历史,个人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但也不要忘了有这么多一滴滴的水才可以汇成海,所以个人史也是整个民族历史的一部分。”
  魏彤飏出生于1990年,她觉得自己同龄人中对中国历史的许多部分并不了解,比如“大饥荒”,而她的奶奶补充了她缺失的这部分历史。
  许燕吉的回忆录原本叫《麻花人生》,编辑改为《我是落花生的女儿》,因为《落花生》这篇课文实在太有名。魏彤飏是在小学五年级的课本上学的《落花生》。魏忠科上小学和中学时,课本里都没有《落花生》,知道师范学校读二年级时才在课本上学到的。许燕吉则是在重庆南开中学读初二时,在课堂上第一次读了《落花生》,此时,父亲许地山已经去世几年。
  我问许燕吉,“最喜欢你父亲的哪篇作品?”
  “我觉得《再会》挺好。”她说。
  《再会》是许地山写的一个小故事,讲的是一个在外航海的老水手回到家乡,见到自己年少时爱恋的姑娘,两人坐在一起,回首往事。
  2014年是许燕吉大学毕业60周年,她的同学已经开始张罗这些事情。毕业50周年的时候,她去了,她的前夫吴富融也去了。此前多年,吴富融都尽量回避和许燕吉见面。许燕吉还特意打电话告诉他,“有聚会你就来,不要躲着我,不然别人还以为我给你多大压力。”
  我问许燕吉,“你恨他吗?”
  “我现在谁都不恨。”许燕吉回答。
  50周年聚会的时候,吴富融给同学们送了他的诗集,给许燕吉也送了一本,上面写着“许燕吉老同学指正”。
  “我觉得他写得不怎么样,”说到这里,许燕吉笑了起来,“我能写得比他好。”当着各位同学的面,她在纸上写下:
  五十流年似水,万千恩怨已灰。
  萍聚何需多讳,鸟散音影无回。
(主要参考资料:《我是落花生的女儿》、《台湾近代三大诗人评传》、《缀网人生——许地山传》以及许地山先生的众多作品。谢谢许燕吉女士,她记录下了这珍贵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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