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83年提出建立世界性通讯社以来,新华社一直有着面向世界报道自己、重建世界新闻传播新秩序的改革意向,在走向世界的过程中,对外报道完成了从“内外一体”到“内外有别”的观念变革。进入21世纪以来,向世界报道自己成为一种世界性的新闻潮流,西方媒介的主导地位已经让位给多种多样的媒介行动者和媒介产品的流动,然而信息流量的增长却并没有加深人与人的相互理解,人们从自我出发报道自己,进一步加重了世界的区隔。在这个背景下,中国提出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新华社对外报道进入跨文化传播的改革转型期。本研究的核心问题是新华社对外报道如何突破权力关系困境、实现跨文化转向。通过田野调查、深度访谈和话语分析等方法,以跨文化视角对新华社对外编辑部的新闻生产和新闻产品展开调研,分析新闻生产中的策略与思维、自我意识与他者意识、文化差异的协商和文化关系的建构。研究认为,当对外报道陷入国际政治权力关系的僵局时,可以通过建构跨文化关系形成突破,尽力达成不同文化间的沟通与理解。摆在对外新闻人面前的首要问题就是如何走出自我封闭和自我中心。由于差异的不可取消和自我认知的局限性,新闻人必须以他者为镜才能认识自我。在对外部,新闻人通过阅读外媒报道、参加海外培训和派驻国外分社等渠道培养他者意识。在具体的新闻生产中,他者意识表现为三个方面:抓住海外读者的兴趣点、为他者建构理解中国的立足点、用他者的语言习惯和阅读习惯展开新闻报道。研究发现,他者意识通过编辑室采用考核的组织管理方式得以制度化,与此同时,采用考核制度又巩固了内部秩序,无形中强化了自我意识。与他者的相遇是困难的,首先是因为国际新闻场域中存在着传播权力失衡的问题,表现为信息流动方向的不平衡、国际新闻传播规则的不平等、新闻话语中的偏见和文化异化。为了恢复平衡,对外新闻人采取了三种策略:以真诚的态度坦然面对自身的问题和他者的偏见、通过话语竞争反抗权力支配、用比较的方法阐释文化讲述中国故事。困难还存在于自我和他者处于不同的文化价值观念系统中,文化差异带来了新闻价值差异、事实感知差异、归因差异,对外新闻人必须充分了解这些差异,承认差异并说明差异,才能减少新闻传播的障碍。在这里,本研究结合深度访谈和话语分析,从社会观、自然观和时间观这三个维度的文化差异为例,解释说明对外新闻人如何从他者出发,协商文化差异。研究发现新闻人可以通过文化价值的接受观、地方性议题的全球化表达、求同存异等策略调和文化差异。要走出新闻实践中的权力关系僵局,最根本的还在于建构跨文化关系。本文认为,建构跨文化关系的第一步是确立跨文化语境下的专业理念,在组织角色定位之上,吸收西方专业主义客观公正和独立自主的精神,以“让事实说话”为基本原则,寻求主观性与客观性的辩证统一。建构跨文化关系的第二种途径为“取势”,对外新闻人通过观察新闻传播双方所处的位置关系、传播环境所提供的条件、事件发展的趋势和国际社会舆论的焦点,从而判断“势”、利用“势”。此外,对外新闻人还践行以他人为优先的伦理原则,在新闻文本中建构出一种“和他说话”、“引起共鸣”的相互关联感。最后,跨文化关系落脚于对话关系,新闻人学会在对话中认识社会生活的多元真实,并通过对话寻求共同的立场、共享的经验。总的说来在跨文化视野中,新闻自由就意味着对多元新闻文化的包容和理解,报道真相就意味着追寻多元事实和多元观点,社会责任就意味着通过对话实现人类的团结和命运共同体建构。本研究认为,对外报道跨文化转向的关键就在于面向他者、面向自我与他者之间的互动与对话。如果说上一阶段对外报道的改革是从“内外一体”转为“内外有别”,那么本阶段以及今后对外报道改革就是从“内外有别”转为“内外之间”,即自我与他者之间,既不把他者作为衡量自我的尺度,也不把自己作为衡量他者的尺度,承认他者与自我的相异性,了解并正确利用文化差异,不断调适与整合新闻文化观念,从而形成他者与自我之间相对稳定的竞争、合作或者对话状态。对外报道的跨文化转向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内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