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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想声明的是,接下去所写的请各位不要相信。这是一个背负罪孽者的诳语,是跌入泥淖者的谰言。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别人再来承担这样的业报。
由于缺乏创业能力,手头的钱总不够用,所以我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区。硕大的屋子却只需一点点钱,这让我很满意,因此不去计较邻居的稀少了——整幢楼只住了四个人。
我还记得遇见“噩物”那天的情形。因为雪灾,小区绿化带变成了白化带。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那个黑点突兀地立在雪中。定睛一看,是一盒磁带。
雪地里并没有脚印,不可能是有人走过放下的。大概是谁把这滴“墨水”扔到“貂皮大衣”上的吧。我摇摇头,正想移步,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和好奇……
回到家,来不及打开买来的盒饭,我就拿出那盒磁带。是常见的卡式录音带,透明的盒身可以看见里面棕褐色的磁带。那一圈圈的磁带仿佛漩涡,让我的好奇也随之盘绕。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寒风混着冰晶给窗户抹上了几条“泪痕”。我把磁带放入复读机,绝不知这个举动将毁了我的人生。机子“骨碌骨碌”转了几下,出现两个伴着杂音的男声。音质损了很多,听不出是谁。
“你昨天下午四点半在哪里?”
“生煤炉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有没有看到异常的事情?”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啪!”大概是拍桌声。“给我说实话,你在楼下生煤炉会什么都没看到?”
“我说,我说……我看到他从楼上走下来,穿着黑色大衣,嘴里嘀咕着什么。”
“嘀咕什么?”
“好像是‘碎了’。”
“给我说实话!”
“真的是,警官……”
我按下了暂停。心脏在胸口不停地搏动,彷佛荡漾回声的山谷。难道是那件事?都一年过去了,怎么会?
我打开屋内的灯,似乎亮光能刺穿我心中的阴霾。窗外的夜根本不谙我的恐惧,吞噬了一切的光,就好像窗户本身就是漆黑的。我咽了口口水,哆嗦着按下了开始。
一阵杂音后。“你昨天下午四点半在做什么?”
“我怎么记得,好像在小区里面遛狗吧。”
“那你看到了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我看见他走下楼来,身上全是血。边走还边掉玻璃。”
“你在说童话么?人身上怎么可能掉那种东西。”
“你不信算了,反正我是亲眼看到的。
“那你报警了?”
“我报什么警啊,那人自己寻死,我凑什么晦气。”
我慌忙按了停止。那个“气”字突然尖锐起来,划破了我的脑海。我全身像是刚被雷劈中了,隐隐作痛,果然是那件事情。
那是去年的一天,也是一个雪天,我们这幢楼里的一个人死在了绿化带上。他是个很古怪的人,皮肤白得透明。他的血融进了雪里。几个不懂事的孩子用那雪堆了个雪人,谁知道那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警察找了整幢楼的人谈话,这磁带大概就是那时录的吧。一年了,音质是该损成这样了。
到底谁恶作剧,把它放在了绿化带上?我又按了开始。
“他是个很古怪的人,大概有白化病吧。不过挺热心的,每天都在打扫楼道,楼下的黑板报都是他自愿写的。”
“其他呢?”
“还有啊,其实他经常被人欺负的。有次他扫楼道,把楼道里的煤渣给扫了。二楼那老家伙就操起扫把打他,说煤炉没东西烧了,硬是敲诈了他一笔。我亲眼看到的,打完后,地上都是碎玻璃,大概那老头急疯了,拿玻璃砸他了。”
“还有谁欺负过他?”
“人太多了,我猜啊,可能是一楼那家伙下的手。”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为什么说是我下的手?
“怎么说?”
“他和白皮肤的可是矛盾很大啊。白皮肤在阳台种了些花草,他楼上的那个老女人经常把湿衣服晾在外面。水滴到一楼那家伙晒在外面的床单上。那家伙一定要说是白皮肤浇花浇的,还把他家门都砸破了。谁都知道楼上那老女人火气大,那无赖是没地方说理,就找白皮肤出气了。看白皮肤当时那窘样,真是太好笑了,哈哈……”磁带里传出了尖锐的笑声。
我那颗悬在喉咙里的心被笑声吓得几乎破碎,就像是气球挤到了针头,牙签撞上了锤子,鸡蛋碰着了石头。原来我在别人眼中竟是无赖!我感到脸在发烧。我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往事来,才发现原来做了那么多无理的事情。
我想要拿出磁带,然后丢进垃圾桶,接着继续自己平静的生活。正当我按下退出键想拿出磁带的时候,它竟自己运行了起来。我的手如触电了一样收了回来。
“警官,你找我?”虽然声音变形得厉害,但我一听就知道是我的口供。
“对,昨天下午四点半你在哪里?”
“刚回家,看到那人躺在雪里。”
“听说你砸过他家的门?”
“好像有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仇恨也没有那么长时间吧。”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后来那人有没有找你麻烦?”
“他哪敢,就一个孬种。整幢楼的人都吼过他,其实这人也挺可怜的。”
“怎么说?”
“他好像是得了什么类似白化病的不治之症,小时候他妈妈就抛弃了他,他一个人靠救济活到现在,怎么突然就死了。”
“你怎么知道他的事的?”
“你们怀疑我?我是听居委会的人说的,那群人平日里就坐在办公室说这说那,反正只要是别人的痛处他们就谈。其实我觉得他是自杀的,那些居委会的总是扣他的救济金,说他年纪轻轻却不去找工作,哼,肯定是他们搞的鬼!”
声音突然就断了。A面结束。
外面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窗户上渐渐有了雾气,蜡白色的光填充了整个屋子,而我一直在颤抖。穿着大衣的他仿佛就坐在对面,他不停地诘问我:“为什么看到我倒在雪地里,却不叫人来救我,为什么!”他一拳砸在我胸口。
我突然清醒过来,发现磁带已经在转动了。我什么时候把它换到B面的?
“对,昨天下午四点半在哪里?”
“我在上班。”
“有什么人可以作证?”
“我单位的人都可以。”
“那你知道什么关于那人的事情?”
“他是个怪人,小区里面很多活都是他在干,什么扫雪啊、除草啊。基本都是大半夜偷偷摸摸在干。我的工作是下午上班,后半夜回来的,每次都看到他。”
“这么说,他还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这年代还有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人,鬼知道在干嘛,所以说他怪呀。”
声音到此结束了。我的心跳好像也到此结束了。
窗户被雪封了起来,看上去仿佛外面是白天了。一滴滴冷汗从我的额头滑落,顺着鼻旁的沟壑流过下巴,滴在买来的盒饭的袋子上。这是怎样的恐惧啊,就好像探险者断了回家的路,迷路者半夜在深山里失了火把。我之前提到过,这幢楼只有四个人。而刚才受讯的人却有五个,所以其中有一段对话是不应该存在的……我想吐,虽然我没有吃晚饭。我想把这次不愉快的聆听吐出来。我用手指死抠着喉咙,想引起呕吐反射,却感到滑溜溜的,仿佛喉咙是玻璃做的。
录音还在继续,把我拉回了现实。那些警官忘了关录音机了!
“童沛,你知道玻璃人么?这次的死者就是这样的人。”
“什么?”
“是种传染病,患者全身都会变成玻璃。”
“你是说,那人是玻璃做的?”
“嗯,大概是不小心打破了自己的身体,所以死了吧。”
“那报告怎么写,写他是玻璃人?没人会相信的。”
“这是被隐瞒的一种病,上级会处理的。你难道没有听过,它是会传染的!你知道它是怎么传播的吗?”
“你可别吓我。我可不想得这样的病。”
“见死不救。玻璃人死的时候都会跑到人多的地方去,若是看到他死去而不救他的话就会被传染。”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看来已经有几个被传染了。”
“没有医治的方法吗?”
“有是有。白天做好事得到别人的感谢,晚上做好事得到大地的原谅。就会治好。”
“那他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没有痊愈?”
“你录了这么久口供,还不知道原因么。鄙夷,践踏,不屑,欺凌。他只得到了大地的原谅,却没有周围人的感谢。”声音空白,B面结束了……
我不能再写了,中指已经因为用力握笔碎了一大块。这几年来我做了很多事,但没有治好我的病。我知道我快要死了,身上的裂缝越来越多,每天都恹恹欲睡。我用尽方法想毁掉磁带,以为这样便能解除诅咒。但每次毁掉它之后,我都会半夜听到里面的内容。起床一看,这“噩物”平静地躺在地上,兀自播放……
由于缺乏创业能力,手头的钱总不够用,所以我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区。硕大的屋子却只需一点点钱,这让我很满意,因此不去计较邻居的稀少了——整幢楼只住了四个人。
我还记得遇见“噩物”那天的情形。因为雪灾,小区绿化带变成了白化带。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那个黑点突兀地立在雪中。定睛一看,是一盒磁带。
雪地里并没有脚印,不可能是有人走过放下的。大概是谁把这滴“墨水”扔到“貂皮大衣”上的吧。我摇摇头,正想移步,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和好奇……
回到家,来不及打开买来的盒饭,我就拿出那盒磁带。是常见的卡式录音带,透明的盒身可以看见里面棕褐色的磁带。那一圈圈的磁带仿佛漩涡,让我的好奇也随之盘绕。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寒风混着冰晶给窗户抹上了几条“泪痕”。我把磁带放入复读机,绝不知这个举动将毁了我的人生。机子“骨碌骨碌”转了几下,出现两个伴着杂音的男声。音质损了很多,听不出是谁。
“你昨天下午四点半在哪里?”
“生煤炉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有没有看到异常的事情?”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啪!”大概是拍桌声。“给我说实话,你在楼下生煤炉会什么都没看到?”
“我说,我说……我看到他从楼上走下来,穿着黑色大衣,嘴里嘀咕着什么。”
“嘀咕什么?”
“好像是‘碎了’。”
“给我说实话!”
“真的是,警官……”
我按下了暂停。心脏在胸口不停地搏动,彷佛荡漾回声的山谷。难道是那件事?都一年过去了,怎么会?
我打开屋内的灯,似乎亮光能刺穿我心中的阴霾。窗外的夜根本不谙我的恐惧,吞噬了一切的光,就好像窗户本身就是漆黑的。我咽了口口水,哆嗦着按下了开始。
一阵杂音后。“你昨天下午四点半在做什么?”
“我怎么记得,好像在小区里面遛狗吧。”
“那你看到了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我看见他走下楼来,身上全是血。边走还边掉玻璃。”
“你在说童话么?人身上怎么可能掉那种东西。”
“你不信算了,反正我是亲眼看到的。
“那你报警了?”
“我报什么警啊,那人自己寻死,我凑什么晦气。”
我慌忙按了停止。那个“气”字突然尖锐起来,划破了我的脑海。我全身像是刚被雷劈中了,隐隐作痛,果然是那件事情。
那是去年的一天,也是一个雪天,我们这幢楼里的一个人死在了绿化带上。他是个很古怪的人,皮肤白得透明。他的血融进了雪里。几个不懂事的孩子用那雪堆了个雪人,谁知道那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警察找了整幢楼的人谈话,这磁带大概就是那时录的吧。一年了,音质是该损成这样了。
到底谁恶作剧,把它放在了绿化带上?我又按了开始。
“他是个很古怪的人,大概有白化病吧。不过挺热心的,每天都在打扫楼道,楼下的黑板报都是他自愿写的。”
“其他呢?”
“还有啊,其实他经常被人欺负的。有次他扫楼道,把楼道里的煤渣给扫了。二楼那老家伙就操起扫把打他,说煤炉没东西烧了,硬是敲诈了他一笔。我亲眼看到的,打完后,地上都是碎玻璃,大概那老头急疯了,拿玻璃砸他了。”
“还有谁欺负过他?”
“人太多了,我猜啊,可能是一楼那家伙下的手。”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为什么说是我下的手?
“怎么说?”
“他和白皮肤的可是矛盾很大啊。白皮肤在阳台种了些花草,他楼上的那个老女人经常把湿衣服晾在外面。水滴到一楼那家伙晒在外面的床单上。那家伙一定要说是白皮肤浇花浇的,还把他家门都砸破了。谁都知道楼上那老女人火气大,那无赖是没地方说理,就找白皮肤出气了。看白皮肤当时那窘样,真是太好笑了,哈哈……”磁带里传出了尖锐的笑声。
我那颗悬在喉咙里的心被笑声吓得几乎破碎,就像是气球挤到了针头,牙签撞上了锤子,鸡蛋碰着了石头。原来我在别人眼中竟是无赖!我感到脸在发烧。我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往事来,才发现原来做了那么多无理的事情。
我想要拿出磁带,然后丢进垃圾桶,接着继续自己平静的生活。正当我按下退出键想拿出磁带的时候,它竟自己运行了起来。我的手如触电了一样收了回来。
“警官,你找我?”虽然声音变形得厉害,但我一听就知道是我的口供。
“对,昨天下午四点半你在哪里?”
“刚回家,看到那人躺在雪里。”
“听说你砸过他家的门?”
“好像有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仇恨也没有那么长时间吧。”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后来那人有没有找你麻烦?”
“他哪敢,就一个孬种。整幢楼的人都吼过他,其实这人也挺可怜的。”
“怎么说?”
“他好像是得了什么类似白化病的不治之症,小时候他妈妈就抛弃了他,他一个人靠救济活到现在,怎么突然就死了。”
“你怎么知道他的事的?”
“你们怀疑我?我是听居委会的人说的,那群人平日里就坐在办公室说这说那,反正只要是别人的痛处他们就谈。其实我觉得他是自杀的,那些居委会的总是扣他的救济金,说他年纪轻轻却不去找工作,哼,肯定是他们搞的鬼!”
声音突然就断了。A面结束。
外面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窗户上渐渐有了雾气,蜡白色的光填充了整个屋子,而我一直在颤抖。穿着大衣的他仿佛就坐在对面,他不停地诘问我:“为什么看到我倒在雪地里,却不叫人来救我,为什么!”他一拳砸在我胸口。
我突然清醒过来,发现磁带已经在转动了。我什么时候把它换到B面的?
“对,昨天下午四点半在哪里?”
“我在上班。”
“有什么人可以作证?”
“我单位的人都可以。”
“那你知道什么关于那人的事情?”
“他是个怪人,小区里面很多活都是他在干,什么扫雪啊、除草啊。基本都是大半夜偷偷摸摸在干。我的工作是下午上班,后半夜回来的,每次都看到他。”
“这么说,他还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这年代还有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人,鬼知道在干嘛,所以说他怪呀。”
声音到此结束了。我的心跳好像也到此结束了。
窗户被雪封了起来,看上去仿佛外面是白天了。一滴滴冷汗从我的额头滑落,顺着鼻旁的沟壑流过下巴,滴在买来的盒饭的袋子上。这是怎样的恐惧啊,就好像探险者断了回家的路,迷路者半夜在深山里失了火把。我之前提到过,这幢楼只有四个人。而刚才受讯的人却有五个,所以其中有一段对话是不应该存在的……我想吐,虽然我没有吃晚饭。我想把这次不愉快的聆听吐出来。我用手指死抠着喉咙,想引起呕吐反射,却感到滑溜溜的,仿佛喉咙是玻璃做的。
录音还在继续,把我拉回了现实。那些警官忘了关录音机了!
“童沛,你知道玻璃人么?这次的死者就是这样的人。”
“什么?”
“是种传染病,患者全身都会变成玻璃。”
“你是说,那人是玻璃做的?”
“嗯,大概是不小心打破了自己的身体,所以死了吧。”
“那报告怎么写,写他是玻璃人?没人会相信的。”
“这是被隐瞒的一种病,上级会处理的。你难道没有听过,它是会传染的!你知道它是怎么传播的吗?”
“你可别吓我。我可不想得这样的病。”
“见死不救。玻璃人死的时候都会跑到人多的地方去,若是看到他死去而不救他的话就会被传染。”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看来已经有几个被传染了。”
“没有医治的方法吗?”
“有是有。白天做好事得到别人的感谢,晚上做好事得到大地的原谅。就会治好。”
“那他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没有痊愈?”
“你录了这么久口供,还不知道原因么。鄙夷,践踏,不屑,欺凌。他只得到了大地的原谅,却没有周围人的感谢。”声音空白,B面结束了……
我不能再写了,中指已经因为用力握笔碎了一大块。这几年来我做了很多事,但没有治好我的病。我知道我快要死了,身上的裂缝越来越多,每天都恹恹欲睡。我用尽方法想毁掉磁带,以为这样便能解除诅咒。但每次毁掉它之后,我都会半夜听到里面的内容。起床一看,这“噩物”平静地躺在地上,兀自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