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飞不过天涯

来源 :新青年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nzzzbjzbgs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谢雅茗说要嫁给我的时候,大院里的梧桐树正簌簌地落着秋黄的叶子。大人们安坐在树下的木凳上,一遍又一遍地逗她,你真要嫁给这小子做老婆吗?你真想为他洗衣服做饭吗?
  谢雅茗重重地点了点头,满目期待地看着我。大人们笑弯了腰,我故作镇定地继续挖着花盆里的泥沙。心里的小雨,却如同此刻的秋时之叶一般,任凭如何静默都无法阻止它的飘零。
  那年,我十岁。而谢雅茗,却还只是个整日在学前班门口徘徊不定的孩子。我比她大整整四岁,念三年级。印象中,她连说话都似乎有些含糊不清。我说,小茗啊,你可千万不要大舌头啊,要不然,我就不和你一起说话了。老师说,学别人结巴,自己也会结巴,我可不想变成大舌头。
  后来,谢雅茗开始很努力地学说普通话。她听广播,看新闻,学演员。想尽一切办法,就为了把普通话说好。于是,几年后,当我还在不知世事地嘟嚷着一口南国方言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谢雅茗,早已把普通话说得流利至极。我说。小姑娘啊。以后你就跟我说普通话吧,要是有人问你是哪个地方的,你就告诉他,你是北京的,知道吗?
  谢雅茗真听我的嘱咐。顿时,贫壤的小镇中学里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多了一位北京女孩。
  那时,她总穿一件蓝底白花的长袖衣裳,天真无邪地站在暮色夕阳中,等我下课。我每次都问她,你们初中班下课怎么那么早?她讪讪地说,当然啦,初中班清闲啊!后来我才知道,她每次不是偷跑出来,就是在下课前几分钟谎报军情,说要上厕所。接着,马不停蹄地穿过操场,靠在高中部的升旗台上等我。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经常在最后一节课情不自禁地神游太虚。只要她从那条开着红花的小路上奔来,我的同桌和后排的男生就会使劲戳我,嘿,快看,快看,你那北京小媳妇又来了!我不做声,面色凝重地看着黑板,一副故作清高的模样。实质,心里的梧桐,早已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层厚厚的柔黄。极淡极淡地在晚风中哗啦作响。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每次谢雅茗走过那条小道,我总是第一个看到。
  我高二那年,谢雅茗正好初二。那一年,她无缘无故地长高出了一大截。如一朵春后的蓓蕾般,悄无声息地便绽开了少女的音容。
  她依然站在夕阳中痴痴地等我。只是。她再不会像从前一般,愣愣地上来挽着我的小手,跟我一起穿过喧闹的街头。她仅是安安静静地跟随着我,慢慢地,坐上我自行车的后座。
  她留了长发。碎碎的刘海儿铺在额前,映衬着双眼中的汪洋。她在后座上拍了拍我的后背问我,你觉得我留长头发好看吗?我说,还行,比林青霞要强一点,比我要差一点。她咣当一声就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咯咯地看着我笑。
  一向倔强的我,竟鬼使神差地又嬉笑着把自行车骑了回来,等她再轻跳上去。结果,那条小路。我们之后再没骑着自行车过去,仅是那么慵懒地,信步无心地向前方渐然靠近。
  初三那年,她的刘海儿已越过我的肩头,站到我的身旁,犹如一株含苞待放的玉兰树。她的手指已经变得雪白而又修长。她的笑声已经出落得银铃一样温婉而又响亮,她的胸脯,也已经无可避免地丰硕成秋末的果实一般。浑圆而又显露着少女的神韵。
  我整日被题海折腾得头晕眼花。我站在升旗台上的栏杆旁说,小茗啊,你以后就别来等我了,我晚上得复习功课,上晚自习,不回家了。她自顾一语不发地点头,落寞地走过那条绿草如茵的小道。
  其实,事情并不如我所说的那样。在最后的那段青春时光里,我奋不顾身地喜欢上了隔壁班的一位女生。她学文科,与其他几位女生共同组织了“魔鬼训练营”。傍晚不回家,饭后开始昏天黑地的题海战术,晚上十点罢工。
  我莫名其妙地参加了这个训练营。目的十分明显,就是为了能与她拉近距离。偶尔,我会鼓足勇气,拿着一本地理课本装模作样地问她习题,然后怔怔地看着她发呆,直到她讲解完毕,抬起乌黑的眼睛直视着我,我才回过神来,唯唯诺诺地离去。
  说实话,我心里一直在作着极为困顿的挣扎。谢雅茗与她之间,我总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牵连。看到她,我会偶然想起谢雅茗,而看到谢雅茗。我又会无缘无故地想起她。但我知道,我是喜欢她的,因为,比起谢雅茗来说,她更多了一种内敛的成熟与稳重。
  谢雅茗说有男孩给她写信的时候,我正坐在食堂的角落里狼吞虎咽,准备参加集训营。我鼓着腮帮急切地问,谁啊?谁啊?是不是近视跟?谢雅茗咚地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不是啦,人家视力好着呢,篮球打得超棒!
  我看着谢雅茗灿若夏花的笑脸,心里莫名的惆怅。我暗骂自己,喜欢就喜欢,管我什么事儿呢?我为什么要自作多情,自寻没趣呢?
  谢雅茗唾沫横飞地解释了半天,还是没能把那男孩的优势悉数尽点。我握着尚未吃完的鸡腿,冷冷地说,不好意思,我得去上课了。接着,呼哧呼哧地跑出了食堂。
  晚上回家停放自行车的时候,忽然见一个黑影坐在树下。我上前定睛一看,才知是谢雅茗。我说,深更半夜,你是《午夜凶铃》看多了想在此地吓人是吧?殊不知。我这一句有口无心的玩笑话,竟让她哭了起来。
  后来才知道,她的父母离了婚。原因五花八门。最后。是我的母亲无意间说起,才明白,是她的父亲去浙江一带做生意,爱上了别的女人,大半年一去不返,杳无音讯。她的母亲找了许久,后来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我再次与谢雅茗靠近,也从她的眼神中得知。那个所谓占尽一切人间风流的男孩。不过是她编造的谎言罢了。
  那位不知名的文科女孩,便瞬间被我对谢雅茗的同情所冷漠。我恍然发现。年少的情感,原是这样多变,而又脆弱。谢雅茗尚未从忧伤中全然走出,便步入了中考的考场。
  两月后,我与她同时被希望所辜负。她落榜。而我,则去了北方的一所三流大学继续读书。临行的那天,她死活要来送我,站在人潮汹涌的检票日,哭得稀里哗啦。我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替她擦着奔腾不绝的热泪。我说,别哭了,你不知道,你哭的时候可难看了。
  北方的冬天真冷。我坐在破落的宿舍里。噼里啪啦地在网上和谢雅茗闲聊。她开了一家服装店,从省城进一些衣服过去卖,生意不错,赚了点小钱。我说,丫头真厉害,我还在烧钱,你就在存钱了。以后,定然会找个金龟婿。
  我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已到了法定年龄。22岁的我,18岁的谢雅茗,彼此忽然有了种怨天尤人的惆怅。
  我说,我这几年都在帮杂志写小说,练就了一手打字超快的绝活。她在那头嘿嘿地笑,敢不敢比试比试?我说,who怕who!
  接着,她打了三个字过来。我爱你。
  我停顿了许久,热泪一颗颗落在心头。我抬起手,复制,粘贴,回了她同样的字眼。接着,两人便开始了癫狂至极的复制行动。
  我疯了似地拼命复制,粘贴,她也一样。最后,直至两人都累了,手指抽筋,气喘吁吁地坐在电脑旁傻笑,那对话框里的消息还 是依旧滴滴地响个不停。
  我和谢雅茗恋爱了。回程的时候,她站在一片皑皑白雪中等我。她虽瘦了,倦了,却浑身透露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韵味。她已不是当年懵懂的小女孩,此刻,她比几年前更加懂得。如何把握自己的美丽。
  大四那年,我在北国为工作几乎奔破了头皮。而那时,谢雅茗早是腰缠万贯。偶尔。她会朝我的银行卡里打过一笔数目不菲的生活费,而后,佯装一事不知的模样,与我在网上闲谈。当身旁稍有家世的同学都陆续找到工作之后,一向孤傲清高的我,恍然觉察到了无形的自卑。在社会的洪流和现实的苍茫之中,自觉拥有非等闲之才的我原是如此渺小而又不堪一提。
  瞬间,我与谢雅茗的距离便被无形地拉大了。对着电脑里闪动不止的头像,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谢雅茗说,即便我身无分文,她也可以承担我一切的衣食住行。可我明白,所有爱的誓言,是必须要建立在衣食无忧的物质基础上的。
  偶然间,听母亲在电话那头念叨,谢雅茗如何如何风光地成为了街道名人,又开了一家分店,红红火火地大办了一场迎宾酒席,又是如何轰轰烈烈地在小镇上筹集了善款,四处拉拢客户,为新区建设做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握着淡绿的公用电话,站在车流滚滚的十字路口,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将那位天真无邪的女孩和此刻人前人后的谢雅茗联系在一起。与她比较,我太过于卑微。如果说,她曾是一朵素洁的白玉兰,那么,我想我便是玉兰花中的蚜虫,虽深深啃噬着她的心灵,却从来都不曾被旁人所注视。
  我跟谢雅茗说分手的时候,秋末的风已经由于涩的高爽转为无尽的湿寒:我站在北国的树下,看着满街纷纷落落的树叶,忽然想起那年在大院里的梧桐树下,谢雅茗曾对我说过的话。
  我一直以为,只要爱情深到痛彻肺腑,就不会在乎任何流言是非。可我错了,俗世里的人看俗世里的人相爱。却始终不肯承认,爱情,一直都是靠着俗世的是非来维持鲜活。我辜负了谢雅茗的爱情。但谁又能说,那句别离的话,就没有在我心里留下一道痛不欲生的伤痕?
  谢雅茗的淡定让我有些吃惊。她说,那天,打字比赛其实是她赢了。我总共说1125遍我爱你,她说了1126遍。她之所以说最后平手,是因为那最后的一遍,并非是为了比赛。
  那是她一字一字打上去的心声。后来,听母亲说,她举家搬出了大院,在小镇买了很大很大的房子,房前房后都种着茂盛的梧桐树。我听着听着,热泪便毫无知觉地流了下来。
  难以更改的卑微与平庸,让我对这份触手可及的幸福望而却步。很久之前我想过,要与她静静地牵着手,再次走过那条绿草如茵的小路,想过要用勤劳与智慧。帮她打造更为辉煌的未来,可这一切,仅能是想想而已。
  我与谢雅茗的距离,其实早已被深深的自卑划割为万水千山的天涯。爱情虽已振翅飞越多年,可还是未能飞出这片广袤的海域。坐在夕阳下的暗窗中写下这篇文字时,我内心一片潮湿。当年,有谁曾料到,两个在梧桐树下相许相随的烂漫孩童,竟会在多年后,各自走出这样两条陌路一方的人生长线?
其他文献
1、价格不会太高,档次不会太低。  2、既然是快餐,遇到青蛙或恐龙时可以马上打包走人,遇到美眉或帅哥也可以慢慢吃!  3、味道全球统一,不会吃不惯。  4、卫生情况还可以,不会有吃到苍蝇、蟑螂、老鼠等的尴尬场面。  5、人比较多,遇到青蛙或恐龙想开溜时还可以很有风度地说:“我们走吧,把位置让给别人!”  6、绝对不会有人酗酒闹事,最多就是小朋友捣乱,易于保护美眉,特别对瘦弱的GG来说,是一个不错的
我记忆里的母亲,是个粗糙肥胖的女人。夏天一件劣质的大汗衫,冬天一件破旧的大棉袄,裹着她臃肿的身体。头发从来没有仔细梳理过,随便用大夹子往上一夹,在头顶上翘着,晃过来晃过去。一年到头趿着双拖鞋,脚好像总也抬不起来,踢踏踢踏的声音,响遍家中每一个角落。以至于很多年后,她一想到母亲,耳边便是拖鞋踢踏踢踏的声音。  母亲在接连生了两个丫头之后,到处躲避着又生下了她,这使一心想要个儿子的母亲无比绝望。而父亲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愚人一思考的时候,上帝就会微笑……于是就有了千奇百怪的人间万象。有的温馨,有的可笑,有的甜蜜,有的悲哀,有的惊喜,有的沮丧……这一切请容我慢慢道来,也请您慢慢品味……  2008年2月,为了庆祝美国卫星空间站开站50周年,美国宇航研究中心NASA向外星球发送了英国甲壳虫乐队的歌曲《Across the U-niverse》。科学家们想要借音乐与外星人沟通,虽然说这首歌要经过43
古人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一句善解人意的话,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一个不足挂齿的举手之劳……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善良,让我们感受到这世界的美丽和人性的温柔。善良不必是金钱,也不必一定来自富豪,我们普通人时时刻刻都可以付出善良,我们得到的将是一个美好的人间……  ——译者    1.小女孩和美人  文/塔玛拉·冉杜  我从少年时开始就一直遭受痤疮的痛苦,这使我缺乏自信心,而且总是担心自己的形
有一年临近春节的时候,父亲带我去逛街,走到花市,我们被一种奇异的花草吸引住了。那是一种我们在当地从来没有见过的花,花色娇艳、香气浓郁。在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百花还在等待复苏的时候,它的出现,颇有一种令人惊艳的感觉。我和父亲不由得走近观看这种貌似百合的草花,花叶红中泛黄,花心芳香扑鼻,花蕊宛如豆芽在寒风中颤抖……  不等我们开口询问,卖花的人有些自豪地卖弄: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吧?这是香雪兰,把它放在
时别至今日,二十年。  离别的年纪里,大抵是不知别离为何物,竟是那般的欣喜。记得那时的他站在巷口,手握大把的青枣。马车缓缓地将他带走,我没有半点的哀伤。他从一上车就回身面我而坐,眼睛不眨地看着我。  当他母亲上车,要他坐正的时候,他倔强地摇着肩膀,把小小的青枣放到口里硬生生地咬着。那脆裂的声响一下子击中了年幼的我们,我俩放声大哭起来。  他咧着嘴巴,我也一样。我能够看到他洁白却又残缺的牙齿,而我,
编者:  关于城乡矛盾的问题已经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在构建和谐社会中,这更是不能忽视的一个问题。  本期我们选了两篇小文,从中我们会体会到不同角度生活碰撞而产生的差异和纠纷。  当细细品味时,会发现人类最美好的情感是永恒的。在情感的天空下,需要的是人与人之间互相理解,互相信任以及互相的沟通。这样我们的生活才会多一点阳光,多一点灿烂。    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而我对念书的生活越来越感到无奈。那
导演: 亚当·艾略特   主演: 托妮·科莱特   菲利普·塞默·霍夫曼   艾瑞克·巴纳   类型: 动画   上映日期: 2009年4月9日   澳大利亚    诗人于坚在《云南,落日投来的古代光芒》中说,在云南巍山古城,“精神出轨者被视为自然,易之一种,疯人们仍然有生活在大家庭中的权利,疯子鼓盆而歌,当街而过,坐在茶铺深处出神入化,人们只当是庄子再世”。我想,这是他人的目光和感觉,对于“鼓盆
俗话说:穿衣戴帽,各有所好。言外之意好像是在说我们穿什么或者不穿什么,都能由自己决定,用不着别人干涉。可是,有多少人能够真正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别人怎么看,我行我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或者想不穿什么就不穿什么呢?  2010年1月13日,英国苏格兰珀斯市的大法官对Stephen Gough做出了最后的裁决,希望他能穿上裤子,回到自己温暖的家里,否则,就将面临终身监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年50岁,
麦子说黄就黄了。  “蚕老一时,麦熟一晌。”几个大晴天,麦田已是一片金黄。  麦香昨天刚从外打工回来,这几年,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孩子。  前几年,麦收季节,大部分出外打工的男男女女总要回来几天的,可这两年,随着出外打工人员务工收入的逐渐增加,专门回来割麦的农民工越来越少了。  麦香是必须要回的。因为爹娘都已年迈,家里的麦子没人收割的,大哥大嫂在东莞一家电子厂打工,大哥电