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捕后的长江渔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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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才拿起他舍不得扔掉的旧船桨,站在渔民村口,轻轻地摇起。对往事美好的怀念和现实的哀愁交织眉头

  除了一柄长木桨,很难在张春才的生活中找到他曾是渔民的痕迹。他下船上岸,住在安徽省无为市牛埠镇的土桥社区,以前的渔具或扔或卖,只有这柄船桨舍不得,挂在房屋外墙的钢丝绳上,老张说,这是他以前吃饭的家伙。
  老张家里世代都是渔民,说起祖先的历史,他要从“黄巢杀人八百万,在树难逃”的民间传说开始,讲祖先怎样从山东逃至安徽,靠着长江过活,代代捕鱼为生,一直到他儿子这一辈。
  还有什么过去捕鱼的证明吗?老张摇摇头,在江上的时候,风吹日晒,皮肤变得黝黑,上岸两年后,都白了回来,和镇上务农的老人没什么区别。摄影师搓了搓手,老张突然说:“手,我们的手伸不直的。”因为划桨和拉网,老张的手常年用力握着,指骨变得僵硬突出,手指已经没办法伸直,半个多世纪的捕鱼生涯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根据中央部署,从2021年1月1日零时起,长江流域重点水域开始实行十年禁渔。3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长江保護法》正式实施。长江流域十年禁捕,对维护长江水生生物多样性、保障长江流域生态安全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2018年,无为市因处于水生生物保护区,提前实行全面禁捕,180户渔民离开他们赖以为生的长江,全部上岸,住进了镇上的房子。十年前,船厂用镇上的一块地和渔民们换了在江边的空地,渔民们集体盖了房子,一户两层的房屋花费十几万。禁捕后,江边的船厂搬走了,当时铺设的水泥地被挖掘机铲掉,种上了一片柳树。
  老张建房的钱是借的,当地政府给退捕的渔民提供了一定的经济补贴,补贴的钱刚好拿去还了房屋的借款。船只按政府估价的60%获得了补偿,老张长5.2米的木船被估价2700元,最终他拿到了1620元。
  老张六十多岁了,不识字,除了打鱼一无所长,只好歇了转业的心思,在家带孙子。当地政府为上岸渔民购买了养老保险,同时确保基本医保参保全覆盖,老张靠着养老保险每个月发放的钱和低保补贴生活。
  在船上时,渔民们大多喜欢抽烟、喝酒,抽烟能填补船上的空寂和无聊,白酒则驱散江上的寒意。现在老张把它们都戒了。
  他的两个儿子难以找到工作。过去渔民以船为家,在江上漂泊,小孩儿没法上岸读书。老张两个儿子里,只有小儿子读过小学一年级,他们没文化,更没文凭,去到招工门槛低的工厂,也屡屡被刷下来,“厂里至少需要一张初中文凭。”
  今年过完年,小儿子终于在江苏某港口的板材厂找到一份搬运木材的工作,还在试用期,工资一个月三千,而房租就得一千,没办法带上老婆孩子一起生活。很多像他这样的年轻渔民,都选择去了外地的工厂。
  牛埠镇周边工业欠发达,全镇只有一家铜厂,十几个渔民在这儿找到了工作,他们被安排在同一个操作台上,挤在一起捆扎、包装电线。铜厂老板说,招他们进来没有什么限制条件,只是工资日结,干一天算一天,做一个月大约能拿到一千块钱。
  运气好的八个渔民加入了政府组织的护渔队,对沿江区域分片巡逻,查非法捕捞的人。渔民之中,现在只有护渔队还有船,老张本想申请保留一艘船,配合来找江豚的学者搞搞研究,赚点补助,但申请没能通过。
  老张自小熟悉江豚,80年代末南京师范大学考察队就请他帮忙找寻过白鳍豚,铜陵淡水豚自然保护区里养护的江豚也是老张参与捕捞的,“我只是个渔民,是文盲,可别管是大学生、留学生,到了江边,找白鳍豚和江豚,还是得靠我,他们看不出来。”老张说。
  近日,一群自愿寻找白鳍豚的志愿者邀请老张加入他们的行动,老张查了查路线,自费来回需要一千多元,他拒绝了,但又忍不住问我们:“你说现在还有没有白鳍豚呢?”
曾经的船厂,现在是一片柳树林
老张当年的捕鱼区域,现在运气好的话能见到江豚
十几位渔民在牛埠镇上的铜厂再就业
因为常年划桨、捞鱼网,指骨变得很硬,老渔民如今已经没办法伸直手指
铜陵大通卖鱼干的店铺
铜陵淡水豚保护区,岛上的菜农坐轮渡到镇上卖菜
张春才来接放学的孙子,大孙子将小孙子抱起,他们是堂兄弟,两个孩子的父亲都外出打工了
張春才的孙女为丢了教材而闷闷不乐
渔民村生活在板房的老人。2010年,渔民用换来的地集体建房,老人提前上岸生活
张春才站在江边已经拆掉的老码头的位置 ,这里是长江的主航道,每天无数条千吨甚至万吨货轮往来
张春才(前排左一)80年代末与南京师范大学白鳍豚考察队合影的旧照
张春才拿起80年代末南京师范大学考察白鳍豚时的旗帜
张春才带着小孙子来江边,小孙子兴奋地举着船桨,虽然只有三岁多,但他知道爷爷是渔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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